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怎麼啦？」
潘先生看了看略顯陰沉的走廊，把這個古老的手機重新裝進口袋裡，揮了揮手，「老商，咱們去客廳裡吧，別在這裡站著了，等半個小時再過來，讓龍少把東西都吃完。」
龍行瀚拿著飯盒重新回到母親的床邊，看著床上遺留下的人形遺跡，手一抖，飯盒差點掉在了地上。他讓商全去賣個骨灰盒回來，這該死的東西居然送來了一個飯盒，不過也好，這畢竟是個盒子了。他打開飯盒，看都不看裡面盛著的油條小籠包和鹹菜，直接就把這些東西倒了出來。這要是放在以往，他早就開始抓著油條咬了起來，不過，今天沒有這個食慾了。
倒光了東西的飯盒，裡面還是油膩膩的，龍行瀚先用水沖了一下，然後仔細地用床單仔細地擦拭得乾乾淨淨的。他看了看這個盒子，覺得很滿意，它的密封性很好，容積也相當大，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便於攜帶。龍行瀚覺得這個盒子比什麼骨火盒還要好，就是它了。
龍行瀚把這個空飯盒放在床上，仔細擦乾淨雙手，開始把母親留下的骨灰慢慢聚攏來。昨晚上的藍色冷焰分外妖異，把李月如的遺體燒得十分乾淨，連個骨頭都沒有留下，只留下這一層排成人形的細粉。他從頭掃到腳，盡量仔細，盡量小心，不留下一點殘餘，那層細粉十分地滑膩，被掃走了之後，居然在床單上都留不下一點痕跡。
掃到腿部的時候，龍行瀚感覺掌緣碰到了一個小硬塊，他停了下來，他從骨灰細粉中揀出來一個一半是亮晶晶一半是黑乎乎的東西，這個東西似乎是被焚燒之後剩下的，他用力捏了捏，這個東西似乎還有點軟。
這個東西為什麼會在母親的腿部？龍行瀚回憶起母親在舞蹈完成之後，倒在地上之前，似乎就是在腿部按了一下，然後才擺成那個花形姿勢的。這是個什麼東西，它與母親頭上出現的那個光環有什麼關係？
龍行瀚舉起這小黑塊放到陽光下照了照，發現這一照之下，這小黑塊上亮晶晶的部分，居然馬上就變黑了，他心裡一陣恐慌，他不能損壞這個母親唯一留下的遺物。但他迅即想到，他也同樣按過自己的腿部，不知道自己的腿部會不會也有這麼個東西？
想要知道這個答案的話，其實也很簡單。龍行瀚的右手一抖，負肌刀就出現在右手的食指間，他在看著他的腿部，只要他一揮手，就能毫無困難地切開他的雙腿，左腿如果沒有這個東西的話，右腿就可能有。他的雙眼在負肌刀和雙腿之間來回，內心受著一刀就切斷雙腿的誘惑。
就在這時，龍行瀚的腦海裡似乎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小瀚，好好活著。」他心裡一驚，手裡的那個奇怪東西一下就掉在了桌子上，右手食指上已吐出刀芒的負肌刀也一下消失了。
「媽，媽！」龍行瀚覺得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整個人軟軟地倒在了床沿邊的地下，眼淚流了下來，「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啊！」
沒有人能告訴龍行瀚該怎麼辦，倒是他的胃開始告訴他該怎麼辦。他坐下的時候，左手碰到了被他倒在了地下的油條，油條發出一陣細微的沙沙聲，一陣香味傳了上來。
「吃，先吃飽肚子，吃飽了，才能有精神，才能想出辦法。」
龍行瀚馬上就抓起地上的油條塞進嘴裡，油條很香，也很脆，味道很不錯，最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很餓，折騰了大半宿，昨天晚上吃也不多，他的胃裡早就空空如也了。他很快就吃完了油條，然後又把小籠包揀了起來，吃了下去。胃裡迅速充實起來，整個人似乎又有點精神了。
不管怎麼樣，先照顧好母親的骨灰再說，其他都在其次，從今天起，這盒裝滿母親骨灰的就會每時每刻都陪在他的身邊，給他勇氣，給他力量。
潘先生領著商全回到客廳裡之後，一直想找個地方坐下，但剛一坐下，就馬上就站了起來，彷彿是想換個地方來坐下，但換了個地方之後，他又站了起來，商全又只得跟著站了起來，這樣搞了幾次之後，就算商全的腦子不靈光，也知道他現在是十分地著急。
「老潘，你怎麼了嗎？」商全乾脆不跟著潘先生轉了，他找個沙發臂，斜簽著身子坐下，「有什麼事你就說吧，說吧！」他掏出一根煙，正要點著，不料正對上潘先生那雙嚴厲的眼睛，又把煙給放回了煙盒。
「老商啦，我剛才接到一個電話，是老爺子那邊來的，說老爺子這兩天就要過來看看兒子。」
「這兩天？是剛才那個電話告訴你的？對了，那是什麼電話？」
「保密電話。」潘先生似乎有點不耐煩地回答了商全的問題，「你就不在這事上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快說說怎麼辦吧？」
「什麼怎麼辦？老爺子來看兒子，咱們去迎接就是了，反正我覺得龍少的身邊是要有個長輩在那裡管著，不然的話，」商全說到這裡，聲音低了下去，「不然的話，不知道龍少會鬧成什麼樣子，以前是老太太在管著，咱們在一旁幫襯著，龍少還大致不走樣，現在老太太去了，老潘，你也看到了，龍少整個人都沒了魂，現在老爺子不來，我看啦，龍少一旦鬧起來，咱們都得上吊。」
商全的聲音原來是房間壓低的，可越說到後來，那聲音就越大，連潘先生打手勢都控制不住他音量。
平心而論，潘先生又如何能不同意商全的看法。自從商全在廊城把龍行瀚給認了出來，這差不多二十天裡，這個龍大少鬧得誰不頭痛萬分，還好潘先生歷年積累的功力在那裡，又有老太太在一旁壓著，這才七歪八扭地沒有出大亂子，現在老太太過世了，潘先生自問絕對不會是這個大少爺的對手。
原本，潘先生估摸著老太太壓上龍行瀚幾年，等龍行瀚結了婚，再生個孩子，這就消停了，只要龍行瀚不出大問題，就能安安穩穩地接了騰龍基金的班，他潘先生也順勢再上一層樓。可天不假年，這老太太本來好好的，怎麼一下就死在城南別墅裡了？
在潘先生嚴厲的目光下，商全住了口，兩人一時沒了詞，商全斜簽在沙發臂上，潘先生站著，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沒個主見。
過了一會兒，商全打破了沉默，「老爺子什麼時候來？我好久沒有見過他了。」
潘先生苦著臉回應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說，你那個保密電話上說老爺子要來嗎？」
「是說這兩天要來，但沒有確定是哪一天，更加沒有確定具體的時候，還要等通知。」
「等誰的通知？老爺子的行動有誰能限制住？」
「醫療組的組長。」潘先生解釋道，「據這位組長說，老爺子的近況有所好轉，可以來看望一下兒子，只是還要先做個進一步的檢查，如果檢查結果還行，就可以馬上出發。不過，老商，你不要著急，反正是坐私人飛機，也很快。」
「老爺子是個苦命人啊……」商全的感慨還沒有完成，再次被潘先生的目光掐死在喉嚨裡。
「老商，咱們去看看吧，看看龍少吃完了早飯沒有，順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也好讓他做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