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九月,又是秋高草長,馬肥鷹飛之時。從靖康元年開始,連續三年,每到這個時候,就是女真金人南下牧馬,攻略南朝之時。這第四年,恐怕也不會例外。
金軍是否南略、攻不攻建炎朝,狄烈並不關心。他只關注那支從東京出發,北上六百里,穿過滑州,渡過黃河大橋,經安利軍,繞相州,越磁州,最後進入遼州的近五十萬河北軍民。
自狄烈乘戰船從東京返回太原後,組織河北軍民北上的重任,就交給了傅選;而率大軍廓清磁州,在武安接應北上隊伍的,是趙邦傑的五馬旅;張榮則繼續坐鎮東京萬勝門,手下水師官兵,則時常乘戰船游曳於廣濟河與汴河之間。既是監視宋軍,也是防禦金軍。
東京內亂的消息,也曾傳到鄭州,只不過等蓋天大王完顏賽裡反應過來,準備有所行動時,內亂卻閃電般被天誅軍平了。而且汴河上還多出了數十艘大大小小的戰船,船上軍兵盔明甲亮,軍容整肅,令河南的金軍凜然而不敢犯,蓋天大王這才打消渾水摸魚的念頭。
這次遷徙規模之大,算是創造了建炎初的一個記錄。
河北義軍與流民,有近半是來自河北西路的相州、磁州、邢州、衛州一帶。此次北上,經過自家故園時,無不號泣回顧,久久不願離去。也正是因為北上軍民多是本鄉本土,加之各寨自身又有武力護衛。沿途之上,倒極少強盜匪類行劫。反倒是有不少山匪盜賊。得知可到太原避禍授田,這樣的好事,對這些朝不保夕,時常餓得半死的盜匪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無不景從。
而沿途百姓,聽到宣傳說有糧吃,有田耕。除了一些故土難離的老弱,其餘青壯均紛紛加入這支遷徙大軍。結果,一路遷徙,人越來越多。到九月中,最後一批流民進入遼州時,戶籍司統計,入境丁口已達五十八萬之多……
進入九月。與磁州相鄰的大名府與邢州方向的金軍漸有蠢蠢欲動之勢。不時可見有金軍騎兵進入磁州,在邯鄲、滏陽一帶出沒,對遷徙大軍造成危脅。
狄烈隨即下令,將剛剛完成三個月新兵訓練的第四混成旅之騎兵團與火槍營放出去,與五馬旅一起,護衛遷徙大軍的側翼安全。指揮這半個混成旅的,就是新晉車騎郎將、副旅長張銳。而他的獵兵營指揮使之職,則由梁興接任。同時,新組建的第四混成旅旅長何元慶,也率領半個混成旅。陳兵於遼州,隨時準備出擊聲援。
天誅軍一方。已做好接戰準備,但金軍那邊不知怎麼回事,卻又縮回去了。一直到最後一批北遷流民進入遼州,金軍方面,始終未見動靜。
狄烈後來才得知原委:大名府完顏昌方面,一心準備九月的南略,對截殺這些窮措大流民不感興趣。而真定府方面,完顏宗輔屢屢在天誅軍手上吃虧,眼見天誅軍有備,無必勝把握,遲遲不敢出手。同在真定的兀朮,雖然有心與天誅軍捌捌苗頭,但未得到三兄的支持,只得作罷。專心整軍,備戰秋季南渡作戰。
任何一項國家級的軍事行動,都要分清主要目標與次要目標,一旦確定,就不可以隨意更改。咬定目標,堅定不移,窮追猛打,不死不休——這才是一個新興軍事帝國的本色。
在金國眼裡,最具威脅的首要敵人,始終是趙構的南宋,不滅此君,誓不罷休。當然,這並不表示金國會放過天樞城,只不過認為與趙宋南朝相比,這只是個次要目標,不值得出全力罷了。金軍方面,自有安排,以偏師取之。
就在這種種內外因素之下,一直令狄烈懸著心的北遷行動,歷時兩個月,終於圓滿結束。而聚集在遼州的數十萬軍民,也逐漸分批次進入平定軍與太原。天樞城這個河東新興勢力,人口激增,一下突破百萬,真正奠定了一方諸侯的基礎。同時,也使得狄烈真正擁有了與宋、金兩國周旋爭霸的人力資本。當然,要想把這個資本轉化為經濟實力與戰爭動力,還有很多艱難繁複的工作要做,很長的路要走……
狄烈回到太原後,基本上就是兩頭跑,半個月跑太原軍校,半個月跑太原府衙,政務軍事兩不誤。政務方面,他不太懂,也無需太懂,只要抓住官員任免權,以及財稅權,政務這一塊就穩住了。就當前的局勢的而言,軍事才是重中之重。
早在六月初,首次太原軍政會議之時,就已經通過擴軍一萬的方案。隨後太原軍校成立,軍隊骨幹培訓納入正軌。這樣一來,太原軍校培訓士官,補充師訓練士兵,雙管齊下,並行不悖。
當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完成之後,太原軍校初級班,帶職培訓的士官也正好完成培訓,各自歸隊,接收新兵,編製新營。而那些從普通百姓直接考入軍校的學員,學制為一年,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正式進入天誅軍各旅營服役。
被狄烈截留下來,所謂的「東京駐晉聯絡使」岳飛,狄烈也沒讓他閒著——事實上岳飛也不願閒著,看過太原軍校整天熱火朝天的訓練,就想要做點實事。於是狄烈就給了他一樁實事——太原軍校騎戰訓練教官。
