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盞靈燈
那如花團錦簇,那如萬鼠朝宗。
那如業火化形生物。
一隻金黑玄龜猛然咆哮,與易言合二為一,以劍為首,金光衝起,破開鼠朝,銳利劍吟朝最深處的鼠妖刺去。
易言在別人的眼中,只見他突然渾身一震,整個人好像消失了一下,隨之又在原地靜止。而鼠妖則是在易言消失的那一剎那,手中的手杖在地上頓了一下,在他的面前一丈之處出現了一個漩渦爆點。
一切剎那之間停止。
鼠潮消失了,虛空之中依然是一朵朵飄浮著的焰火。
唯一變的就是易言以劍遙止著鼠妖,身上金光籠罩,頭頂金黑玄龜元神的頭首前後回轉,那一處虛空都如水一般的翻動著。
鼠妖依然身體前傾,雙手搭撐在手杖上,他用那赤紅的小眼,看著易言。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說道:「年輕人,學得這一身法術不容易。」
易言只是凝視了鼠妖一會兒,轉身離開,鼠妖竟是沒有攔他。他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易言帶著林氏小姐他們離開。
易言的洞察之眼已經看到了鄭寶身上的禁符已解,他也明白,鼠妖並不要跟他分生死。
在他們離開後,鼠妖的椅子腳下突然鑽出一隻灰背大老鼠,大老鼠就地一滾,竟是化為一個半人半鼠的怪物。
整個看它仍然是鼠,但是身形卻已經是直立著的,不再是趴在地上的。
他口吐人言的說道:「老祖宗,為什麼要放他走。」
鼠妖看了嬰孩般大的老鼠一眼,說道:「現在不是時候。」
地上的老鼠心中疑惑,但又不太敢問的太多。
坐在那裡的鼠妖說道:「之前天香樓的那隻老狐狸,都只是暗中驅使著四個剛下山的妖來去殺易言,憑她的本事,要殺這個易言難道還不容易嗎,何必這樣的大費周折。她自己不動手,就是怕林少穆回來之後,拿她第一個開刀。」
「雖然林少穆看上去衰勢無可挽回,但是現在誰也不敢獨自一人面對著他。
「那,老祖宗今天所行,又是要做什麼呢?」
「我也同樣是試探,那老狐狸驅使那四猴去殺易言,是為了試探林少穆,看看他回來之後會怎麼做,又能做出什麼來。而我的目的則是要試試初齡。」
「就是那個現在庇護著總督府的那個臭道士?」
「嘿嘿,他可不是一般的道士,早些年,曾也是天地間的一號人物,風頭強勁。」
「那現在怎麼都沒有聽過他。」
「因為他渡劫失敗,現在只是赤嬰之身。他敢來這裡,也算是有膽色,但是他終究是不敢過多的管總督府之外的事,今天不是他來,而是易言來,就說明他是無意涉足太深林少穆的事。」
地上的大老鼠聽後,來回踱著步子,低聲呢喃的說道:「那就這樣放過他們,也太便宜他們了。」
「嘿嘿,用不了多久,那個易言一定會死的。」
「為什麼?」
「因為他今天來了這裡。」
拄著手杖的蒼老鼠妖突然閉著眼冷笑了一聲,說道:「無論是人還是妖,與人爭鬥都是有著強烈的目的,若是無利可圖,哪個不是能避則避,生怕惹上了因果仇殺,那此曾經風頭強盛,四處與人鬥法爭勝之人,現在都差不多死光了,而那些默默修行的人,現在依然還活著,修行在於克制,克制自己做一切無利之事,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這個修行了近百年的老鼠妖正教導著自己的後代。
而易言則已經回到了總督府裡,鄭寶已經醒來。易言不顧鄭寶與鄭怡的感謝,他回到了書房之中。
每行一事,必當有一悟、一感、一得。
這便是修行。
修行不是法術、法力的增加,不是與人爭鋒時的冷酷勝利,不是肉身的改變,不是長生,不是元神,而是由內及外的心靈昇華、墮落、剔透、混濁與及存捨。
修行是心靈上的一個變化,是朝自認為正確、應當的方向前行。
所以天地間就有了魔、佛、神、仙、聖賢這五種道果。
易言這些天看了這麼多書,其中有一段話讓他印象很深刻:修行,是一個不斷自我反思的過程。也許你會墮落成魔,也許你將昇華為佛,但大多數的人都在這過程之中迷失,變成一個自認為走在追尋心中大道的路上,其實那只不過是在原力旋轉,你以為自己踏出了一大步,領略到了美好的風景,那只是因為你轉了個方向而已。
修行人,你一定要盡快的為自己選一條路,一條你自認為是最好的道路,你不需要聽從別的意見,不需要問別的感受,你需要的是自我而永恆的執著。
易言沒有看書,他在書房之中來回的踱著步子。
他明白,自己還沒有選定一條路。這一條路,就是尋靈。雖然他心中早就認定要走那條能夠逍遙自在的仙道,但是現實中發生的事卻讓他有些迷茫,他不知道為了自身的自在,去殺傷別人,剝奪別的人生命是否是正確的。他打定主義要讓自己的心堅硬起來,卻發現內深心處不能釋懷。
「這是墮落成魔,還是衝破枷鎖羽化成仙。」
對於當下的困局,他並沒有真正的放在心上,因為他相信,只要將自己的路選定,弄明白了自己的行事到底是對還是錯,那麼自己對於現在昆明城中的局面,也就能夠做出選擇了。
