那廂,以舞技絕勝的雪無色,將十六名樂府舞伶通通點穴制住,因為還弄不清靳長恭的意圖,所以沒有擅作主張殺了她們。舒殘顎副
他瞧了一眼被他的死士護著,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雲莫深,眸光微閃。
任他這麼繼續躺著流血,肯定必死無疑,他瞧了瞧靳長恭與樂絕歌正在強強對峙,沒有空理會他們這邊,於是微歎一聲,走到他身邊,在他腰間掏了些瓶瓶罐罐,找出一瓶雪參丹,一瓶止血散,替他簡單料理了一些傷勢。
「靳帝,雖然我們樂府不喜愛打鬥,亦不願與於一國對抗,可是若你執意窩藏我樂府的叛徒,霸佔我族聖器,恐怕我們兵刃相見是無法避免的了!」樂絕歌算是撂下了狠話。
可靳長恭會怕他嗎?答案就是——「樂絕歌,你還真當你們樂府是一根蔥,還是一顆蒜,裝哪門子了不起,別說你樂絕歌今兒個奈何不了寡人,就算你們樂府全族出動,在寡人眼中亦不過就是蚍蜉撼大樹,螞蚱斗公雞,全是送死來的!」
看靳長恭那副下巴朝天,狂妄傲氣到天上的態度,樂絕歌平淡無波的雙眸,莫名染上幾分笑意。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當你若欣賞起一個人來,就會她對你橫眼怒眼,你也會覺得她是在對你嗔笑撒嬌。
而樂絕歌說實話,也因此落入俗套,他對靳長恭的印象漸漸深入便已轉入一種好印象,甚至談得上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靳帝,你真的以為我們樂府存在數百年光景,在軒轅大陸能沒有什麼憑藉、依仗,可以與你靳國對抗?」他輕輕搖了搖頭,明媚的聲音已稱得上是一種軟性相勸。
「有本事就來啊,你當寡人是吃素的嗎?」靳長恭不屑地哼了一聲。
雖然表面她很輕浮地拒絕了,可是她心底卻千思百轉,思考著該如何裁決此事。
「秦舞陽,我可以作主放了他,只要靳帝讓他將聖器交出來,他便可以繼續留在你的身邊。聖器事關著我樂府的傳承,只有這一點是無法商量的。」樂絕歌墨色雙眸變成深沉。
靳長恭知道樂絕歌是不會妥協了,他的態度也表明了整個樂府的立場,究竟這樂府聖器是什麼東西,值得他們這麼拚命,豁出整個家族也要奪回去?
眼下,華容跟聖器都不在她的掌握範圍之內,唯有將樂絕歌先打發出去,將華容那廝逮回來好好審問一遍個究竟,再作打算!
「樂絕歌,看來你耳朵確實有毛病,既然聽不懂人話,那寡人就打得你明白為止!」
靳長恭眉宇輕皺,闇紅雙瞳嘲弄地定在樂絕歌身上,滲出絲絲冷意。
真是牛不喝水,強按也沒有用!
