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站在林中一動不動,暗影隨風而纏在他的身上。旁邊的胖女孩同樣的一動不動,她也在警惕著這林中是不是有什麼難以捉摸的法陣。
胖女孩身上一團青光吞吐,易言無法看出那是什麼元神蠱。
「我們要殺趙瑜,得先確定一件事。」易言突然說道。
「什麼事。」胖女孩問道。
「我們體內的蠱。」易言淡淡的說道。
胖女孩冷笑一聲,說道:「是你體內的蠱,放心,等會趙瑜一死,我就會幫你驅除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易言同樣的冷聲說道。
胖女孩怒哼一聲,說道:「你這個時候還想退縮不成,等會她傷勢一好,你想死都難了。」
「那可未必,她從來沒有要我做過什麼,更從來沒有說過要我的命。」易言說道。
「沒有要你做什麼是因為不需要你做什麼,不要你的命是你的命還不值什麼。」胖女孩再次的冷聲的說道。
易言沒有再說什麼,他覺得說這些沒有意義。
這時他認為自己不能殺趙瑜,因為趙瑜種在自己身體內的蠱蟲,若是萬一趙瑜死了,那蠱蟲發作了怎麼辦?趙瑜死了,誰能幫自己驅出蠱蟲呢?
他又看著胖女孩那紅如蘋果的臉,看著她的眼睛,充滿了狡詐,她是一個比趙瑜更加不可理喻的人,易言畏懼於趙瑜,是因為趙瑜實力高強。而對於身邊這位胖少女的忌憚,是來自於她性格之中的偏激與狡詐。若是被她掌控了生死,那將是一件極度可怕的事情。
易言不想這種事發生,但他又不知道,若是趙瑜死了,這個一直跟在趙瑜身邊的徒弟,會不會有什麼辦法掌控得了自己體內的蠱蟲。心念電轉之間,他下定決定,體內蠱蟲不驅除,趙瑜不能死。
胖女孩子手中青光燃起,一隻青灰的鳥自她掌心之中地浮現,那青灰的鳥有著長而堅硬的嘴,抖動著羽毛,兩眼通紅,宛若活物。
「這是鐵喙啄木鳥,我專門煉出的鳥蠱,就是為了今天。」胖女孩得意的朝旁邊的易言看去,然則臉色卻突然瞬間沉了下來。
在她的心中,易言一直都是土裡土氣的,即使是修行了,擁有著人人都畏懼的攝魂魔眼,卻只像個守寶奴一樣,不知道怎麼去使用。然而這一刻,當她轉過頭去之時,一股殺氣如臘月寒風一樣的鑽入她全身的毛孔之中,汗毛乍豎,頭皮發麻。
易言的手中有一個葫蘆,葫蘆古樸,葫蘆蓋已經揭開了,一陰一陽兩道劍光在葫蘆口盤旋著。不等她開口,易言已經說道:「我身體內的蠱蟲沒有驅除之前,趙瑜不能死。」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易言如此的鋒芒畢露過,她覺得虛空之中有一根寒絲勒緊了自己的咽喉。
胖女孩將嘴裡的一口唾液緩緩的嚥下去,就像是怕咽快了自己會窒息一樣。
胖女孩本想嘲諷幾句,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阿言,如果我能幫你將你體內的蠱蟲驅除,你是不是可以幫我一個忙呢?」
易言微微側頭,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一個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卻出現了。
他的洞察眼看到一個女子從一棵大樹之中款款走出。她身穿著一身侍女衣服,神態安靜而溫柔。
她是易言在總督府裡唯一覺得親近的人——英子。
但當她出現在這裡之時,易言便覺得她陌生了。
「英子姐……」喊出這一聲之後,易言後面的話便打住了。
然而英子卻笑盈盈的說道:「阿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易言手掌一翻,掌心的葫蘆在翻手之間迅速的化小,直至消失不見。他說道:「英子姐一直以來對易言那麼的照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一聲就是了。」
他這話才一出口,心中便湧起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太虛假了,這不應該是自己說出來的話,一直以來他在心中都有些鄙夷用這種口氣說話的人,在他看來,會這麼說的大多是用來邀買人心的。
而且當他在看到英子的那一瞬間,立即想通了許多事情,比如夫人是怎麼被趙瑜知道她離開了車隊的,又是怎麼被攔截到的呢。而之前趙瑜在虛空之中喊了一句:賤人,敢出賣我。
易言本以為是說這個胖女孩,現在明白過來應該是說英子。在想到這個時,原本跟英子之間的那種親近便如凝結的煙雲遇到了風,快速的散化。
英子輕笑著,旁邊的胖女孩卻冷笑出來,說道:「你千防萬防,怎麼防得了她的手段,她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是吧,大師姐。」
「哦,若蘭,這麼誇師姐,師姐怎麼敢當啊。」英子笑盈盈的說道,她的聲音語調與平時同易言說話時一樣,只是這個時候聽來,讓易言有一種不寒而粟的感覺,心中想到:「原來她以前與我之間不過是虛假而已。」
胖女孩冷哼一聲,朝易言說道:「她出賣了對她極為信任的總督夫人,又出賣了傳授她法術的師父,這種人的話能信嗎?」
