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它承受不起命運的任意鞭打,更受不起歲月風雨的消磨。
隨著圓圓和沐雲的死,易言心中洶湧著的怨恨之氣慢慢的消下去,卻又似只是隱入了身體的深處,纏繞於靈魂之上。
他用手按著太陽穴,頭裡一陣陣的疼痛,唯有這樣能夠減輕一點。
剛剛沐雲的驚魂疊錘陣裡,易言並不是完全沒有受到傷害,在他一劍刺破那法陣時,依然感覺有一個錘子在後腦擊了一下。
只是,這些天以來,不光是他父親傳給他的靈與他身體融合了,在黑暗之中,他的意念也更加的堅韌了,只依然無法安然無恙的將那一錘刺滅。
這與本身的靈力高低無關,若是易言是自己修行上來的靈力,那麼驚魂疊錘陣並不能讓他受傷半分,因為在這修持的過程當中,他的意念也會變強。
「有識才生意,意強則成念,念通虛無可化神。」
這是易言在《妙門萬化尋靈真經》看到的一句話。出現在第三個境界『玄感』,這也是修行的一個分水嶺。前兩個境界的『尋靈』與『食煞』其實是不分前後的,而『玄感』是憑意念溝通天地,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能從天地之中學到一樣法術。
有些人一生能夠學到一樣,有些可以學到很多,更有些終其一生都無法學到。第一次領悟到法術時,往往實力會在短時間內有一個飛躍。
這些離易言自然是還是遙遠的,他雖然擁有了頗為強大的靈力,卻對驚魂術這一類的法術抵抗力極低。
天空之中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他朝前走著,並不知道這是哪裡。
走沒多久,雨便越下越大。
他在雨中喘息著,頭中依然還有著陣陣的刺痛。
靈力並不能代替肉身的體能,他能夠在一鼓作氣之下殺了圓圓與沐雲,卻無法做到在雨之長久跋涉。
他腹中越來越餓,餓得他看到活著的生物都想吃。
天空之中響起一霹靂,一道閃電劃過。
大雨涮涮的下。
轉眼之間已經將只穿著一件單衣褂的易言淋了個通透,雙眼被雨點打生疼,睜不開,呼吸之時也有雨水被吸入,讓他不得不張開嘴,卻又有雨水灌入口裡。
大雨之中更加的漆黑,他不知方向,只是順路而走,心中想著若是直接倒下的話,或許將要死在這裡,體內的靈力並不能讓他的肉身擺天地法則,而他的心志神意在一場危機之中衰弱到了極致。
易言覺得走了許久,遠遠的彷彿聽到了狗吠,他心中大喜,鼓足力氣,進入一個村莊,看到一棟屋子,啪的一聲推開院門,撲倒在地上,卻再也爬不起來了。
屋裡在一會兒之後亮起了燈,隱隱聽到有人說話聲,隨之有個中年男人開了房門,手中拿著一根門槓,謹慎的看著外面。
一道閃電劃破暗夜長空,照亮了院裡大雨之中趴著的人,中年人驚呼一聲之後慌了神,只當是禍從天降,平白來了個死人。喊了幾聲自家婆娘的名字後,一起衝入雨中。
「心還跳的。」
兩人抬著易言進入屋子裡,燈光下,躺在地上的人身著一件單衣,裸出來的胸膛瘦的就像是骨頭,臉上更是瘦,雙眼凹陷。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瘦的人,丈夫又出門拿去撿回來了一把劍和一把銀色小彎刀。
只聽那丈夫說道:「這個人有身上帶著劍,莫不是山上的土匪,聽說林大人最近在剿匪,他會不會是山上逃下匪娃子?」
這漢子看上去三十五歲的到四十之間,身高也不高,頗為壯實,一雙小眼睛之中閃動著疑慮的光芒。而他的妻子竟是很年輕,相貌也漂亮,此時正一臉驚訝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易言。
聽得丈夫的懷疑後,沉默了一會說道:「他不是土匪,是我恩人,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救我的兩位俠土嗎,他就是其中一個。」
「他?」漢子問說出這個字後,連忙說道:「那我們得快點他身上的濕衣換掉。」
對於這一對夫妻來說,這一夜是無眠的。
當易言再次醒過來,看到救了自己的主家,卻並不認得,直到那女了主動說起時,他才想起自己在貪狼山下放了的那個女子。
那個女子跟易言說:「如果我那漢子問你救我的事,你就說在路上看到土匪下山搶東西救下的我,而我的家人都被殺死了。」
易言只聽她這麼一說,便明白她是要自己不要說她是被從土匪的山寨之中救出來的,入過土匪山寨的女人,名聲畢竟不好。
易言也不多問,而是點了點頭。
當日一念之間放過的女子,現在正救了自己。這讓易言這些日子以來越來越陰鬱的心,出現了絲絲的暖意。
她又說自己名羅鳳霞,原本是湖南人,來這裡是隨丈夫一起做生意的,沒想到生意沒做成,丈夫死了,自己又被劫上了土匪窩裡。
除此之外,還說了一些細節,預防著她現在的丈夫問起,比如在哪裡救得等等。
現在的易言非常的虛弱,而且以他的性格,向來不喜歡多打聽,沒過多久,他便又睡著了。在易言醒來的第二天感覺自己好多了,羅鳳霞的丈夫正好在家裡,過來看易言,說了幾句話後便出去,在羅鳳霞不在屋裡的時間,他果然藉機問是怎麼救的羅鳳霞,在哪裡救得等等。
易言本身知道並不多,便說只是隨叔叔一起的救的,很快就分開,再多的事也不知道。