「既然靳帝意有切磋,那絕歌般義不容辭了。」樂絕歌唇邊綻放的笑意飄忽而危險,他的無害一旦被湮滅,隨之湧潮而上的則是狂風暴雨。
一黑,一白,他們兩人同時乘風凌虛般的飄行而前,幾個起落便雙雙交上手。
靳長恭的浴血魔功,純正陰冷似黑霧籠罩,一擊便若千斤之墜,樂絕歌的音攻實屬精純,一招一式攻守皆備,兩人你來我往,那攻擊直生破壞力增倍。
那撞動著船舫,似大海一栗,左右搖晃,河面波淘洶湧,船板上的木塊一掌一個窟窿,一道音波一個大洞,直打得輕船直哆嗦。
樂絕歌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點點繁星自星空中墜落而下,幽藍紫色憑空錯落砸下,靳長恭掌下一沉,幽冥的黑霧瞬間斬滅了激射而來的虹芒,化解了殺身之噩。
而後她化身為一道流光揮灑一把銀刺帶黑光,那刺眼的鋒芒直衝而起,宛如絢爛的流星一般,彷彿要與天上劈落而下的毛針細雨密密麻麻。
這些銀針皆注入了靳長恭的內力,可穿透任何屏障,樂絕歌也不敢托大,避免了正面迎擊,避其要害,一串串音符逸出,變道一道道催命符再度襲去。
此時在船上的人,都躲的躲,落水的落水,船上已經沒有任何一處安全,可以立腳的地方了。雪無色眼明手快地抓起雲莫深便使展輕功,踏水上岸,雪無色身邊的死士則一人兩手提起樂絕歌的舞伶下船。岸邊早已人散匿跡,空曠一片,不復先前的熱鬧景象。
凌厲的毀滅殺氣逼退了樂絕歌,他手腕一翻,擋開她的一掌,只覺觸碰到的肌膚漸漸開始發麻僵冷,不得不承認,這種浴血魔功的霸道陰毒,世屬罕見。
「你的樂攻,如果近身攻擊,就實屬雞肋了。」靳長恭薄唇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半點沒有放鬆對於樂絕歌的貼身緊攻。
而樂絕歌微瞇捲翹的雙睫,對於靳長恭敏銳機智,他心下微感詫異。
不過,她到底還是小看了他,音攻除了配合樂器發出攻擊外,其實任何可以發出聲音的東西,都能夠作為武器,只看使用者的領悟力夠不夠了。
樂絕歌將玉笛插入腰間,以晚風為媒介,大地為舞台,仰天長嘯一聲,那尖銳似聲波一圈一圈以他的週身為起點,像巨石投入河面,蕩漾出一層一層的波紋。
那氾濫蔓延開去的波紋,像是激光一樣,大規模範圍的破壞呈弧形,靳長恭攤手一擋,卻抵不過這突出其來的一招,胸口一窒,氣血頓時上湧衝口而去。
「噗∼」
樂絕歌勉力傷了靳長恭,但是他此刻亦並不好受,不借助樂器發出的音攻,可謂是傷敵七分,自損三分。
可現在他算是自損三分,可靳長恭頂多算是傷了二分左右。
「擦!這音攻倒是還會進化,竟變成了音波攻了!」靳長恭粗魯地擦掉嘴邊的血,身影一閃,狠狠一拳就打在樂絕歌的腹部。
樂絕歌氣息受滯,直直的飛了出去,連續撞倒了幾根船桿,最後重重地摔在了船艙之上。
「樂主!」十六名行動被制的舞伶面色大變,慘叫出聲。
而靳長恭立於舫桿之上,看著一片殘骸斷木之下,樂絕歌的身影被掩住,瞧不清究竟如何了,可靳長恭卻知道,他不會這麼弱的。
突然,底下突然炸開,那像箭矢一樣激射過來的木碎方塊,被靳長恭輕易擋開,她定睛一看,樂絕歌已然迎面殺到,他顯然已經放棄地溫吞的漫殺行動,開始採取直接的攻式,可惜這種野蠻而簡潔攻擊方式正是靳長恭的長項。
樂絕歌的玉笛迎風揮去,一道白光驟閃的寒光直取靳長恭咽喉,而靳長恭五指關節彎曲似鷹爪,以撕碎西風的氣勢,直探他的心臟。
可是兩人都沒有忽略迎面的殺招,紛紛避之出手阻擋,於是兩掌相合,那像火星撞地球的威力,使四周的河水炸飛,以他們為中心點,四週一圈的水再也經不起折騰,都炸爆地衝上天。
那原本就搖搖欲裂的花船,頃刻間就在兩大高手的對決中,終於壽中正寢,支離破碎地散架沉河了,漫天水花灑落,他們踏落在一塊浮板上。
雪無色站在岸邊看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搐不已:「他們,也太誇張了吧?!」
靳長恭嘴角一彎,眸露詭譎的神色,樂絕歌頓感一陣不安,卻見她染血般的紅唇微張,口含一根銀針,準備直朝他額前射去。
此刻,樂絕歌哪裡騰得出手來擋,他正在跟靳長恭拼著內力,亦無法躲開,簡直有些怨念地想,她簡直就是卑鄙得光明正大,故意引他與她對掌,粘住他雙手不得動彈,再任她拿捏,好個步步為圈套,誰說的永樂帝只懂得使用暴力,腦袋空空,他卻覺得她的腦子簡直轉了山路十八彎,彎彎相環,曲折離奇的很哪!
