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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定 燕 雲 文 / 寇十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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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城破,就像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整個燕京路,順、通、平、灤、薊諸州,盡數分崩離析,兵敗如山倒。天誅軍第一整編師與渤海師所至之處,或數日破城,或圍城迫降,甚或兵馬未至,金軍竟已棄城而逃。

    而所有滿懷希望北逃的金兵,剛跑出長城,就悉數被早已恭候多時的天誅軍獵兵營截下,分批截殺或迫降。金國在燕京路諸州所佈署的近三萬大軍,最終一個都沒能跑回來。

    至六月底,東線北伐軍近兩萬兵馬,已越過長城,倚馬燕山,兵鋒直指大定府。

    作為接收地盤、維持治安的兩支輔軍:補充師與浮山旅,幾乎跟不上主力部隊奪城拔寨的速度。這邊剛剛安頓俘虜、鎮壓騷亂、清剿殘敵、檢點戰果,那邊又傳來再下一城,治安部隊速速進駐的命令……

    補充師與浮山旅,加起來不足萬人,又要保障兩個整編師、一個**師及一支渡海遠征的部隊後勤運輸,又要承擔收復失地的警戒、治安工作,壓力山大。令補充師長楊奮與新任浮山旅長左開叫苦不迭,卻只能咬牙苦撐。

    好在天誅軍強大的軍力與冷酷殺伐,徹底鎮懾了燕地漢兒。崇尚實力,崇拜強者的人群,一旦被打服,就只剩下跪舔。絕不敢跟你搗亂。補充師與浮山旅只在各州放上一都,各縣放上一隊,下面指揮若干新附簽軍,如此方堪堪穩住局面。

    幾乎在燕京城破的消息傳來那一刻,被第二整編師圍困了近十日的蔚州,士氣迅速崩潰。金兵逃的逃,降的降。幽雲諸州鏈條上最重要的一環——蔚州,攻克。

    正當何元慶厲兵秣馬,準備西進助第四整編師與秦鳳軍,合圍幽雲鏈條上最後一環雲中時,金國的西京雲中府。正醞釀著一場足以撼動金國根基的巨變。

    早在五月下旬,燕京尚未平定之時。岳飛的十二混成旅,就已先拔頭籌,攻下應州。其餘被圍之朔州與武州,在鐵三角被擊折一角之後,頓陷困境,苦苦支撐。指望雲中出兵救援。

    此刻的雲中府,有「四駕馬車」,分別是西京留守韓企先。副留守李處能,左金吾上將軍、元帥右都監耶律余睹,雲內節度使耶律奴哥。兩文兩武,分掌軍政。

    這四個人,全是契丹人,為故遼遺臣,而西京一萬三千兵馬,大半是原遼國境內的契丹、渤海及奚人。從某種程度上說,西京就掌控在契丹人的手裡。

    耶律奴哥是西京統軍副使,早在建炎二年,天誅軍攻太原時,耶律奴哥就開始與天誅軍交手。此後,兩軍一直在天門關對峙了半年之久。河東平定之後,天誅軍一路北擊,生生將耶律奴哥趕出雁門關。若非耶律余睹及時率兵來援,穩定局面,雲中大門應、朔、武三州,早被天誅軍收入囊中了。

    此番天誅軍北伐,耶律奴哥亦在前線,身處應州。岳飛破應州時,耶律奴哥及時逃出城去,撿了一條命——細算起來,耶律奴哥已不知敗在天誅軍手時多少次了,此次更是差點被俘,他的最後一絲勇氣,徹底被打沒了。回到雲中以後,臥病在床,閉門不出,軍事指揮全丟給耶律余睹,再不接手。

    而就在前線吃緊,兩州告急,韓企先頻頻催促發兵之際,身為雲中兵馬統帥的耶律余睹,與副留守李處能的態度卻耐人尋味。他們沒有及時發兵,相反,卻暗地派出了使者。

    六月初二,旅部駐於應州的岳飛,秘密接見了一位特殊的來使。

    來人的身份很高,曾經是蔚州節度使,名喚蕭特謀葛,乃耶律余睹心腹大將。耶律余睹派出這樣高級別的將領,一為表誠意,二為讓談判者擁有更高授權。

    沒錯,耶律余睹與李處能,要輸誠歸附了。

    耶律余睹,故遼皇室成員,遼國大將,其妻為天祚帝文妃之妹。在降金之後,曾為金國滅宋立下汗馬功勞,其在軍中職位之高,幾與金國另一重臣、此刻已是天誅軍階下囚的完顏昌比肩。在金國收降的故遼將領中,此人的職位是最高的,同時也是少有的能掌握實權的將領。

