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的嫂子是個性子很溫和的女人,很有中國的傳統之風。這一天不是飛機就是火車的,徐帆精神確實有些疲憊,晚上稍微吃了些餃子,老媽稍微給他燒了些熱水,擦了擦身子、泡了泡腳,又給他灌了個熱水袋,他便上床休息了。
電熱毯雖然已經誕生了快一個世紀,但是國內現在連電視這種基本的電器都沒普及,更別說這種東西了。徐帆雖然在香港電器行見過,但香港的天氣電熱毯根本不需要,因此他也沒在意。被子有些冰涼的,南京的冬天還是蠻冷的。在床上後悔了一陣自己沒想起來買張電熱毯,他翻來覆去的好一陣,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許是因為冬天使人睏倦,徐帆一覺睡到天大亮才起床,等他起床的時候,天已經是日上三竿過了上午十點了。
「愛國,起來啦。快去洗漱下,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了!」徐帆揉著眼睛擺了擺手,家裡就他跟老媽兩人,老爸不在家。大哥跟嫂子昨天晚上就回去了,他們已經結婚兩年了,結婚後大哥就搬出去住了,他們儲蓄所也有福利房,不過他那點工資自然是不購買的,還是爸媽給掏了一萬塊錢,在他們儲蓄所職工宿舍買了套七十多平兩室一廳的新房。
「爸呢?」
「你爸說等會讓你去看看大黑,出去給你去挑一扇排骨了。大黑這孩子懂事,他家裡條件也不好,去年中秋來了一趟,今年過年又來了一趟給帶了四隻雞。」媽在廚房已經開始張羅午飯了,她的聲音喜滋滋的顯然小兒子回家心情很好。
「成,等爸把排骨帶回來了,我就去!」屋裡洗手間正在洗刷中的徐帆匆忙間應了一句,這個時代退伍軍人的日子是個什麼樣子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有部隊推薦信跟家裡有關係、自己有能力的會稍微好一些,多數軍人退伍後要背井離鄉外出打工,還有不少為了生計淪落為資本跟黑.社會的打手,只能說,這位國家為了經濟發展,虧欠了那些軍人太多。
「行,麻煩師傅了,就放這裡好了!」
徐帆才剛洗刷完畢走出來,正巧聽到門外老爸的聲音傳來,一輛華晨金盃牌的麵包車停靠在他們家門口,老爸跟司機兩個人一起,把車上裝在蛇皮口袋裡,怕不是要有四五十斤中的排骨小心輕放在門口。
「爸,你回來了!」
「嗯!」他一愣,正要掏錢的手停了下來,「正好現在有車,要不你順勢把東西給大黑家送過去吧!」
「行!」他們這附近要攔車有點麻煩,這個時代的南京出租車雖然已經出現了但是也不常見,要攔車得多跑不少冤枉路。
「師傅,麻煩你再等等,車我們還要用!」
「沒事!」司機師傅爽朗一笑,徐帆趁機遞了根煙過去,他笑呵呵的接了過來。
「你就別跟著搭手了,別髒了衣服。這裡面還有給你媽買的四個大豬蹄跟豬肘,你媽最喜歡吃肘子了!我買了兩扇排骨,還有十斤上好的五花肉,身上有零錢沒,帶上些!」
老爸邊交代邊從蛇皮袋子裡把豬蹄跟肘子拎出來,邊問道。
徐帆拍了拍口袋,「放心吧,爸,我身上有錢!」
回家前他在香港換了一萬港幣當做零錢帶身上,在國內銀行港幣跟人民幣的匯率是1:1,但是在香港卻是100:110,溢價足足有10%呢。如果不是國內貨幣不允許自由兌換,光是在國內銀行以1:1的比例把人民幣兌換港幣,然後再去香港兌換成.人民幣,一個轉手就能多兌換10%的人民幣。
多出來的一千塊錢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個小數字,比如這五十多斤的排骨加豬肉,價格也絕不超過四十塊錢,當然,是要憑豬肉票的。電影廠的福利雖然不錯,但是五十多斤的豬肉票,又是年根前,恐怕家裡積攢了一年的豬肉票全部用上也不夠,很可能是父母從其他人手裡買來的。