這漢子是苗人,名叫王開雲,頭上戴著帽子就像是包的布一樣。他的話易言聽得不是很懂,不過,他也努力的說著官話,大致的意思倒也明白。
說了幾句好好養病的話後,便指了靠在床邊的劍,告訴易言說劍在這裡。只是那柄易言順手從沐雲身上拔下的銀符小彎刀不見了。
那把小彎刀的最主要的材質是銀子鑄成的,易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丟掉了。
王開雲出去後,易言感受自己的身體,雖然還是無處不酸痛,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但是比起昨天來又好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修養,並沒有什麼傷勢。
然而,有時候一個人就是想靜靜的睡會都不行,在醒來後的第三天,羅鳳霞突然沖沖的進到房間裡,說讓他快走,快點離開這裡。
他從羅鳳霞焦急而恐懼的神情之中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起身,穿上羅鳳霞遞過來的衣服,還來不及扣上,院門外便傳來急速的腳步聲。
「那小子就在裡面。」這是王開雲的聲音,易言心中一冷,他立即明白怎麼回事了。
也不再扣衣服了,抓起劍,立即朝門外而去。
有三個自院外衝了進來,正好看到仗劍而出的易言。
三人身高都是中人,只是其中兩個壯實,一個很瘦,壯實之人就像人熊一樣,當看到易言之時,眼中閃動著興奮。他像是看到一堆銀子放在那裡,等著他取。
「就是他,三位大哥,可不要讓他跑了。」最後面進來的是王開雲,他的聲音之中閃動著興奮,說話時朝著羅鳳霞狂打眼色,顯色是要羅鳳霞離易言遠一些。
他沒有想到自己救的這個人居然是沐家懸賞要找的人,當今天有來村裡問時,他立即知道了這個人就在自己家裡躺著。打聽到提供消息的人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賞錢之後,他立即將他們帶了過來。
對於他來說,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一筆錢。至於易言會怎麼樣,又關他什麼事呢。這年頭,就是人多,就算是村裡哪年不都要死幾個壯漢啊。
羅鳳霞面色慘白,朝易言看去,正好易言也看過來。在這陽光之下,他才發現易言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滿是陰沉,讓人感到恐懼。她緩緩的朝後退去,離開易言的身邊。她似乎發現在自己離開他身邊時的一剎那,他眼中的陰鬱再次濃郁了幾分。
「哈哈,老子今天左眼皮直跳,原來是要發大財了。小子,你這樣急匆匆的起來,是送頭給老子砍的嗎?哈哈……」
當先那一人大笑著,緩緩的靠近,手中彎刀緊緊的握著,他雖然說的很大氣,但是行動卻很謹慎。
另外兩個合圍上來,易言站在台階上一動不動,左手提著劍,眼睛直盯著這個房子的主人王開雲。
王開雲被他盯的發毛,怒聲道:「看什麼看,吃了老子這麼多天飯,當是白吃的啊。」說罷也自牆邊拿起一根木棒來。
易言不再看他,而是看向那把他圍著三人,他們都舉著刀,小心的一步步穩過來。可以想像,當他們覺得已經到了最佳距離時,一定會將手中的彎刀劈斬過來,毫不留情。
那一定會很凶悍。
他知道沐雲的死一定會帶來致命的麻煩,但是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啊……」羅鳳霞突然尖叫一聲。
因為有一個人已經一刀斬向了易言的脖子。
「去死吧。」
易言側退一步,手中的劍拔出,刺入他的心口。
因為易言的退,他的刀沒有碰到易言,一個人倒下。另兩個人來不及思考,因為他們的刀也劈斬了出來,易言再退一步,讓過迎面追上來的一刀,手中劍再閃電般的刺出,直入面門。
又一人倒下,最後那人因為易言的退讓而變成了離易言最遠的一個人,所以他手中的刀沒有及時劈下去,所以還活著。
他轉身要逃,易言卻一步跨出,追上,一劍刺入他的背心。
「啊。」中劍撲在地的,聲音短促。他的身體撞擊在堅硬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那是一條生命逝去,並沉重,也並不輕鬆。
易言緊緊抿著的嘴鬆開了,一口氣洩了出來,身形搖晃,以劍支地才沒有倒下,他步子有些凌亂的朝院門外而去,並沒有再看羅鳳霞與王開雲這一對夫妻。
可就在他走到門邊時,身後響起一聲大吼。
「不要啊。」羅鳳霞驚恐的大喊。
一根木棒朝易言的後腦擊去。
易言像是突然站不穩,朝後退了兩步,撞入王開雲的懷裡。羅鳳霞看到王開雲的後背露出一點劍尖。
「啊,開雲……」
羅鳳霞快速的跑過來,將王開雲倒下身體接住,易言並沒有回頭看,他朝門外而去,聽到羅鳳霞的哭聲,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並不能讓他身上的陰沉驅散。
他聽著那哭聲,覺得自己又失去了一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