此刻,想再多也沒有用了,他既然後退不了,唯有朝前一傾,出奇不意。
靳長恭雙瞳一窒。只覺雙唇一涼,已被他柔軟似花瓣馨香的雙唇牢牢貼住,似吐的銀針也被一軟軟,濕潤的東西抵住,吐不出來。
她瞪直眼睛,看著眼前那張放大無限的臉,那無暇的肌膚,那高挺的鼻樑,像玫瑰花一般紅潤的雙唇。
此刻就像他再美色可餐,尤物一般的存在,靳長恭也沒有半分感覺,直想一掌劈死他!
此時,他們的姿勢、動作、行為都十分地詭異,明明上一刻還在鬥個你死我活,下一刻卻做著世人感覺十分親密的一件事情。
這突出奇來的景像,簡直看傻了岸邊的一行人,這時候遠遠跑來了大批靳國官兵,領頭的自然就是蓮謹之,他跑得氣吁喘喘,額冒豆大的汗滴,卻沒有想到一來到案發現場,看到的卻是這麼一副令他難以置們的畫面。
他們——他們在做什麼?!這一句話,想必很多人都想問。
其中亦包括靳長恭,擦!她竟然被一個陌生男人給吻了,雖然她知道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自救,可是被佔便宜的是她,她覺得她完全有理由,不問青紅皂白地揍他一頓,以慰她的損失!
然而,此刻另有一個人看著這一幕,簡直快氣得失去理解了,一道火焰般色彩的身影,若翩絰而至的妖嬈魔魅,一把扯過靳長恭佔有似地攬進懷中,揮手便是殺氣騰騰的直取樂絕歌的命門之處,欲置他於死地才能罷休!
而靳長恭只覺背脊貼在了柔軟又不似堅韌的胸膛,一股似曼珠沙華的馨香傳入鼻翼,抬眸一看,便看到花公公一張比鍋底還要黑的臭臉顯現。
樂絕歌當然不會站在那裡等死,他長袍一揮,因靳長恭與他同時撤掌,讓他多了一絲迴旋的餘地,花公公的內力並不及他,但是他憤怒的一掌,如果受上,絕對也是非死即傷,再加上方才被靳長恭打出的內傷末愈,他更是不會貿然接下。
於是,他矮身微蹲,錯開一掌,再蜻蜓點水急促後仰,但是花公公亦不是吃素的,想當然他跟靳長恭一樣,都愛吃「肉」,自然不會放過送到面前的肥肉,一把抱過靳長恭回來,就跨前一步,再度送去一掌。
樂絕歌連忙護住心脈,卻也再度咳出一口血出來。
「哪裡跑出來的一個無恥之徒,竟然敢輕薄咱家的陛下,不將你挫骨揚灰,何以消咱家的心頭之恨!」花公公攬著靳長恭的雙臂死緊死緊的,媚長的鳳眸一片冷凝結冰微瞇,顯然氣得不輕。
靳長恭乍見花公公出現,一愣,聽著他的話,又頓時滿頭黑線。
在他眼中,她怎麼感覺就像一個黃花大閨女似的,被輕薄一下就得大發雷霆?
「輕薄……」樂絕歌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緊急下的動作,是有多曖昧,當時情況緊急,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但是男人與男人,他倒是沒有多想,現在只覺得雙唇的觸感十分的軟膩。
他看向那個火衣似血的男子,黑潭似的雙瞳流露著沉思,不該啊,憑他的功力剛才那一掌,根本不可能傷得了他,可是,結果他卻著著實實的是傷上加傷。
擁有世上最妖嬈如紅蓮般誘惑的身段,同時亦擁有一張令人所以人都無法直視的容顏,有人說他為虎作倀,有人罵他邪門歪道,更有人怕他若修羅般的手段。
「花公公,久仰了。」樂絕歌輕眨雙睫,微微一笑百花怒放。此刻四周佈滿的官兵,靳長恭的武功又勝他一籌,再加上一隻不知深淺,喜歡扮豬吃老虎的花公公,他能夠帶走秦舞陽的勝算可謂是微乎其微。
「樂絕歌,你膽子不小,連你父親樂城在世都不敢輕易跟靳國叫囂,你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花公公揚起一抹深意的笑容,那瀲灩水色的雙眸,妖媚惑主卻又冷冰至極。
「父親在世,僅提過一次花公公,他立於中亭,負手望月站了好久,最終長長一歎:可惜了!」樂絕歌突然道。
花公公一怔,回憶起十年前,第一次跟樂城相識的場景,那時候兩人因一言不合,年輕氣勝交手後,他亦是這樣望著他,目光幽遠而深意,長歎一聲:可惜了……
他知道他在可惜什麼,可是他卻覺得甘之如飴,若他沒有了那些束縛,沒有他守護的人,即使他擁有了整個天下,擁有了整個世界,他亦不過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高高在上,孤寂望月的日子,他已經受夠了,特別是如今擁抱這令他心神蕩漾似水,捧在心上怕摔壞了的人兒,他確確實實感到的那黑洞一般吞噬著黑暗的心,竟也會感到滿足與溫暖。
有何可惜?
