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出蒙昧
達日阿赤突然有了一種驚悚的感覺。
驚悚之心陡然而生之時,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與易言正面相鬥,再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雖然他沒有手段盡出,但是心中卻也知道出盡手段也未必能夠完好無損的戰勝易言。
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麼東西值得自己為之拚命,同時很奇怪易言會為了一些微不足道小事和外人而拚命。
當那一道劍光紮下之時,
他要暫避易言的鋒芒,這個事實讓他很無奈,儘管他不想這樣做,很想奪盡易言身上的法術,看著易言躺在自己的腳下,用哀求或是絕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但是現在卻是他要離開,離開的念頭生出,他張嘴尖叫,像是驚恐的大叫一聲。
只見他的身形在天地間如瓷器一般的在劍下碎成一塊塊,有些在虛空之中消失,有些鑽入了土中。
達日阿赤消失在了虛無,易言沒有再感受到任何達日阿赤的氣息。
對於攝魂魔眼並無法攝住達日阿赤,易言並不感覺到意外,在他的心中,達日阿赤同樣無法抵抗得了攝魂魔眼,這讓易言還是大大鬆了一口氣的。
看到易言將他達日阿赤逼走,胖女孩若蘭眼睛睜的極大,充滿了不可思議,同時在她的身上又浮現了淡淡的青輝,她在警惕著易言。
易言發現無論是若蘭還是英子的眼中都有著警惕,她們的身上都籠罩著蠱元神的光華。
他心中突然想:「我若是轉身離去,他們又能奈我何,我若突施殺手,他們怎麼抵擋得了。」
這種想法一滋生,便如野草一般的瘋漲,看著若蘭的眼神便帶了幾分審視的殺意。而那龍涎香在手了,他也不再想去殺趙瑜,趙瑜雖然重傷,但是或許還有著什麼保命的手段,兩人相爭,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他對於趙瑜的畏懼感深入心中己久,在攔截林則徐的那一戰之中,趙瑜更是以一敵五也不落於下風。最後還是被碧波傾天圖禁住,可儘管是如此,她依然逃脫了。
還未等他將這些瘋漲的雜念驅散,英子手中再次出現了那一本泛黃書冊。
「只要殺了她,這書就是你的。」英子的聲音仍然是溫和的,甚至比往常還要溫柔,但是易言卻覺得這溫和已經變質,不應是溫和,而是虛假。
然而即使是英子用虛假的溫柔語氣說著殘酷的話,易言依然是怦然心動。他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說:「答應她,那個叫若蘭的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殺了你。她是毒蛇,隨時都會讓你致命,殺了她吧,殺了她就是在扼殺危險,修行人,活著,總是有些東西要拋棄的。」
易言心中另一個聲音不斷的說著,試圖說服易言,扭曲著他原本的觀念。
「活著,總是需要放棄一些東西的,只有到手的東西,才是最真實。」英子突然溫柔的說道。
易言心中彷彿被什麼撞擊了一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撞擊著心底的最底處,激起一片大浪。
他猛然醒悟過來,若是自己真的答應了下來,那便是邁出一條全新的路,一條以自我為中心的路,不顧別人的生命,肆意掠奪,這是魔道。
殺人誰都可以殺,無非是結束一條生命,對於修行人來說,殺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但是殺人的理由卻各不相同。
對於易言來說,殺人不是單純的殺人,而是最後無奈的決定。而現在若是殺了若蘭,那是心的轉變,這不是單純的殺人事件。
可以預見得到,有了這一次的殺人來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後再遇上了自己想要的,那麼必定也會在自己的心中找到借口去殺人奪取,這是一條不歸路。
易言看著英子,心中默念著那一句:我們活著,有些東西是要放棄的。
這是英子很早以前就對易言說過的,但是現在他嘴裡卻朝英子說道:「我們活著,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放棄的。」
英子臉色變了,她眼中依然溫柔,卻在溫柔之中蘊含著殺機。
易言更加的確定,英子是魔道中人,和若蘭一樣都已經在向著那一條漆黑的道路行走。
或許一開始,英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逼迫而去做的,但是慢慢的,她已經轉變了,她做著那些事時會自認為是不得已而做出來的,自己為自己找著理由。這是一種沉淪與質變,仙魔只在一念之間。
思緒如混沌,清濁難辯,有人覺得沉淪是逍遙,有人把放縱當率性。當再回頭看原處時,看到的則全是崇山峻嶺,看到的全是戒備與冷漠的目光,早已找不到一開始的自己和熟悉的記憶。
