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帶著這一千餘人朝將公嶺而去,這一帶人煙少,倒也沒有怎麼隱藏形跡。將公嶺的對面就是古樓坵,古樓坵是一片大山,與將公嶺之間有一片小丘陵隔著。
遙遙看到將公嶺,嶺峻而冷,山上草木稀疏,其中一座山是半崖半土山,崖之一面絕壁高峭冷峻,風自崖下過都如草割面皮。另一半則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在那絕壁懸崖與半山相接之處,有一座廟,此廟名將公廟,廟門朝東,朝陽可照入其中,能照到廟中將公像的腳下。廟上一半攀爬著山中籐蔓,將廟體掩去一半,另一半則是飛簷,刀似的角,乍看上去就如欲騰飛而去,又如一人持大戟斜指長天,迎戰八方之劫魔。
然而,整體看上去,這一座將公廟卻透著一種滲入骨髓的詭異色。
太陽偏西,照得將公廟的背上,廟門前一片陰暗,讓人看不清廟中之景,只看到廟中神台上隱約有一個高大的人站在那裡,手托一碗,陰影與黑暗的廟中景象,讓這將公廟平添幾分肅殺與陰沉。
突然,廟門口人影一閃,有一人憑空出現在那裡,他目視著山下的一個方向,在他的眼中,那裡正有騰騰火煞之氣朝這邊湧來,那滾滾火焰之中蘊含著濃郁的殺氣直衝他的心田,昭示著這些人是為他而來。
這是太平軍,廣西境內太平軍四處流竄,他再清楚不過了,只是洪秀全不是都在柳州那一帶嗎,什麼時候這邊還有一支?看那人數與殺氣,不似殘敗之軍啊。
那一支軍隊越走的近,那股滾滾如奔騰大河的炙熱火氣便越盛。他極盡目力,要看清那煞火之中的修士是誰,卻只看到一片騰騰雲的火雲,將他的視線阻隔了。
那一片火雲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已經到了將公嶺的懸崖斷壁前。
只見一片騰騰烈焰在地上燃燒著,自從他十年前渡劫失了肉身之後,他看世間萬物都是用法眼在看,法眼並不是指某一種眼睛,如易言的洞察之眼也是法眼的一種。法眼能夠看到很多肉眼看不到的東西,然則卻也有很多時候會看不到連肉眼也看得到的東西。
就如現在易言的這些煞兵,肉眼能夠看到他們,但是法眼卻不能,只看到一片凝結的火雲。
「不知是天國哪位道友法駕於此?」懸崖上一道聲音飄了下來,如果說凡人的聲音是有形有質的,音出則知出處,那麼這聲音便如風,更似心語,直接在人心間響起。
易言卻知道,這聲音是一種法術,他是欲借這聲音窺視自己的實力及煞兵底細。
他自煞兵之中走了出來,朝高高的懸崖上說道:「在下易言,聽聞將公有一寶碗能盛一湖之水,欲借將公寶碗一用,十年之後定當親手奉還。」
他開口便是要借別人寶物,說的再好聽,聽在寶物的主人耳中也是無禮而囂張,更何況他說的直接,一點也不委婉。山崖上將公大怒,說道:「我自二百年前隱居這山崖以來,斬妖、殺魔,數之不盡,你的祖宗見了我都要拜我,你修了幾天道,通了幾分法,也敢來這裡借我的靈寶。」
山崖上將公廟門口陰影中的將公言詞犀利,半點不客氣。
易言則是笑了笑,說道:「將公乃修行前輩,我是晚輩,本應虔伏跪拜,以求仙顏一見,若能聽得前輩一分教誨便福緣萬幸。然則晚輩現在實在是需要前輩靈碗,還望相借,十年之後必定親手奉還。」
他也並沒有說什麼理由,因為在修行眼中,無論什麼理由都不是理由,無論什麼理由也無法掩蓋你想奪人寶物的事實。
「哼……」
懸崖上一聲怒哼,哼聲如炸雷,易言不禁心神跳動,耳中嗡嗡響,他知道,他施展這一手法術欲要震攝自己,讓自己不敢輕舉枉動。
「乳臭未乾,也學人相借東西,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易言知道必定是這種結果,他後退一步退入煞兵之中。他看到這位將公一直沒有離開過那神廟,看他一直沒有顯現肉身,便知道他的肉身必定已經不存在了。