而那裹纏著元神的因果,也只需要自己弄清楚了,自己就能斬去。
斬去因果需要的是實力,與那斬因果的心。
他只渡一劫,而那鼠妖渡了幾劫易言並不知道,也看不出來。但是他知道自己並不怕他,因為他身上有著一雙魔眼,這雙魔眼是八劫魔眼,這些天他看書,看到了林則徐寫的手記之中,有介紹這雙眼睛。
這是一雙納匯了沐百川全身精華的眼睛,上面並沒有說林則徐是怎麼戰勝那沐家老祖的。
但有一句話來形容這雙眼睛的威力:此眼詭秘,觀之則攝魂,可輔之以法術、神通,不可測,得此眼者,需謹防此眼攝主之魂魔化。
儘管那眼睛現在已經被封印了,只能揭開一半封印,但是易言卻有一種直覺,直覺這鼠妖並不能抵抗得住,更何況他自己將皇上帝的神意與破空遁殺及元神三法合在一起施展,即使是渡過了三劫的修士也要小心不被一劍刺死。
任何的行為,都需要心靈的指引。
正當易言在書房之中踱步之時,書桌上的一本訂裝著寫了一半的手記翻開了,翻開的那麼自然,就像無形之中有一人坐在那裡翻開。
易言的洞察之眼看著,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
桌上的毛筆突然飄起,在那空白之處寫道:「你心中如有疑惑,可以問我。」
那字跡與總督大人的字跡一般無二,易言明白,這寫字的一定是總督大人,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法術。
整個總督府裡,沒有污穢的地方也就只有這個書房了。
「易言拜見大人。」易言對著那仍然豎在虛空中的筆說道,微微頓了頓之後,他又說道:「易言心中確有迷障,還請大人解去。」
那筆並不動,易言繼續說道:「大人,我不知道該往什麼方向走,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對還是錯。」
「你欲求什麼道?」
「自在逍遙的仙道。」
「仙道也有數種,有太上忘情的空寂仙道,也有遊戲紅塵自在仙道,亦有清靜無為的逍遙仙道,你欲求哪種?」
易言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要救清靜無為。」
「那就拋棄一切讓你無法清靜之事。」那筆在紙上如龍蛇盤轉。
易言搖頭,他說道:「我做不到,還有許多事需要我去做。」
那筆快速的寫道:「人非樹上生長之物,亦非浮空之風。生於世間,扎根於人世。欲棄人間束縛,飛往深遠蒼穹,是許許多多的人都嚮往的。但是那只是一個遙遠的念想,可以存於心底深處。無論是入魔、化神、成佛、得道,都要先修人間道,因為我們都是生長在人間的,沒人生下來就有著魔、神、佛、仙的心,都只是一顆人心。」
「何謂人間道?」易言急急的問道。
「人間道,又叫人間聖賢道,仁、禮、義、廉、恥、孝、悌、忠、信、憐、愛……,皆為聖賢道中的一種,既在人間長大,這些早已經深入了骨髓,違則心生迷亂。若你欲修魔道,則可盡棄這些,若欲求其他的道果,怎麼少得了這些,你無需盡守,只需守其二、三,便可不致迷亂於天地間。」
易言心中豁然開朗。
他大喜的說道:「易言已明,多謝大人解惑。」
「你若心明,便當可點亮靈燈。」
「如何點靈燈。」
「往靜中走,在心中點。」紙上寫道。
才寫完,那一張紙突然燃燒起來,飄起,易言突然福至心靈般的一手朝那燃燒的火抓去,那火落入他的掌心,溫熱,不滅。
他閉上眼睛,入靜。
思緒沉入黑暗,他整個人彷彿來到了一處黑暗之處,唯一的光亮便是手掌中的那一點火光,緩緩的往前走,走、走、走,一直的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沒有害怕,也沒有煩躁,心反而越走越靜,當他忘卻了尋找與行走的時候,他的眼中出現了一個房間,房間裡面擺著一排排的燈。
那些燈上並沒有字,他也不知道點哪一盞靈燈。但是心中卻想著要點燃義、信、孝三燈。
他的心思一定,那成排的燈中立即有三盞燈亮了。
三盞燈點燃,掌心的火光快速的散去,而隨著那三盞燈的點燃,其他沒有點亮的燈都像消失在了燈影之中看不見了。三盞本不是挨在一起的燈慢慢的靠在一起,形成一個三角形,將易言圍在中間。
燈光微弱,淡淡一點火光,彷彿隨時都要滅去。
他抬頭看天,黑暗快速的消散。
原本那種不知如何行事的迷茫在這一刻已經煙消雲散,元神翻動,那金黑玄龜竟是多了幾分神彩,也凝實了幾分。
若是心中有了明確的準則,做事則將更有力量,法術也當如此,他知道,自己的所會的法術皇上帝的神意將會有一個大的提升。
同時之間,他竟是不再從元神之中感覺到那種束縛纏裹感了,只一沉吟,他便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對於眼下的局面並不感到迷惘與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