——一切都值得!他不悔。
「你父親已逝?」花公公淡漠地問道。
樂絕歌將笛握於手中,眸光一黯,沒有回答,手心運轉內力,朝天空一躍,似跳上的那一輪彎月之上。
滿天飄撒著槐花瓣,那潔白,一片,片片,漫天飛舞,最終變成一道花牆撞上花公公與靳長恭他們兩人。
「靳帝,這一次絕歌無功而返,但下一次,定會再次來領教。」
靳長恭聞聲,長袍一揮,花瓣紛紛飄落水面,眼前哪裡還有樂絕歌的身影。
她回眸瞪著花公公:「為什麼放他走!」別以為她的一雙眼睛是擺設的。
花公公不顧所有人在場,將她抱住,下鄂抵在她柔軟的頭頂上,眸光微黯霧諳,蹭挲道:「我欠他父親一個人情,陛下幫我還了好不好嘛,嗯∼?」
擦!這麼大個人,做錯事,還帶撒嬌的!靳長恭嗤鼻,但看他心事沉沉的模樣,心下一軟,卻最終沒有說什麼了。
還就還,她的人欠的人情,她幫還也是理所應當的!這麼一想,靳長恭也釋懷了,反正她也沒有打算殺了樂絕歌,順勢將他放走,倒也符合她一開始的設想。
「站好,下次再這般自作主張,小心寡人撤了你的職!」靳長恭嚴肅道。她餘光瞧了瞧四周圍攏而來的靳國官兵,覺得如果輕易給他好臉色看,真有點丟范兒,只好繼續繃著臉教訓。
花公公殷紅的雙唇揚起,那絲絲浸出的柔情,足以融化世上最堅硬的冰面,他的陛下果然懂他啊∼
「陛下,撤了奴才的職,那又打算給奴才在宮中安插個什麼職位呢?」既然她不愛他當公公,他自然不介意再謀其它的位置,例如……她身邊的位置。
「哼!調你去宮中倒夜香!」
「那奴才可以申請去陛下宮中倒嗎?」
「……」這不是一樣,最終還是回到她身邊了?
「陛下!」岸邊,契高聲喊道。
這才將他們兩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岸邊,靳長恭醒起正事飛身上岸,花公公樂呵一笑隨之追上。
「參加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那些士兵一見靳長恭,立即緊張兮兮地跪地叩拜。
「賊人已跳脫,趕緊分散人群去搜索!」靳長恭揚臂一揮,冷聲叱道。
眾士兵一驚,立即領命。
「你們沒什麼事吧?」靳長恭這時才看向雪無色他們。
雪無色似弱不勝衣,微微一行禮,便撲到她身上,淚光閃閃:「陛下,剛才嚇著奴才了,您沒事吧?」
靳長恭不動聲色地推開他,走到雲莫深身邊,隨便一打量,轉眸看向雪無色,道:「是你替他療得傷?」
雪無色眼底閃過謹慎,不懂靳長恭問話的目的,遲疑地頷首。
靳長恭這才對他柔和了幾分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好,當時寡人太忙了,倒沒在意他,好在你危機時刻,還懂得救人,實屬機靈。」
雲莫深乃太醫暑的一支重要棋子,她留之有用,好在雪無色有眼色,替她護著沒讓他莫名其妙地掛掉,否則她哪裡再找一個雲莫深出來。
雪無色被靳長恭豪氣拍過的地方似過電一般,輕顫一下,但很快就恢復常態,笑意吟吟。