    正因如此,金國高層對其人著實不放心,從耶律余睹投靠女真那天起,女真人就對他抱懷疑和警戒。耶律余睹初降金國,金人就拘留他的家屬妻兒為人質,耶律余睹要求送還自己的家屬。金國高層非但不允,反而詔令鹹州路都統司好生監視,並詔令把耶律余睹所帶的契丹軍遷往女真腹地,以防其與宋人勾結。

    當時曾曾發生過一樁公案。耶律余睹等契丹將領建立大功,有些人滋長傲慢自負的情緒。女真將領不服氣,頗有些微詞。恰好一名契丹將領,叫耶律麻,舉報耶律余睹謀反,於是副元帥完顏斜也向阿骨打建言,提醒早點向契丹軍下手。

    阿骨打採取的措施,頗有雄主風範。他請來耶律余睹等契丹將領,從容說道:「今聞汝謀叛,誠然邪,其各無隱。若果去,必須鞍馬甲冑器械之屬,當悉付汝,吾不食言。若再被擒,無祈免死。欲留事我,則無懷異志,吾不汝疑。」

    意思就一句「你們想走?好,我送馬送兵甲,咱們戰場上見,到時再抓住你們,殺無赦!若不走,留下來,我決不相疑。」

    耶律余睹等契丹將領聽後都震驚戰慄,伏地乞饒。最後,阿骨打只抓了個典型,將一個叫圖喇的跳得比較厲害的傢伙,杖責七十。其餘全部釋放。

    在阿骨打這樣的女真雄主面前,耶律余睹那是心服口服,絕無二心,但阿骨打死後,金國高層對以耶律余睹為首的握有軍權的契丹將領,極為猜忌——試想一下。當年曾建言幹掉他們的完顏斜也,此時已是金國皇儲、金軍都元帥。未來的金國皇帝,對他們這些降將就是這樣的態度,豈不令人心寒齒冷?

    儘管此時,那曾籠罩耶律余睹頭頂多年的陰影——完顏斜也,已於去歲重病身亡。但剝奪契丹將領軍權,是金國既定國策之一。並不會隨某個大人物消亡而消失。

    說實話,耶律余睹的處境,其實與郭藥師沒差。區別在於,郭藥師的影響力只在燕京一帶,對他的處理,只須考慮燕地漢人的感受。而燕地漢人,在金國廣大領域中,只佔一小撮而已。故而郭藥師早早就被奪權、去職、最後更是直接暴力處理掉。而耶律余睹身後。卻是契丹皇族、舊官,以及廣大故遼遺民。這些人,在金國可是佔著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處理起來,可不像郭藥師那般簡單,金國高層不得不慎重行事。

    這,也是耶律余睹能一直佔據此重要位置的原因。同樣的,耶律余睹心下也是明白,他們這一撮人,最終的下場,不會比郭藥師好多少。

    未雨綢繆,是耶律余睹無奈的選擇。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此時的耶律余睹,已奉金國朝廷之命,遠征西遼之耶律大石。

    時完顏宗翰命耶律余睹統率燕、雲、女真兩萬騎兵進軍和勒城征伐西遼,同時調動山西、河北的民夫從雲中府運送糧草,這些民夫要跋涉三千多里的沙漠地才到達和勒城,途中受盡艱辛,路上累死的不可勝數,能夠活著回來的百無一二。

    耶律余睹率金軍到達和勒城時,西遼耶律大石早就率部逃遁。而金軍因缺乏糧草,不得不停止追擊,最終無功而返。這裡面耐人尋味的東西,自然不少。因此,就有人懷疑耶律余睹放走耶律大石。偏在此時,耶律余睹的親兵合董恰好丟失金牌,猜疑者就有聲有色地虛構情節,稱耶律余睹送金牌給耶律大石,網開一面,幫助耶律大石逃命。於是,金國把耶律余睹的妻兒拘禁起來,押赴上京。

    耶律余睹也非束手待斃之輩,遂聯絡燕雲契丹、漢人一起反叛。只可惜,消息洩露,副將耶律奴哥告密於金人,最終起事未成,反而栽在金國派來處理此事的完顏希尹手裡,落得個滿門屠盡的慘淡結局。

    而在這個時空裡,時移事易,人事幾番新,但有些東西無論怎麼變,始終存在。比如金人的猜忌、耶律余睹的擔憂、女真人與故遼遺民的矛盾等等。

    由於天樞城的崛起,天誅軍的威脅,耶律余睹再沒像原先的歷史那樣,出征西遼。可是,天誅軍強勢出擊,西京朝不何夕,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將原來歷史上征遼失敗所引發的導火索,轉變為女真人大勢已去,耶律余睹重新選擇的新引信。