老爸弄好了之後,司機又幫忙紮好重新搬到車上,徐帆報了個地名之後,司機快速的帶著他,向著目的地出發。
社會是個大染缸,一旦踏入,身上總會多些顏色,不主動改變就永遠融不進來。
謝存業捻滅了煙頭,手裡攥著個信封,猶豫了好一陣才將它放進內衣口袋裡,走出了房間。
「爸、媽,我出去一趟,中午可能不回來,別做我的飯了!」
走到門口,望著正坐門口曬太陽的父母,謝存業決心似乎有些動搖,不過最終還是走了出去,「爸媽,年後我打算去深圳那邊,我有幾個戰友都去了深圳,聽說那邊工地上給的工資高一點,可比在咱家裡給人當門衛高多了!」
「大黑,大過年的,你上哪去?」
「我去看看老連長!」
「去吧去吧,別空手去人家裡,咱家是窮但不是不懂禮數,我這還有點錢,你拿著吧!」
望著父親遞過來的幾張十元的鈔票,謝存業只感覺臉上一陣火辣,已經二十五的他年紀輕輕一身力氣的他,竟然還要跟父母拿錢。
吸了一口氣,他搖頭拒絕了,「爸,我身上有錢,不說了,我走了!」
話才剛剛落下,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麻煩你了,司機師傅。幫忙把東西給我放到這裡吧!」
他一抬頭,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印入眼簾中,「謝叔,我是阿帆。我來看你們了!」
「哦?你是」謝存業的父母不敢確定的看著來人。
「阿阿帆!」
不錯,來人正是徐帆。
謝存業激動的大喊一聲,快步走了出來,「徐叔說你去了香港,我都快一年沒見過你,總算從香港回來了!」
「回來了,大黑!」
兩人擁抱一個,徐帆這才想起來車前還沒付,忙脫開身一邊跟謝存業,跟他的父母歉意一笑,走過去道:「師傅,多少錢!」
「給二十塊錢吧!」
「哦,好的!」
付了錢之後,那輛麵包車很快開走了。
徐帆熱情從身上逃了包煙,掏了幾根遞給謝叔還有謝存業,道:「謝叔,大黑也給你們說了吧,我這不去年去香港打拼了嗎。這眼看一年都沒回來了,去年中秋也沒能來看看您跟阿姨!」
他指了指蛇皮袋,走過去拎起來就要往屋裡拎,「我給謝叔、阿姨帶了兩扇排骨過來,都是現殺的新鮮豬,祝叔叔阿姨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你看你這孩子,來我們家裡還見外什麼,等會把東西都帶走,留著自己吃吧!」
「呵呵,謝叔、阿姨,我們家也買了留著呢!這是拿來給你們的!」
稍微客套了一陣,謝存業到底有急事在身,忙道:「阿帆,你來了就好。快快快,跟我去見見一個朋友!」
然後不等徐帆反應過來,就跟爸媽道了一句:「爸媽,我們有事走了!」
許是真有壞事發生,也顧不得禮數。謝存業直接拉上徐帆就往外面街道跑去。離家稍微遠了些之後,他才鬆開拉著徐帆的手,歎了口氣給他掏了根煙遞過去。
「怎麼了?」
南京煙,徐帆好久都沒抽過了,接了一根過來,從口袋裡掏出個火機點上,他有些奇怪自己這一世的鐵子的表現,好奇的問了一句。
謝存業也給自己點了根煙,停下靠著路旁的電線桿,猶豫中半根煙都抽完了,總算才開了口,「阿帆,你現在身上還有錢嗎?」
徐帆一愣,他頭微微低了下去,「如果可以,我想跟你借點錢!」
兩人大半年都沒見了,他才剛從香港回來,這邊就開口借錢,謝存業在社會上也混了一段時間了,明白這多少算是個忌諱。