「陛下,您太客氣了,為您效忠,為您分憂,乃奴才的分內之事。」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剛才您怎麼突然不見了?」契趕緊躥上來,剛才他被人潮擠到一邊兒去了,一回頭人毛也找不到,要不是他利用花雀來找人,還不知道她竟跑來放花燈了。
「說來話長。」靳長恭懶得解釋。
「那就長話短說。」花公公踱步其後妖孽一笑,接下話茬。
靳長恭嘴角一抽,就知道花公公這妖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將前因後果,簡單描述了一番。
蓮謹之並末發言,他靜靜若悄然水中綻放的玉白睡蓮,靜謐默然。
「你是說,你抓錯人,還這麼巧就抓到了蓮謹之?」契從來不喚四大男侍他們叫小主子,直接叫名字。
靳長恭瞧他們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翻了翻白眼,朝天吹了一記口哨,金雕聽到主人的召喚,迅速降落。
小金雕王此刻已長大了一圈,那一呼翅展翼,足以掀起飛沙走石,水波漣漪。
眾人一驚,這才看清稍前將秦舞陽接走的是什麼東西,原來是一隻氣勢宏雄的大金雕。
它將身上的秦舞陽晃掉下去,再斂翼收翅,乖巧地站在靳長恭身邊。
身形不穩跌落的秦舞陽,被靳長恭一把抓住,放在地上,然後她再沒好氣地點了點小金的腦袋:「幹什麼耍脾氣,將人摔壞了,你拿什麼賠我?」
小金暗金的雙瞳委屈地眨了眨,拿起大翼就想拍秦舞陽,可是有靳長恭在,它哪裡能得手,於是它更加憋屈,它將腦袋低下,示意靳長恭看看。
這時眾伙兒才發現,可憐的金雕脖子一圈的軟毛被拔了幾禿,這就是它被迫害的證據!
靳長恭下意識看了一眼秦舞陽的雙手攥緊的毛毛,嘴角一抽,這才明白小金為何要發脾氣,它可是愛毛如命的類型,想必當時在天空的秦舞陽不會武功,一害怕一緊張自然就用力抓緊它的毛髮,唯恐掉了下去。
如果秦舞陽不是她吩咐它保護的人,恐怕剛才在天下它都想給他甩下來,摔死以解它心頭之恨!
「小金乖,咳咳,主人我會替你教訓他的,竟敢將扯掉寡人小金最珍惜的毛,絕對嚴懲不怠,你先去玩會兒吧。」靳長恭捋了旅它的順毛,彎眸笑笑,柔聲哄道。
小金拿腦袋輕輕撞了撞靳長恭,張嘴「吱吱」亂叫了幾聲,算是同意,便熟練地跳上她支起的一隻手臂,當作樹枝為撐點躍身展翅朝天飛起,翱翔而去。
「陛下,您對這小金,可比奴才溫柔多了,奴才不依∼」花公公扭著身子,小花帕可憐兮兮地蹂躪著眼角,十足怨夫型。
「如果你也被拔成禿頭了,寡人一定對你十、分、溫柔。」靳長恭慵懶的神情帶著鄙夷。
看這二人越來越不正常的對話,眾人只覺渾身發寒,許久不見,陛下倒是越來越男子漢了,可花公公也越來越娘了!
「陛下,有小金這麼一個寵物,真是令人羨慕啊!」契眼巴巴地盯著小金離去。
其餘的人,心中亦是這般想的,不過這麼一隻龐大而具有危險性的金雕王,也只有永樂帝才有本事將它馴服得如此乖巧,他們算是連想都不敢打這麼想。
「咳咳……」秦舞陽剛才在上空吹了許久冷風,有些不適地清咳了幾聲。
靳長恭看他髮絲散亂,面色青白,咳得十分難受的模樣,原本打算質問的話,暫時嚥了下去。
第一批的黑衣殺手,絕對與他有關,他是怎麼惹來那一群人的?
