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殺成功後,狄烈並未回到城北據點與天平寨眾會合,而是讓阿術去通知關忠勇等人用最快速度撤離欒城。自個則先一步出城而去。
孟德、關忠勇等人也是久經陣仗的人物,這點危機意識還是有的。當阿術趕到城北據點時,眾人也已拾奪停當,正準備出發。
申時末牌,當天平寨眾剛剛分三個批次出東城門不到一刻鐘,在一隊匆匆趕來的金兵喝斥下,四個城門轟然關閉。隨後,大搜捕開始了。
本來主將被刺,第一時間就應當是關閉城門,緝拿刺客。如果金軍的反應夠快,狄烈這個真正的刺客,或許可以搶先一步安然離開,但孟德與關忠勇等人怕就沒那麼好運了。
金軍的反應之所以慢了一拍,原因很簡單:那些衛兵當時完全沒搞明白,自己的主將是怎麼死的。
一個在重兵防護下的人走得好好的,突然間腦袋就炸開了,四周全是空曠的野地,沒有任何襲擊的可能。當時在場的金兵又怎麼會想到刺客的問題呢?而且如果真有突襲的話,這個世上又怎麼會有讓人連頭盔加腦袋一塊爆炸,卻沒留下任何蹤跡的凶器呢?
由於阿懶的軍隊從三月中旬就出汴京,至三月底到達欒城,此後一直呆在欒城至今。所以他手下的士兵幾乎沒有聽過關於「凶靈」的傳聞,一直到隨軍薩滿的到來。
這個薩滿巫師也是前段時間,在金軍東路大軍北返經過欒城時,從薩滿大祭師口中得知有這麼一個凶靈的存在。而且大祭師還對他發出警告,最近一次雞骨爻卜顯示,這個凶靈很有可能會給這支後衛大軍帶來災難。
薩滿巫師將這個壞消息轉告給阿懶,可惜阿懶當時剛剛血洗太行,殺氣正盛,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
從狄烈來到這個時代,打爆第一個金人的頭顱算起,被他的狙擊步槍爆頭的金軍將卒,已經可以列出一份長長的名單。神乎其神的爆頭殺法,已經與他的「凶靈」之名劃上等號。所以,那個薩滿巫師一見阿懶如此詭異慘烈的死狀,立即聯想到了大祭師的警告。隨即報告了阿懶的副手,謀克孛堇迭速。
於是迭速立即下令閉城,可惜,已經遲了。
孟德本來一心想拜見一下這位天平寨的新寨主,看看是何等的英雄好漢。同時更想弄明白,他究竟有何神鬼莫測之能,竟然在殺了阿懶之後,從容全身而退。要知道,在太行大小百餘寨子中,公認的有勇有謀,並且實力最強的白馬山寨寨主傅選。經多日謀劃,並付出了二十餘名寨中精銳的損失下,都沒能做到的事。這個宛如從地底冒出來的人,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這真是太打擊人了……
遺憾的是,狄烈出城之後,並沒有在封龍山王李莊多做停留。而是與張榮等人會合後,取回馬匹什物,折返南下,接應自己的大部隊去了。
孟德等了兩天,不見狄烈回返,而自個也不能在這裡呆太久,畢竟他還有個大寨子要打理。之前孟德脫離本寨已經夠久的了,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無奈之下,只得與關忠勇等天平寨眾訂下後會之期,自己先一步返回車轅嶺寨去了。
狄烈從枉人山出發之前,原本制定的任務是先期與天平寨大寨主會面,協商並敲定,或合併或轉讓天平寨之事。結果出乎意料,自己成了天平寨的寨主,這下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所以他自然要趕回去接應自己的部隊,畢竟這一份家當實在太大、也太重要了。來不得半點差池,至於天平寨方面,狄烈相信關忠勇與高亮會為自己處理好的。現在事情正朝著他倆所希望的方向發展,甚至高於他們預期的結果。這樣良好的態勢,試想他們又怎麼會錯過呢?