英子的臉色大變,原本臉上盈盈的笑意剎那之間消失,彷彿被觸及了心中的那道傷口。她的眼中閃動著懾人的冷光,一時無聲。英子突然轉向易言,說道:「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易言微一愣,隨之便明白她說的是哪一句。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要放棄一些東西。如果不放棄,那麼,生命便要終止。這不是什麼名人之言,說的是我自己。趙瑜逼我去夫人的身邊,是我害死了夫人,讓我墮入了九幽的黑暗之地,一生都將不得安生,我一定要她的命,無時無刻的想,只要你能夠讓她落到我的手上,我就為你驅除你體內的蠱蟲。」
「嘿嘿,編,繼續編,你用什麼驅除,你這個戲子,你無時無刻都在演,戲子,呵呵,戲子還有脾氣啊。」這個名叫若蘭的胖少女冷笑著說道。
易言沉默著,看著英子,沒有說話,覺得這個叫若蘭的胖少女的話格外的刺耳,但卻也沒有去為英子辯駁什麼,同樣的看著英子,想知道她有什麼辦法能夠驅除自己體內的蠱蟲,又或者說是她真的是在騙自己。
英子在易言目光投過去時,手從袖中一探,一個小小瓷瓶出現在她手上,蓋子被塞得緊緊的。
「這是龍涎香,足夠將你身體內的蠱蟲引出來。」英子將手中小瓷瓶托起,朝易言緩緩的說道。
胖少女若蘭臉色微變,她說道:「你自己的體內的蠱蟲都還在,憑什麼讓別人相信你手中的瓶子裡真有龍涎香。」
她的話才落,英子便已經將瓶塞拔開,在瓶口輕吹一口氣,一陣幽香蔓延在虛空之中。
易言並不認識龍涎香,聞到了這香味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她看著胖少女的臉色,就知道這是真的。
「只要將這個龍涎香抹在額頭,不出一時,額中蠱蟲就會爬出來。」英子說道。
易言有些不信,問道:「那你為什麼不用?」
他的話才落,名叫若蘭的胖少女立即說道:「因為她想用另外一種方式讓體內的蠱蟲從身體內出來。」
「什麼方式?」易言緊緊的問道。
胖少女看了一眼英子,隨之笑道:「告訴你也沒什麼,你只需要殺死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我們身體內的蠱蟲就會吞噬我們的精血成長,然後破腦而出。成長之後的蠱蟲能夠發出一種叫聲,這叫聲能夠將另一個人身上的蠱蟲引出。」
易言心中凜然,他沒有想到另一種方法居然會是這樣子的。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易言問道。
「蠱是從生死之中蛻生而出,人更應該如此,這是趙瑜的話。」名叫若蘭的胖少女說道,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也有一絲顫動,像是在畏懼,又像是在興奮。
易言看著英子,英子的眼神依然是溫溫和和的,讓易言想起了夫人的眼神。
「好,我以靈發誓,一定將趙瑜交到你手上任由你處置。」易言說道,他尋的靈之中,便有一道信靈之光。
他的話才落下,英子手中龍涎香已經拋到了易言的手上,胖女孩若蘭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訝的『啊』聲,她無法想像,兩個人怎麼能夠就這麼簡單的達成交易。心中暗道:「這個易言一定會馬上離開。」
因為若是她的話,肯定會馬上離開,這個誓言豈可遵守,只有傻子才會去遵守。
然而當她心中想著這個的時候,易言手掌在虛空之中展開,掌心之處一個小小的葫蘆快速的漲大,只見易言嘴角顫動,虛空之中響起淡淡的咒音,易言嘴前虛空到掌心葫蘆那一段像是在沸騰著。
粒粒微塵生光,光中自有咒文生,來自於虛無,又似出自於易言之口。
葫蘆口被揭開,揭開的一剎那,有聲音響起。
「嚶……」,彷彿劍出鞘,虛空之中響起了綿長悠遠的劍吟聲。
這是蜀山有名的劍葫,葫中陰陽二劍據說可穿行於陰陽之間,殺敵於未覺之時。
然而一直以來,這劍葫在易言的手上都有一些名不附實的感覺。那是因為一直以來,易言驅動著陰陽劍葫時,都只是淺顯的用法咒去驅動。不同的人,同樣的念動法咒,卻會有著不同的效果。同樣的人在不同的狀態之下念動同樣的法咒,也會有著不同的意態。
這一次的易言全心全意的念動著那驅寶法咒,那咒聲在虛無之中跳動,牽動著陰陽劍葫之中的靈力劍意。
而他自己整個人的意識,彷彿都在隨著咒聲而顫動著。元神在隨著咒音吞吐著,兩者之間的韻律慢慢相合。
只見龜蠱元神吞吐,易言的身上血雲翻動。
也就在這一刻,易言通過龜蠱元神大聲的念出:「祭。」
易言所處的那一處虛空波紋湧動。
只這一瞬間,易言覺得這陰陽劍葫像是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而劍葫之中陰陽雙劍更是如自己的意識一樣,隨念而動。
劍出。
黑白兩道光芒盤旋而起,劍吟凜冽而洶湧。
兩道劍光交織而出,在虛空之中一盤、一旋便消失了。
這兩道劍光並沒有出現在趙瑜修養元神的那棵黑黃檀木樹中,而是出現在了另一處樹丫間。
黑白兩色光芒盤旋,交織而下,閃耀出冷艷的光華。
一枝翠綠松枝自虛無之中揮打在雙劍身上,同時之間,一個人彷彿從虛無的水中竄出,驚起一片漣漪。
「能發現我,不錯,發現了我還敢朝我出手,更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