    大氣候不同,局面不同,但只要壓力仍在,那個懷有二心的人仍在,那麼,只要機會一到,歷史,必會走向相似的道路。

    所以,耶律余睹,來了。

    蕭特謀葛向岳飛提交了耶律余睹的歸附條件:一、迎還天祚帝;二、保持雲中現有狀態;三、向金國施壓,令其交還自家妻妾兒女;四、對金國境內的契丹將領與官員網開一面。

    而耶律余睹的大禮,則是令萬餘契丹大軍繳械,將雲中奉上,並且願意替天誅軍招降其餘諸州的契丹將領,令之獻城。

    這樣重大的事,岳飛當然作不了主,立即上報師部。

    兩日後,雁門關第四整編師師部派來信使,帶走了蕭特謀葛。數日之後,信使快馬馳出瓶形寨,從飛狐陘出河北,疾奔燕京。

    信使抵達燕京之時,狄烈已率大軍殺到長城邊,正準備進攻大定府。待信使疲於奔命,趕到北伐軍總部所在地平州之時,已是六月底。

    狄烈看罷信件,立即指令天誅軍總參謀長凌遠為談判全權代表,面授機宜,持印出發。這一番回程,又得差不多要跑一個月。如此來回耽擱,而雲中的局勢,卻發生了不可測的巨變。

    巨變的禍首,來自於耶律奴哥。

    耶律奴哥托病不出,只是不想再冒險與天誅軍干仗,反正再打也是輸,沒有人願意當常敗將軍,更沒人願意打一場必敗之戰。但是,這並不表示,耶律奴哥就放棄手裡的軍權了,相反,他只會抓得更緊。

    耶律余睹磨磨蹭蹭,遲遲不發援兵,最終造成朔、武兩州,於六月中旬陷落於天誅軍之手。旋即,第四整編師、秦鳳軍,合圍雲中。如此危局之下,耶律余睹卻似有所持。

    耶律奴哥一向與耶律余睹不對付,見此生疑,陰人刺探,竟偵知耶律余睹欲降之事——歷史再一次重合,還是這個耶律奴哥,發現了耶律余睹的秘密。不過,這一次,他沒可能向上京報告了。就算上報也沒用,完顏希尹有幾個膽子,敢出上京一步?

    這一回,耶律奴哥也有了與歷史上不同的打算——獻城輸誠是吧?把爺撇一邊是吧?這潑天的功勞,豈能讓你耶律余睹與李處能兩人全佔了去?要獻,也是我去獻!雲中首義之功臣,有我耶律奴哥一人足矣!

    耶律奴哥計議已定,當下召集舊部,串聯忠於他的軍隊,以兩千人趁夜猝然發難,攻殺耶律余睹與李處能。

    李處能並不掌軍,府上只有百餘家兵家將,兵力懸殊,兼之被殺了個措手不及,轉瞬之間,副留守府血流成河。李處能以下,家兵府眷,盡數被屠個乾淨。

    耶律余睹這邊是耶律奴哥的重點,非但兵力最多,而且還親自上陣。而耶律余睹不愧是沙場戰將,硬是殺出重圍,狂奔至城外軍營,召集部屬,反攻耶律奴哥。

    這場窩裡反,持續了整整一夜。

    城外的天誅軍大營,不明情況,全軍警戒,兵甲齊整,望著遠處的雲中城火光處處,耳聞殺聲震天,雖然猜測城中定有有巨變,但黑夜之中,豈敢輕舉妄動。

    知悉耶律余睹之事的各旅將領,都猜想到定是耶律余睹清剿頑逆,為獻城歸附掃清障礙。無論情況對哪一方有利,都要等到天明再做打算。

    天明時分,雲中自相殘殺也到了尾聲。耶律余睹以優勢兵力,盡殲耶律奴哥部屬,而耶律奴哥本人,也死於亂軍之中。耶律余睹算是報了在另一個時空被出賣之仇。

    如此一番內鬥下來,雲中兵馬,死傷大半,軍心崩解,士卒再無半分守城意志,而耶律余睹,也再無與天誅軍談判的本錢。

    七月初五,雲中留守韓企先,元帥右都監耶律余睹,攜五千殘軍,開門歸降——而此時,天誅軍總談判使節凌遠,還在奔赴雲中的路上。

    燕京平,東南平;雲中定,西北定。

    燕雲既定,金國「門扉」轟然洞開,千里沃野,任爾馳騁。北伐大軍,亦如壓抑百年,而今終於噴薄而出的滾滾岩漿,熾流縱橫,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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