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中,裊裊此時幾乎是經歷了一場不下於把整個身體的血肉剔除再重新縫合上的劇痛,那讓她從痛入骨髓到最後已經徹底麻木的劇痛似乎無休無止,最後她只剩下一個感覺那便是全身再無知覺,除了疼痛,她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其他,甚至連這疼痛都似乎是在另一個人身上,她無比清晰的感覺到,卻是又無比遲鈍的已經感覺不到那種痛是在她的身體上,這種格外矛盾而真實的麻木之感讓她只能憑著一股意志力撐到最後。
恍惚中,她似乎聽到一聲低沉而悠遠的低喚,那聲音那般熟悉,熟悉到她的靈魂都似乎有了一種共鳴,那聲音似乎穿透了重重時光與空間,直透她的心底,她的靈魂深處,這種奇異的感覺幾乎是讓她瞬間覺得意識清明了幾分。
而正是此時,那七彩光芒驀地再次大作,這一剎那,終於將依舊纏繞在她身上掙扎的最後一縷幽綠之氣徹底剝除!而後吞噬。
裊裊的身體驀地一輕,竟似乎是將千鈞重擔瞬間移開一般,若不是地面冰涼的觸覺讓她知道自己此時依舊身在地面,她幾乎以為那一瞬間她已經飄了起來,竟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
而下一刻,她卻真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猛然一輕,竟是真的緩緩漂浮而起,地面冰涼的觸覺離她越來越遠,她此時精疲力竭,雖然意識已經完全恢復了清明,但幾乎是只剩下最後一點氣力,再加上感覺到那股安詳神秘而讓她覺得無比舒適猶如回歸母胎的感覺,她沒有一點抵抗,任由那股神秘的力量將她的身體緩緩漂浮至半空。
漂浮在裊裊頭頂之上的偌大珠子此時似乎變得小了一圈,然後那七彩光芒依舊不斷的照耀而出,灑落在裊裊的身上,似乎把她身體都浸潤在七彩光芒之中,滲透了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讓她瞬間覺得身體裡充盈著一股奇異的力量,讓她體內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在緩緩復甦,丹田內,那七彩液體融合而成的珠子也似乎在應和這七彩光芒的裡面,竟也瞬間光明大作,在丹田內迸發出七彩的虹芒,竟照耀得她整個丹田火辣辣的,卻並無半點不適感,只覺得愈加通體舒泰,連丹田內亦是如此,這種感覺很快便蔓延到每一根經脈之中,通向她的四肢百骸。
而識海裡,也是瞬間翻騰起來,那原本被一片茫茫白霧籠罩著的不可逾越的邊界也在緩緩擴大,神識猶如得到了什麼上佳的補品,亦是緩慢而清晰的增長著。
而裊裊沒有看見,她體內原本七彩的原力,竟是緩緩的融合成了一種乳白色的原力,再分不出彼此,光芒亦是又之前的璀璨奪目變得瑩潤而溫和,再沒有半分凌厲,卻又似蘊含著無窮威壓,比之之前的凌厲更是多了厚重和底蘊,猶如返璞歸真後回歸了最本質卻最精粹的本源。
而她全身的經脈骨骼乃至於血肉,都再次經歷了一場徹底的洗滌和梳理,她的身體上,不斷的滲出灰白色的物質混合著汗水排出體外,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在四周瀰漫開。
巫守和一旁有些萎靡不振的蜷縮在地上的夢魘對視一眼,均是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喜之色,那被排出的灰白色物質,卻正是裊裊體內最後的雜質,她經此一次,算是徹底的脫胎換骨,褪去凡體,鑄就神軀,不錯,就是神體,而非仙體!
所謂之仙,卻終究還有一半是人,因為壽命即便再漫長,卻仍舊還有終點盡頭,仍舊沒有逃脫輪迴,跳出五行之外,而神,若無意外,卻是能夠長生不死,若你有那個本事渡過神劫,你便是真正與天地同壽!
而裊裊此時,在機緣巧合之下,竟是提前一步完成了神體的淬煉,直接從仙體進化成了神體,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此時已經是半神之體,只差渡劫飛昇,修為水到渠成,便能一朝成神!
這天大的機緣,若是被他人知曉,恐怕真正得無比嫉妒裊裊的逆天氣運。
只是她付出的代價,卻遠非常人能及,若此時裊裊所承受的痛苦換了旁人,別說是得以鑄就神體的機緣了,就是能夠撐下去不被那非人能承受的劇痛生生折磨死,留得一條命,就算是幸事了!
巫守和夢魘在一旁一邊欣喜於裊裊的身體鑄成,一邊不免想著,若不是他們的疏忽,她也不至於要受如此大的罪!即便是鑄成神體,若要拿幾乎喪命的代價來換,他們還真是不願見到!