不管他失去肉身有多少年,不管他又修習了什麼什麼神通,在自己這已經成了軍的煞兵面前,都將歎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其中的差別。
「得罪了。」
易言一聲出,伸手便在虛空之中一抓,一個團泛白的火焰便在他的手中出現,那火不是凡火,而是太陽精火,無物不焚。
只見他將手中那一團泛白的火焰猛的扔出,那火焰化著一道玄妙的軌跡,直上懸崖,朝將公廟裡而去。然而那火焰還沒有入那廟,便見廟門前站著的人影伸手一指,那火焰剎那間碎散開來,落在地上石頭上,竟是不熄滅。
將公心中微驚,暗道:「果真是太陽精火,好霸道,但我安守山中,他又能奈我何。」
心念動間,廟中刮起一陣風,將那太陽精火吹起,精火在虛空之中散去。然而這時卻又有一道火光直奔將公廟而去。
廟中之影再次的抬手點去,整座將公嶺都在他點出的一瞬間泛起一層肉眼難見的光華,太陽精火落入其中,就像是落入了水中,不斷的變緩,不斷的消減,最終消失。
易言看到這裡,知道整個將公嶺都他的道場,自己想要攻破這護山的煞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修行人,想要攻破別人的道場,那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除非實力相差太大。但是這還只不過是易言的試探而已。
就在易言準備退開,從另一端帶著煞兵直接攻上將公嶺時,廟中人影卻像是看出易言的打算,嘲諷道:「想走了嗎?太遲了。」
話未落,只見廟中衝出一道人影,人影無限的擴大,拉長,腳卻還在廟中沒有離開,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煞光,手中拿著一個碧瑩瑩的碗,碗底有一朵蓮花。
易言看清了此人,這將公雖然沒有肉身,此時無形無質,然而卻有相有貌,是一個看上去四十餘歲的中年人模樣,面白無鬚,一身褐色衣服。
這將公整個人就像趴在河岸上朝河中來舀水一樣的朝易言舀來,易言就如水中之魚。
易言心中猛然生出一種無處可逃的感覺,然而這只是感覺,他心中一點也不急,反而有一種送寶而來的念頭生起,猛然大喊一聲:「殺。」
近五百的煞兵都同時大喊道:「殺。」其他的婦女留在遠處,並沒有靠近。
殺氣滾滾而起,焰火凝結,化為一片火光衝去,火光又化為一隻巨大的手朝那只巨大的碗抓去。
那火焰巨手過處,虛空一片火焰燃燒。
這火焰巨手有一個名字——元陽煞火手。元是指元神,陽是指太陽精火,煞是指煞兵身上的煞,也可以稱之為太平天國的意志,對於易言來說,這煞氣之中蘊含著的太平天國的意志是個修行人最為頭痛的東西。
這三者被易言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這個法術。
將公心中猛然湧起不安,他不光是感應到了那種炙熱之氣,同時他還感應到了有一種無可匹敵般強大意志撲來。
他瞬間朝山中縮去,能夠活這麼久,能夠在這天地破變之機中仍然掙扎著活下來,並不斷恢復的修行人哪個不是道行高深之輩。
他縮回了廟中,看著山下那一片火雲,心中想:「那是太平天國的意志?那種怨憤毀滅之意,與這太陽精火相合,當真是可怕。」
他眼看著那朝後退去的煞兵,心道:「這煞兵便是會移動的道場,果然非同一般,難怪他敢來此打我的蓮花碗的主意。」想到這裡,他又想:「我只管靜守不出,看你又能奈我何。」
易言心中暗歎,看著高高山頂的廟宇,心道:「如果煞兵身上的太陽精火火之氣再濃郁一些,自己的元神再渡一兩次劫,那麼現在就不必再帶煞兵去上山,直接就能用『元陽煞火手』抓破那將公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