還別說,岳飛幹這個倒挺來勁。要知道,岳飛自從軍以來,一直就想組建一支大宋的精銳騎兵,實現他以騎克騎的軍事構想,但指望建炎朝,無異於寡婦死兒子。現在當上太原軍校的騎兵教官,看著數千匹驃肥體壯的健馬,在披甲執銳的戰士驅策下,縱橫馳騁。那感覺,真是極好。
一萬新軍步兵,加上以裝備換來的晉寧軍與麟、府、豐三州二千餘預備騎兵。正好夠組建四個主力旅。
九月初九,天誅軍第一野戰軍。第二整編師,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共四大甲級旅,成立。
第二整編師,暫不設師長一職,各旅旅長分別為:第四旅旅長何元慶,第五旅旅長釋智和,第六旅旅長高亮。第七旅旅長趙能。
由於一下擴軍甚劇,雖然軍將士官什麼的都不缺,但裝備方面卻出現了短缺,比較突出的,就是火槍產量跟不上。現在火槍產量已達日產十五支,一個月下來,差不多可以裝備一個火槍營。從六月至九月。軍工司方面,已生產火槍一千三百餘支,鷹嘴銃二百支。不過,在扣除訓練用火槍(包括軍校訓練與新兵訓練),以及支援梁山天波師一批軍火之後,庫存已不足千。
這樣真正能裝備並形成戰鬥力的。只有第四、第五兩個混成旅。而第六、第七混成旅,因為暫時沒有火槍兵,自然也就沒有配套的戰車,自然也就談不上「混成」。因此這兩個旅只能做為保安力量,暫時在太原、平定、汾州、石州、遼州。這些大州城,負擔城池守衛。
此時。天誅軍全部軍力,河東陸軍共有近四萬人馬,加上梁山水師與濟南軍分區的一萬人馬,全軍共計五萬人。
天誅軍這只雄鷹的翅膀,已越來越硬,振翅長空,凌絕天下,會當有時。
同樣想在這九月,欲鷹擊長空、會獵關中的,還有河中府的完顏婁室。
九月十三,金西路軍元帥左監軍、陝西都統完顏婁室,突然揮師南下,直取三百里外的京兆府。九月十八,短短五天,以閃電戰之姿,一舉攻取關中重鎮長安。
長安,這個前朝帝都,雖有渭水之險,潼關之固,卻屢屢被金軍攻克,這已經是金軍第二次攻取長安了。由於城防設施破壞嚴重,佔領軍也不加以修葺,長安這座比東京開封還廣闊雄奇的雄城,已經變成一片斷垣殘壁,殘破不堪,防禦能力直接降到普通的州府水準。
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金軍甚至三度攻佔長安,就連一個到處流竄的流寇頭目史斌,也曾覬覦長安,欲薄城而入。可以想見,這個昔日的大唐帝都,如今淪落到了什麼地步。
完顏婁室率大軍攻佔長安!這樣的消息,倒是令天樞城高層鬆了口氣——這高層,主要指文官。
由於大量人口的湧入,天樞城行政系統面臨很大的壓力。大量人口,對一個勢力的長遠發展而言,好處固然是不可估量的,但在此之前,卻必須先付出一系列代價:治安、糧食、居所、就業……等等,前期基本上就是不斷支出,而回報極緩慢。
為了這近六十萬人的湧入,天樞城各府衙,刑、戶、兵、倉、度支各司全部出動,官員目吏,無一閒人。府庫裡的錢谷布帛,流水一般往外淌。身為太原府度支使的侯方鏡,原本就瘦小的個子,都縮了一圈,不光是累的,也是心疼的。現在再想想幾個月前,城主賞賜給天誅軍各有功將士的犒賞,侯方鏡只有一個感覺:就那麼一點東西,自己當時怎麼就肉疼成那樣?
在各項開支中,別的還好說,糧食為重中之重。好在現在已是九月中旬,正是豐收之季,秋收形式一片大好。尤其是平定一地,最早實行授田開荒,又有大量農具牲畜,加上劉二平這位司農按照城主的提點,大力開發農牧副業、種植業與養殖業。這糧食收成及菜籃子,雙雙喜獲豐收。若非如此,還真不知能不能支撐這六十萬人的口糧至明年開春呢。
在如此這般的情形下,文官也好,度支司也罷,都不希望今年再開戰。休生養息,積蓄錢谷,慢慢消化這股新注入的力量,是為當前首要之務。
武將們只管打仗,對內政這一塊不管,但他們也知道,打仗第一要務就是糧食。天樞城雖然豐收了,但卻多了六十萬張嘴,這軍糧必定緊張。所以,能不打,還是先別打的好。
對天樞城而言,威脅最大的,就是河中府的完顏婁室大軍。近期最有可能與天誅軍開戰的,就是這支擁眾三萬的金軍。天誅軍中最強的第一、第三混成旅,都已調到介休與離石(石州)兩大要塞,所防禦的對手,就是這支金軍。
因此,聽到完顏婁室南下,天樞高層無不彈冠相慶,紛紛向狄烈提出,勾抽非主力旅回來搶收麥粟,同時也可大量節省開支,度過難關。
狄烈與諸將及各參謀合議之後,沒有同意勾抽撤防,只是將原定派往井陘關守戍的第七混成旅的行程,延期到十月末。搶收任務,交由這支新軍完成。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是狄烈與諸將都感覺到,建炎二年的秋冬,必將又是金軍肆意橫行的一季。當此戰雲密佈時節,一切戰備都不可放鬆。
狄烈與他的將軍們的謹慎,換來了回報。
九月二十三,遼州方面,發來一級急報:完顏婁室麾下大將突捻、阿土罕,各率五猛安大軍,突然出現於威勝軍,對我遼州之榆社(今山西榆社)發動襲擊!(。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