「契,等一下派人將沉落河底的黑衣人的屍體撈起來,回去慢慢徹查。」靳長恭表情嚴肅,逕直下令。
契瞧了瞧河水,應聲是。
「至於這十六名美貌若仙的樂府女伶,明天吊到牆頭去,在她們每一個人身上掛一塊牌子,上書,贖一人一千兩,贖二人四千兩,贖三人九千兩,依次疊加,如果到後日子時,都沒有人交清贖金,就將他們賣去妓院賺夠了銀子,再殺了!」靳長恭瞥向那十六名女子,沒有一絲感情地判決著她們的生死。
那十六名舞伶臉霎時變得灰青,沒有想到靳帝竟然想到如此歹毒的方式整治她們,如果她們主子不拿錢來,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有多慘,可如果拿錢,贖得越少當然越便宜,可是漸漸增加的話,那筆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陛下,您不審問她們什麼嗎?」雪無色不懂她為什麼既不審,也不殺,反而用她們去換贖金,這不是土匪的做法嗎?
「審什麼,一切不是真相大白了嗎?況且殺了怪可惜的,拿她們試一試樂絕歌對自己的手下的態度,不也挺有趣的,正好還可以斂入一筆錢財入國庫,一舉兩得。」靳長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眸閃過一絲狡黠。
蓮謹之聞言,垂下的腦袋,抑不住揚起嘴角,微微清雅一笑。
花公公媚骨三分的雙眸隨意掃視了他們一眼,明顯發現他們對靳長恭的態度有些不同了,雖然說不上哪裡不同,可流淌的氣氛明顯和諧了許多。
一回到宮中,一則令人牙痛的消息就撲天蓋地傳來,失蹤數年的太上皇回宮了,並且還將傳說中的女主角莫仙子一道帶回了毓秀宮養病。
靳長恭躺在養生殿,聽著震南跟震北一則一則消息,細細道來。
「呵呵∼想不到靳微遙竟然回宮了,這倒是一則好消息。」靳長恭毫不在意地歪著腦袋,任著花公公將一顆嫩青的葡萄餵入她嘴中。
契懶懶地靠在石柱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瞌睡。
「陛下,莫流瑩是與太上皇一道回宮的。」震北仔細觀察著靳長恭的神情,不由得再重複一遍,生怕到頭來,她會責怪他們沒有及時稟報。
「嗯,寡人知道了,她傷得怎麼樣?」靳長恭哪裡不知道莫流瑩的傷勢,不過還是想聽聽她如今恢復得怎麼樣了。
莫巫白的下落,她一直沒有打聽,雖然她知道他一定沒事,可是也該述例前去質詢一聲?
震南略為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道:「當日,她不能行走,是被太上皇一路抱回毓秀宮的,聽氣息短促,隱有輕咳伴有血腥味道,恐怕傷得不輕。」
呵呵,靳長恭聞言笑瞇了雙睫,彈了彈手指,示意震南靠近,她附在他耳朵低語幾句,便揮手讓他們告退。
「陛下,您有何打算?」花公公俯下身,將頭輕靠在靳長恭纖弱的肩頭上,貼著她細嫩的頸,絲絲曖昧流轉。
靳長恭眼眉俱彎,笑得為恐天下不亂,道:「去噁心他們一下,呵呵∼」
竟敢有膽子跑到她的地盤上來,她一定會好好招呼一下這兩人的。
「對了,那日在商族的事情我忘了問你,我離開後,你跟靳微遙打鬥勝負如何,後來他怎麼不見了?」
花公公聞言,眼裡因想起那夜的事情,眸中綻開了嬌妍爛漫的春色,緩緩靠近:「他不願跟奴才纏鬥,將奴才打進水中,就先行撤走了∼」
靳長恭眼看那紅唇越來越近,眼角一抽搐,一邊後仰一邊考慮著,她是不是太縱容他了,這種時候她就該虎生生地一巴掌賞過去,但卻有一個人先看不下去了。
「咳咳,陛下!注意點場合。」契撫住嘴唇,瞪著眼睛,像肺癆發作一樣,使勁咳著,打斷兩人的對視。
花公公不耐煩地撇了他一眼,然後緩緩抽身起來,裝模作樣又恢復一派若無其事。
靳長恭暗中給契比了一個讚的眼神,而契則撇了撇嘴,表示鄙視,陛下你的「夫綱」何在?這種時候就該像以前一樣,對他丫的犯上的傢伙拳打腳踢,量他也不敢反抗,偏偏要縱容他的性子。
他那種人是能縱的嗎,一縱豈不是更要翻天了?他本來就是一個正邪不分,任性極點的人了!