易言手中陰陽劍葫之中兩道劍光盤旋而出,發出交織的長吟聲。
英子與若蘭都不由的後退了一步,身有光華漲湧而起。
那兩道劍光將遠處那棵趙瑜躲藏著的樹幹從中剖開。
只見被剖開的兩個樹面上,都有一個人印在上面,就如有人在剖開的樹面上做彩畫,栩栩如生,那正是趙瑜。
很顯然,趙瑜的肉身已經化為另一種東西,修行人將之稱為煞化,徹底的化為煞氣,這可以聚散由心,出沒無方。這次她能夠從碧波傾天圖中逃脫,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就是因為煞化了肉身,同時煞化肉身都會衍生出法術或神通。
樹剖開為兩半,趙瑜也成了兩半。
易言看著這樣的趙瑜,心中不是滋味。趙瑜曾是那麼的強大,此時的她竟是已經變成了這樣。
易言仍然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趙瑜的生機,但是她顯然已經沉入了另一種意態之中,她肯定是受了極重的傷,已經迫不及待的躲進這棵樹中休眠。
易言騰身而起,在英子與若蘭狂熱的眼中憑躡空步踏上了天空,一步步的踏著風,快速的遠去。
他心中對於趙瑜曾有過的怨恨敵視,在看到趙瑜已經成了那個樣子時瞬間煙消雲散。趙瑜並沒有死,但與死已經沒有多大的區別。若是有時間,任由她在那樹中坐個十來年,應當能夠恢復,但是她大概是沒有可能的了。
他踏步於天地間的風中,彷彿逐浪而走的游魚,飄落在一座大山之巔。
他站在高處,看著這一片天地,遠處是一座城,再遠處是天地相接處的雲霧。山外仍有山,城外有城,天地之外仍然有天地。
腳下有青草被風吹著,似在拉著易言的腳,請他不要這麼快的離開這一片由內而外改變著他命運的天地。
他心雜念叢生,但是那本我性靈卻也越發的堅韌,承受著所經歷的諸多事情而產生的心念衝擊。
「修行是自我心靈諸念的鬥爭,是仙、是魔、是佛、是神亦或聖賢,全看經歷了什麼事,又衍生了什麼念頭。」
易言心中依然不靜,近一年來所經歷的事在他的心中湧現,各種念頭隨著經歷的事湧生,其中有在經事時的戾怨之念,也有自棄之心,更有從別人耳中聽來的各種道理,及書中看來的聖賢言辭。
在他的頭頂出了性靈光華,由他心中尋的靈化生而出,直到現在,那尋的靈再真正的成為了他自己的生命中不可分隔的一部分。
出現性靈光華並不難,也不易。
這就如生命自母體誕生,又如一條生命從生長階段步入了成長狀態。在修行人世界之中,有一話來形容:出了蒙昧。
明瞭自我,不再人云亦云,便是出了蒙昧。儘管有人會開始偏激,有人會變得傷感,但是終究不再是如小孩一樣,聽從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性靈光華在易言的頭頂形成一片。
其中一道最為明亮的自然是他十六年所受的教育,所形成的性靈光華,更直接的來說就是他心中尋的靈化生為現在的性靈光華。
光華又與諸多念光混在一起,看來別的人眼中,這是一片混濁的性靈光華。
是性靈光華的最初階段,隨時都可能被那些濁念光華給淹滅。
看一個人的修行高深,也可以從他的性靈光華的純粹性及光亮的明度看出。
看著太陽的餘暉,易言盤坐而下。
自懷裡拿出一個瓷瓶,瓷瓶表面光潔。
儘管他已經歷經生死,此時依然心中激動著,終於可以擺脫那個寄居於體內的蠱蟲了。
他迫不及待的將瓶中龍涎香倒出,他也不知道這是用什麼方法煉製而成的,龍涎香呈淡黃色,總共還沒有指甲那麼大一塊,只能將額頭堪堪擦了個遍。
那奇異的香味讓易言有一種迷幻的感覺,彷彿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飄玄意境之中。他的鼻中、耳中、每一個毛孔之中,都是充斥著那種奇異的香味,這香味之中像是什麼香味都有,是無數的香味雜合在一起。
書中有記載,龍涎香的香味各不相同,依人的心情與性情而變。
易言的頭頂的元神如煙一般的隨風飄起,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拉著。不斷的變幻著,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被風吹動著,而是受易言此刻完全放鬆的心情影響著。
龜元神不斷的膨脹著,血紅色,在夕陽之下,就如一片被夕陽映得血紅的雲,雲籠罩著整個山頭。
那雲不斷的變化著狀態,時而像龜,時而如馬,時而若魚。最多的時刻便如海浪,翻動的海浪之中不斷有不同的東西探出頭來,那是種紛亂雜念及蛭妖精血之中帶來的怪靈意志,正肆無忌憚的湧動著。
山中各種野獸毒蟲被龍涎香吸引著瘋湧而來,只是當它們進入到了血色元神的籠罩的範圍之時,立即被被血絲纏繞上,然後掙扎著乾枯下去。
儘管各種的毒蟲猛獸都不斷的死去,可是依然綿綿不絕的湧來,除了地上的,還是天上飛的鳥,它們衝入了血霧之中後,便像是墜入了網中,再也飛不起來。
整片血霧在翻動,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龜在血浪之中起伏,每一個翻動都將融入進來的灰色裹在了身上,灰色霧氣在血霧之中快速融合,讓血霧越來越濃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