五月初九,狄烈於高邑城外順利與楊折衝、侯方鏡、方洪、釋智和等人率領的遷徙大部隊會合。隨後用一天的時間鋪架浮橋,渡過槐水。之後轉道元氏,於五月十一至封龍山與關忠勇等天平寨眾會合。
當關忠勇、劉二平、高亮及一干天平寨眾看到楊折衝率領的先頭五百步兵出現時,無不倒抽一口涼氣:這、這還是佔山為王的流民山賊嗎?
那清一色的步人甲,雪亮的鐵盔,腰挎制式手刀,背負牛皮包鐵的方形尖底旁牌,斜執丈二長的硬木鐵頭長矛及大斧……如此精良齊整的裝備,便是大宋禁軍也不過如此吧。
而其後那一排排手執黑漆弓、馬黃弩,甚至是神臂弓的弓弩手,更是令天平寨眾冷汗直流。
原本劉二平及一干天平寨眾心底還有些不服。對他們而言,畢竟狄烈是一個才見過幾面的年輕人,只因鑽了眾人誓言的空子,莫名其妙地成了寨主——這個思想上的彎子一時半會是轉不過來的。如果不是關忠勇與高亮力挺,劉二平等人又為誓言所累,加上狄烈一擊得手便失蹤,天平寨的那些個老人們還真想反悔。不過,現在他們非常慶幸沒那樣做。
在太行山混山寨的這些所謂義軍們,其實最現實不過。你想當頭?行,只要你有本事;你想壓服我們一幫子人?也行,只要你有實力。
在這個亂世裡,實力決定一切。這一點,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軍中,甚或是在強盜窩裡,都是一樣的好使。
看到天平寨眾的心悸折服之態,楊折衝心下很是滿意。只有狄烈皺眉搖頭,他不是對天平寨眾的態度不滿,而是對手下的這些兵的素質不爽。
為了震懾天平寨眾,狄烈在過了元氏之後,距封龍山還有二十里時,就開始選出五百名身強體壯的士兵,披甲執矛,組成先鋒隊,先期入莊。
狄烈手頭上有著大量的這個時代防護性最好的步人甲、品質最佳的刀槍、堅韌的包鐵皮盾,質量上乘的弓弩……但是,他卻沒有最好的士兵,不,連一般般的都沒有。
狄烈手下這支新組建的軍隊,多數為城鎮平民、手工業者、小販、農夫。這些人雖然先天條件不錯,加上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又粗粗訓練了幾日。穿戴齊整起來,乍一看,還真像那麼回事,但一行軍就露餡了。
行軍是最能考量一支軍隊素質的試金石。
古代兵法認為,一支軍隊能日行三十里,沒出現掉隊,隊形也沒散亂,遇到敵情還能擺開陣勢作戰,就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了。
而在狄烈的認識裡,這只算是一支軍隊最基本的素質,如果這樣就算是精兵了,那差一點的是什麼樣?狄烈現在見到了,那就是他手下的這些剛穿上軍甲沒幾天的新兵。
剛開始走的時候還行,那整齊劃一的制式鎧甲與武器,令這支新軍平添幾分肅殺之氣,頗能唬人。但走出五里之後,隊伍就開始散了;十里之後,出現了掉隊,越往後走掉隊越多,而且部隊完全沒有隊形,像一窩蜂地亂趕。體力好的跑到了前頭,體力差的落後幾里之外。
看到狄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楊折衝也很窩火,而他手下的伍長、十將等一個勁抱怨是因為步人甲太重,武器又多……
狄烈沒有發火,對於一支成立才十幾天的新軍而言,你還能要求什麼?他只能是暗下決心,等到大遷徙完成,全寨安頓下來,自己把事情處理完了,一定要親手把軍隊訓練工作抓起來。要知道,在這亂世裡,軍隊可是立身之本啊!