「華容回朝了嗎?」靳長恭無視他的擠眉弄眼,問起另一件事情。
花公公媚眼冷冷地掃了一眼搬弄是非的契,才道:「這倒是沒有,照理說該比咱們早幾個月回來才是,可一直沒有消息,恐怕遇到麻煩了。」他擰眉,眸光透著幾分沉思。
「那個華容長得的確不安全,難不成在路上遇到什麼霸王女,將他抓回去當壓寨夫君去了?」契眼珠子一轉,突然壞壞的笑著。
「速查!花公公,暗衛的事情,屬於靳微遙的部分全部抹殺掉,重新換上一批,順便安排好時間,寡人過段時間就去拜訪靳族皇族守陵的族長們!」靳長恭低沉的聲音緩緩溢出。
花公公臉上的表情微滯,看著靳長恭認真的側臉,在燭火中閃耀著曖昧的橘幻色,美得驚心動魄。
「陛下,您真的要去皇陵?」
靳長恭淡淡地勾唇,擲地有聲道:「是,該是他們將手中牢牢抓住的東西,交權出來的時候了!」
花公公波光柔膩地看著她,附和道:「陛下說得是。」
契雖然沒有聽懂他們的話,卻看懂了靳長恭的神情,那是一種王者即將崛起的輝煌色彩,她是不是已經不打算再隱瞞下去了?
翌日,朝陽冉冉升起,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久不上朝的靳長恭,再度披上朝服召開了一次朝會。
她坐於高座,神態懶散地聽著下方官員們諂媚奉承你一句,我一句的讚頌,最後不耐地直接踢倒了一座香爐,嚇得那些人一咋一驚,統統抖得像個篩子似的,趕緊宣佈了一件重要事情就囂張跋扈地退朝了。
「十二區已經被寡人租聘給八歧塢的公冶少主,朝中所有安置在十二區範圍的執行官員都必須撤職重新下放它區,寡人會親自派一名監工官員前去留守,其餘事情朝中一律不得干涉!」
十二區的事情,朝中官員許多都聽說過,當時派發回朝中的令牌乃是永樂帝的,所以他們有聲都變成無聲,不敢輕舉妄動,但是聽到這一條律令,皆痛心疾首,他們的從十二區那裡搾取的錢財,就因為她的一個舉動,化為了烏有,怎麼能讓他們不心痛。
十二區這片礦場,幾乎貪污合作的至少有幾十位上層官員,可這一捧打下來,只剩雞飛狗跳了。
一下朝,擺駕回到內閣,門邊的太監趕緊前來稟報御史中丞大人息子豐前來謹見。
靳長恭玩味地笑了笑,讓花公公將息子豐領進來。
息子豐叩見過她後,恭敬地站立於一側,一身莊嚴的黑色官服,衫擺繡著藍色海波紋,頭戴紗冠,那張清秀的臉多了幾分沉穩氣度,不再與從前面對她那般拘謹而萎縮。
「陛下,臣有事稟報。」他聲朗清亮,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執拗感。
靳長恭支著頭,眸光清亮地看著他,薄唇似笑非笑,道:「哦,是何事?」
息子豐雙睫微張抬眸,晨曦帶著一種朦朧的光線渡在她的週身,翡翠的珠簾斜撒著層層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恍然一朵怒放的黑色彼岸花。
他眼底的癡色一瞬而過,然後深吸一口氣,撩袍再度跪下,聲厲決絕道:「求陛下,下令將臣抓拿的謀害前朝官員息內史一干人等,還包括貪髒枉法,剋扣朝廷全部糧響發放災區的,全部處以死刑!」
「罪名?」靳長恭早已料到他的來意,眸光帶著幽深道:「那可是一百多名官員,若沒有一個值得寡人動手的理由,大動干戈的後果你改知道會由誰承擔?」
息子豐目光堅定不移,這名少年經過人生的大起大伏,已懂得謀定而後動,也懂得一味的正義只能太鋼易折的道理。
「臣手中已握有他們的全部罪證。」
靳長恭指點輕點著桌面,抬腮沉思,花公公與契都安靜地等著她的決裁,而息子豐則緊張地繃起身子,屏住呼吸。
「你先回去吧,寡人考慮一下。」
待息子豐離開後,靳長恭摒退兩側,獨自一人在內閣處理朝務,傍晚時分,她離開內閣,徒步悠閒地逛起御花園,遠遠一名內宮太監跟花公公稟告,說蓮小主子有事懇求見陛下一面。