她的身份太過特殊,他們本就不願意冒任何的風險!可是剛剛的情形那般危急,若不是當機立斷的做出這個決定,想來也許裊裊真會被那惡毒至極的陷阱算計得逞!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那神族竟有如此手段能夠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將如此陷阱布下,甚至連他們身為通天塔的守護者都無法感應,這需要多大的手筆,又需要多久的籌謀!
他們簡直不敢想像,若是裊裊真的在這通天塔出事,他們是不是將成為巫族的千古罪人!萬死無赦!
一人一獸同時沉默,眼底滿是後怕。
其實夢魘此時的心情更為複雜,從最初它不知裊裊的身份,幾乎對她下了殺手,到後來被她強行契約的憤恨以及到之前隱約察覺她的身份,以至於現在的最終確定,它幾乎是經歷了一場跌宕起伏的心理路程,也忐忑得無以名狀!
儘管它曾經心理再惱恨那個竟然拋下上古巫族而毅然絕然投身輪迴的尊主,但是當真正面對之時,哪怕此時眼前不過是一個看上去無害且稚嫩的少女,然而那渾然天成的氣場以及即便身處弱勢也依舊讓讓不敢俯視只能仰視的霸氣,還有那般噬骨劇痛之下依舊一聲不吭堅持下來的強大意志,讓他幾乎完全無法再想起最初那遷怒的心緒。
它此時唯有一種想法,一個念頭,那就是臣服!
她,是它的主人!這個認知竟讓它莫名的興奮到顫慄!靈魂的顫慄!
她,竟是它的主人了!
那是曾經它連瞻仰的資格都不曾擁有的至高無上的神祇,如今,它竟能成為她的血奴,這是何其極致的榮耀!
之前那對於堂堂上古凶獸竟然成為區區血奴的痛苦和憤懣,此刻已經完全化作了激動和不能自已的興奮!
那是信徒終能朝見信仰的神祇的興奮,甚至是瘋狂!
「咳……」裊裊忽然扭頭看向夢魘,實在是它此時的目光太過炙烈,炙烈到幾乎能將她點燃一般,她想開口,卻發現喉嚨間似乎堵著一口氣,讓她一時竟嗆住。
她趕緊調整呼吸,深深的吐出一口她自己都能聞到淡淡腥味的濁氣,這才呼吸順暢起來,她道:「這……究竟什麼時候可以結束。」
雖然這樣沐浴著七彩光芒十分舒服,可是她此時感覺全身的力氣已經盡數恢復,體內更是原力充沛到她覺得揮霍三天三夜也揮霍不盡,所以這樣一直被那七彩光芒禁錮著的感覺,實在讓她十分的不喜歡。
「吾主,你再等等,這個,很好。」巫守急忙勸道,這珠子可是好東西,這可是上古凶獸(鳥大di)鳥一族的至寶,與女媧娘娘昔日所用的補天神石同出天地本源的至寶,名曰補神石,是經過(鳥大)鳥一族血脈秘術加持,其七彩聖光可滌蕩世間一切雜質,但需要(鳥大)鳥一族的血脈開啟封印,而一個人一生也只能接受一次七彩聖光的沐浴,所以巫守自然希望裊裊接受得越久越好。
夢魘也在一旁忙不迭的點頭,「吾主的身體現在足以承受住補神石一半的力量,待到那時再結束不遲!這個對吾主如今的**有莫大的好處!」
他邊說便點頭,那樣子似乎是生怕裊裊不相信一般,語氣也格外的急切,此時他的聲音褪去了囂張和尖銳,倒是十足十的是個少年稍顯稚嫩的清脆聲音。
裊裊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將情緒流露在臉上,只是朝著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夢魘點了點頭,表示相信他的話,也接受他們的意見,這輕輕的一個點頭,卻頓時讓夢魘幾乎喜不自禁差點紅了眼眶。
它忽然生出一種遊子歸家見到經久未見的母親的酸楚和歸屬感。
它一個人孤獨了太久,族群的覆滅,一族血脈傳承的重擔,巫族的隕落,信仰的消失,那些曾經太過久遠的東西驀然竟的撲面而來重重壓在它的心頭,怨恨,遷怒,悲痛,憤懣,以及孤獨。
太多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似乎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足以讓它撒嬌的羽翼,它忽而覺得安定,卻又委屈。
裊裊被它這樣的目光看得一窒,又是這樣的目光,委屈,信仰,膜拜,崇敬,她的心底有東西漸漸的復甦,那是一分久遠到她幾乎已經忘卻遺失的責任,那是屬於她本該的擔當。
她似乎把什麼,丟得太遠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