一直到距離王李莊不過五里時,狄烈才收攏了一下部隊,然後休整半個時辰,繼續進發。這才有了點軍隊的樣子,將不知底細,光被表面豪華裝備所懾的天平寨眾給鎮住了。
狄烈也不下馬,只以鞭梢向楊折衝及關忠勇二人互相一指:「不用我多介紹什麼了,你們倆比我還熟。下面的事就按我交待的去辦,無論如何,都要在本月之內,完成所有的遷徙、安頓工作。有問題嗎?」
楊、關二人一致行禮:「殿下(寨主)儘管放心,我等自當戮力同心,不負所托。」
狄烈再次叮囑:「一定要重點注意欒城動向,雖然因主將阿懶身亡,金軍軍心大亂,短期內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但你們也不可大意,一定要加快運輸速度,同時讓騎軍加大偵察力度。我可不希望這些來之不易的收穫,在快要到家門口時,卻遭到意想不到的損失。」
「屬下省得,絕不敢大意。」
狄烈點點頭,回首對張榮笑道:「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騰出手了,這些翻山越嶺當搬運工的活就讓他們干去,我們去打獵。如何?」
張榮大笑:「殿下這一點最對俺大郎的脾氣。前兩日你打了一頭狼,卻沒俺的份,今次俺決不會錯過。」
狄烈猛揮鞭:「那麼,梁山兄弟們,走嘍!」
當狄烈一行剛剛從封龍山繞出,準備折向北行時,卻見南面遠遠行來一支長長的隊伍。
狄烈、阿術、張榮、賈虎、孟威等十五名梁山兄弟一齊勒馬立定,以目前的情況看,從這個方向過來的大批量的人馬,最有可能的是他們那支遷徙大軍。待隊伍走近,果不其然。
這時,一人策馬而來,正是侯方鏡。他將二十匹備用馬,兩匹馱滿炸藥的馬匹及一個小匣子交給狄烈,道:「這是魯老二呈交給殿下的東西。」
狄烈示意賈虎牽過馬匹,伸手接過匣子,啟開盒蓋,但見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一排金燦燦的彈頭,數了數,居然有十七粒之多。狄烈欣然笑道:「不錯嘛,看來這些工匠們這段時間技藝看長,甚至在遷徙過程中也沒把工作落下。」
侯方鏡很自然地道:「這些匠人多得殿下之恩,才有如此境遇。而殿下對他們的要求,僅僅是做些爆炸之物及這金屬彈丸,又何敢不盡心盡力焉?」
狄烈收好彈頭,又對侯方鏡囑咐一番,正想撥轉馬頭。忽然瞥見長長的隊伍中有一排簇新華麗的軺車緩緩而行,為首一輛軺車突然停下,一個纖細的倩影提著裙裾從車上翩然而下,踩著小碎步飛快跑過來。
葉蝶兒!
狄烈臉上綻開了溫柔的笑意。見此情景,侯方鏡忙不迭告退,張榮等一眾梁山兄弟也是有多遠閃多遠。
葉蝶兒跑到跟前,姣好的臉蛋紅撲撲的,豐滿地胸脯波浪般起伏。
狄烈只是瞇著眼細細欣賞,也不說話。葉蝶兒咬著紅唇,囁嚅一會,才細聲道:「殿下,又要走了麼?」
狄烈輕歎道:「是啊,又要走了。自打我來到了這裡,就沒過幾天好日子……」
「可是蝶兒卻曾有過難忘的好日子。」葉蝶兒勇敢地注視著狄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些日子雖然驚險,蝶兒卻銘心刻骨……」
縱使狄烈是百煉鋼,此刻也化為了繞指柔,忍不住伸出食指勾起葉蝶兒柔潤的下頷,柔聲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證,以後你會有更多銘心刻骨的日子,但卻不會再有驚險……」
狄烈說到這裡,感覺到遠處那輛軺車的紗簾之後,透出一縷異樣的目光。狄烈抬頭朝目光射來的方向微微一笑,低頭對葉蝶兒道:「好好跟那位公主相處,我走了。」
葉蝶兒依依不捨:「這一次,又要去哪裡?」
狄烈抬眼北望,出神一會,洒然一笑:「我跟宗望,還有一個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