花公公明白陛下一直在等他,於是吩咐他將人帶來,而此刻靳長恭賦閒坐於涼亭之中,看著雅步輕踏而來的蓮謹之,表情淡然柔和。
「陛下,臣懇請陛下,能夠赦免他們。」他沒有廢話,直接跪下,那錦袍鋪在地面,芙蓉色衣擺綻放清漣,那清悅如珠落玉盤的柔和嗓音帶著幾分央求。
「謹之,你可知道寡人為何會讓息子豐當御史中丞一職?」靳長恭任他跪著,起身踏著枯黃的落葉,走至他低垂的視線中。
「陛下,他們……他們即使有錯,卻也罪不致死,況且此刻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時刻,您若動了他們……」他知道,她是有意扶持他的勢力。
「他們的罪名,論靳國律法判任何一條,都該是斬立決。」靳長恭兩根冰涼的手指,抬起他的圓潤的下巴,目露枯井般的深不可測,抿唇笑得薄涼。
「陛下,您一定要殺了他們嗎?」是的,論罪名他們一個都逃不了,可是靳國什麼時候這般律法如鐵了,她這一步,幾乎是要毀了整個靳國的太平局勢,他以為她會安於現況造成兩虎相鬥,可是她的表現分明是準備將整個朝廷洗牌重整。
可是這些人牽扯的範圍何其廣,到時候恐怕連他們蓮族都無法脫身,她……她真的一點也不念及他嗎?
也許這樣想很荒繆,可是他卻抑不住自己的這種想法。或許是她之前的柔和表情,也或許是在「女兒節」她對他的與眾不同,讓他多了幾分妄念。
「謹之,人只有當你有足夠的價值才能夠跟別人談條件,你想救你的家族,你想讓你的家族穩坐如今的地位,你就該拿出你的能力證明,或是求寡人——」
蓮謹之心一顫,他抬眸怔怔地看著靳長恭,啞著嗓音道:「求——求您,陛下,為了謹之,您下不為例,就放過他們這一次,好不好?」
靳長恭看著他,眸光越來越深,幾乎淹沉了她瞳孔的亮光,這讓蓮謹之緊張得全身都無法動彈,但下一刻,她雙眸一彎,似浸了水晶般柔亮,透著水色的雙唇輕揚,展顏一笑:「謹之,寡人開玩笑的,為了你,那寡人就試著考慮一下吧。」
蓮謹之眸中一亮,欣然握住靳長恭的手,緊聲道:「是真的嗎?陛下真的會考慮?」
靳長恭微微一笑,半斂流光暗湧的雙睫,輕輕頷首。
蓮謹之第一次對著靳長恭真誠地笑了,那笑容似嬌陽一般燦目,蒼白如陶瓷一般的臉泛起淡淡紅暈,亦能像此刻一般美得令人流戀忘返,移不開眼睛。
「陛下,謝謝你。」
等蓮謹之離開後,靳長恭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淡淡地睨向身邊不知道何時出現的花公公,道:「下聖旨去天牢,涉及貪污賑災糧款,謀害前任治粟內史一家,與其它罪名相關人等,一律斬立決,立即執行。」
花公公妖嬈風情的雙眸迸射出一絲精光。
「是。」
餘暉靡靡落盡最後一絲光亮,蓮謹之在房內輕撥琴弦,那閃爍晃動的燭火,映著窗欞黑影幢幢,靜謐的林間沙沙作響,莫名地他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卻不知道為何。
深夜,他一直無法如願入睡,輾轉反側,直到他父親蓮丞相托了關係秘密派人送了一封信件,告訴了他一則令他震驚的消息,他才驀然明白一切。
「吾兒謹之,陛下已經在寅時已處決了關押在天牢的那一百多名官員,其中包括了咱們蓮氏族人與門客的六十幾人啊!無一例外,全部是斬立決!」
蓮謹之當時面如死灰,他瞳孔渙散,雙唇微顫道:「不,不可能的。她,她明明答應過我的,她……」
她騙了他嗎?不,她沒有,她只是說她會考慮,可是卻沒有答應,是他想得太天真的,以為她真的會主了他而放棄最後一步。
他緩緩滑下坐在凳上,闔上雙眸,睫毛似雨落琵琶般,激烈地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