「錢我倒是不缺,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徐帆好奇的問道,記憶中他記得這鐵子退伍後似乎在南京第一家名叫『金陵會所』的社交會所當保安,而且好像還是合資背景的,一個月的工資也有百十塊錢了。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國企待遇也不過如此,很多事業單位月薪都還三四十呢,可不是個小數字,完全足夠在內地過得十分富足了。
「彭!」
謝存業惱怒的一拳打在了旁邊的電線桿上,氣得渾身微顫,他恨恨道:「別提了,我跟大飛、阿進還有王連長幾個,拿著退伍證在『金陵會所』找了個保安的工作,這你知道吧!」
徐帆點了點頭,大飛、阿進幾個都是他們當時一個班的鐵子,都是南京本地人。王連長叫王忠誠,是他們92連的連長,據說是打過越南戰爭的老兵,訓練起他們這些新兵特凶狠。
面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怎麼,出什麼事了嗎?」
「那幫狗.日的老外跟漢奸孫子沒一個好東西,兩個月前一幫社會上的流氓混混來會所收保護費,一張嘴就要會所每個月交20萬,會所高層不答應,他們就來鬧事。後來報了警,但警察一來他們就不來,警察一走他們又來鬧事,惹得生意都沒辦法做。最後高層發話,要我們這些保安給他們些教訓。一個月前那幫子流氓混混糾集了三十多人又來鬧事,我們保安雖然只有十幾個但都是退伍兵,跟他們狠狠出手打了一場。結果大飛、阿進還有我都給抓進局子裡關了半個多月,還有幾個被砍了幾刀,現在還在醫院躺著。最重的是王連長,被打瘸了一條腿!」
他氣惱的把煙頭猛地扔地上,「他們那邊全讓我們給撂倒了,輕的也得躺一兩個月。事情鬧大了我們全給抓進局子裡關了半個月,好在會所之前報過警,我們是為了保護公司財產也算是正當防衛,只給關了半個月。可會所那幫孫子說得好聽,一轉臉翻臉不認人了,連保釋金都不給掏,全讓我們自己出!」
他激動的氣血直往腦門子上衝,「一個人5000的保釋金,誰家能交得起。我爸媽為了保我出來,連棺材本都動了。現在就我跟大飛家裡砸鍋賣鐵給保了出來,其他弟兄都還在裡面關著呢!」
五千塊錢,徐帆也變了臉色。90年代初萬元戶的意義可不下於後世的百萬富翁,在這個普通人平均月收入在二十塊錢左右的時代裡,這可是要十幾二十年才能賺到的巨資,可不是個小數目。他有些瞭然,看來大黑十幾人把人家打得真不輕,就算是佔著情理也要這麼高的保釋金。
不過,這種凶狠正是他需要的。在香港那邊的黑.社會不但有刀子還有槍,你要不夠狠,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威脅到你的性命了。何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五千塊錢,他還缺這點錢嗎!
臉上和緩了下來,徐帆笑了笑拍了怕他的肩膀,「我還說什麼事情呢,只不過五千保釋金,跟我說還差多少?」
他拍了拍口袋,從衣兜裡掏出了在香港購買的法國鱷魚牌錢包,打開在大黑面前秀了秀,滿滿的全是『四大領袖』,都是他在香港中銀兌換的嶄新第四代百元大鈔,足足上百張。
他笑著拉起氣惱的蹲在地上的謝存業,道:「怎麼樣,過了年跟我去香港闖蕩吧。當初叫你一起去香港打拼,你還不願意。你兄弟我現在混開了,幾萬塊錢也不過是個小數字。還欠多少錢跟我說一下,不夠我馬上去銀行取,先把人保出來再說!」
甩了甩被鈔票漲的滿滿的錢包,他笑了笑,「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這是我在香港那邊學會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