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電影製片廠老廠區同樣在下關區,距離徐帆這一世的家裡並不遠,坐上南影廠的一輛應該是改革初年進口的福特轎車,一路上搖晃奔馳,很快就到了南影廠了。
南影廠原稱江蘇電影製片廠,始建於1958年。改革開放之後改名為『南京電影製片廠』,鼎盛時期曾有上百電影從業人員,不過也在那十年中遭遇了不小的衝擊,儘管改革開放之後,國家高層迅速撥亂反正,但到了九十年代初期,南影廠的元氣依舊未能恢復,規模始終維持在四五十人上下,總資產算上那個上萬平米的電影廠區跟器械,也不過三四百萬的規模,還不足香港一家小型的電影公司資本。
這也是南影廠的廠長林方正會放下臉皮去求『徐帆』這麼一個後輩小生的原因。因為體制的關係,中國絕大多數省份都有自己的國營電影廠,但是國內現在除了長春、北影、上影、西影、八一、峨眉六家國營製片廠還能勉強實現盈利外,其他各省都是靠國家經費支撐著不破產。
這個時代能在國際上拿獎的電影,中國並不少,也並不是林方正真正邀請徐帆的原因。畢竟比起美國那尚不知名的『聖丹斯電影節』,南影廠去年一部『屠城血證』還斬獲了1991年日本東京世界和平電影節故事片獎。中國有著足夠的題材可以拍攝出在國際上拿獎的電影,但除了拿獎之外,卻幾乎賺不到半毛錢。比如『屠城血證』為了打響知名度,南影廠基本上都是對外半賣半送的,沒能產生半點經濟價值。
而徐帆的一部電影卻能斬獲千萬以上的票房,這在林方正看來無疑是十分驚歎的。他認為這個年輕人許是在香港真學了本事,把人家香港人那一套能賺錢的拍電影的方法都學了來。南影廠若是能獲得他的指點,也學會些人家香港人的先進市場經驗,未來未嘗不能追上國內六大廠的步子,成為第一流的電影製片廠。
林方正把演講安排在南影廠的電影試映廳內,這間七十年代初建設的試映廳尋常多被拿來當教室跟會議室使用,畢竟南影廠每年拍攝的電影跟故事片也就那麼幾部,這放映顯然沒有開會那麼勤,為此,林方正自八七年坐上南影廠的廠長位子之後,還特別在前面修了塊黑板。
三人來到南影廠,徐帆驚奇的發現他老爸徐紅軍竟然端著個茶杯也坐在了試映廳內了。這多少解了他心裡的一些疑惑,難怪剛才在家裡沒看到他。他的父親是南影廠的器材管理師,他在五十年代參軍時在軍隊裡學習過精密機器的維修,尋常南影廠內的一些攝影機跟照相機的小故障,他都能給修好。
看到一行人趕到,南影廠黨委書記唐國安迎了上來,一臉笑容,「你就是小徐吧,我聽林廠長提到你今天願意來廠裡給這些年輕人講講課,大家正在等你!」
國企的特有制度,黨委組織一向高於一切,難怪連廠長林方正見了他都恭敬了不少。
徐帆笑著連道不敢,勾頭往試映廳內掃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電影廳內滿滿的人頭恐怕不下六七十人,遠遠超過南影廠的總人數。而且,不少年輕人他都沒有印象,似乎不是南影廠的職工。
唐國安笑著拉他往前台走,邊走邊道:「這不聽說小徐要來給大家講講課嗎,不少職工家裡的年輕人都跟著過來了,大家都想跟你學點東西!」
徐帆倒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只不過見記者跟目前的情形顯然是不同的。這可是在上課呀,而且尤其讓他難堪的是下面坐著的不少可都是四五十歲的長者了,這就……
不過,幸虧徐帆的臉皮不是想像中那麼薄,或者不如說他來到這時代之後已經習慣這樣的身份地位。於是,他在唐國安、林方正兩人的陪同下走上了前台。唐國安揮了揮手,頓時試映廳內安靜了下來,他道:「我們要多謝林廠長,今天他為我們請來了一位老師。我們同樣要感謝小徐同志,他在香港在美國斬獲了國際大獎後,又贏得了市場的成功。而今天,在林廠長的邀請他,他願意來我們南影廠,為我們介紹跟講解下他在香港在小平同志的『大膽走出去』、『向西方先進市場經驗學習』的號召下學來的經驗,老祖宗教導我們達者為先,諸位可別因為小徐同志的年輕就錯過了這次自我昇華加學習的機會,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小徐同志,來給我們上一堂課!」
啪啪啪啪的一陣掌聲中,徐帆很快調整好了心情,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好不怯場的接過了唐國安的話頭,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我要多多感謝諸位領導跟前輩的信任,今天在座的不少人都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前輩了,所以客套話我也無須多說。林廠長今天跟我商量,說讓我把在外面學到的市場經驗跟大家分析一下,我琢磨著咱們國家現在正處於一個關鍵時期。在小平同志跟黨中央的英明領導下,中國已經沿著『改革開放』的道路,邁出了堅實的步子。但是,我們曾經犯過一些錯誤,也忽視了要用批判性的精神跟眼光去學習西方跟資本主義社會的一些先進性,可以拿來更好融入我們社會主義的建設跟服務百姓、富強國家的經驗!」
唐國安、林方正、徐紅軍跟不少電影廠的老人都驚詫的盯著他,他這一番話說得很有水準,看來這年輕人在外面還真學到了不少東西。
作報告誰不會,徐帆畢竟是內地走出去的,在國營廠跟著混日子的時候,大會小會沒少開過,聽的報告跟經驗座談會沒一百場也有八十場,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
他重新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拿起一根粉筆,在黑板上邊寫邊道:「如果是僅從理論上來說,大家可能理解的並不是很精確,那麼,我先寫上一組數字,讓大家分析一下吧。我在香港拍攝的一部電影叫『死亡遊戲』,是一部剖解人性的恐怖片,整部電影的投資成本如果算上員工的薪酬,差不多有兩百萬港幣,約莫折合兩百二十萬人民幣(一片驚呼聲)。我在美國參加了『聖丹斯電影節』並斬獲最佳故事片獎、最佳觀眾口碑獎、最佳製片人獎後,這部電影在美國初步賣出了300萬美元的海外市場價格!」
他在300萬美元上重重的圈了個圈,引起會場內一片震動。自八五年中國取消貿易內部結算價後,官方恆定的美元跟人民幣的比例為1:5.8,黑市交易價格90年最高1:14.7,到今年年初降到了1:11.3,雖然絕大多數的國民都不清楚這個匯率關係,但毫無疑問所有人都明白,美元比人民幣值錢。
驚呼聲中,徐帆不為所動,繼續在黑板上寫著:「我們的電影在香港上映約莫二十天的時間,總票房突破兩千萬港幣,約折合兩千兩百萬人民幣,一部電影賺到的錢,大概相當於七個南京電影製片廠的規模!」
他用力的拍了拍黑板上的幾組數字,轉過身去年輕的臉上已經滿是自信,聲音也大了起來,「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制度,但是資本主義國家卻能靠著低劣的剝削制度,在我社會主義的壓力下仍舊發展這麼多年,必然有其可取之處,比如在經濟建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