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不見張小蠻出現,終於還是鬆了口氣,不然出了這種事情,他就算不被罰去掃道場,起碼這幾年在小師姑面前的日子是不太好過了。張無道似乎也不想在雞鳴寺的老尼姑這個話題上多糾纏,只含糊不清地草草一帶而過便扯開了話題。
猛士轉著黑不溜秋的眼珠望著李雲道,喉間發出幾聲嗚咽,李雲道失笑:「不用你邀功,我曉得這次你是出了不少力,回頭等十力回來,該賞你的還是要賞你的。」猛士哼哼了兩聲,趴在茶几上埋下頭去。張無極倒是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一人一獸的對話,轉著眼珠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麼點子。
給劉曉明打了電話說了調動來江寧的事情後,李雲道就開始補覺,夢中林林種種,蔡桃夭和阮瘋妞都現身數次,一覺睡到第二日清晨,起來後便去了「仙味觀」。古色古香的「仙味觀」發源於天堂杭州,小籠包天下聞名,店中的牆上鏤刻著一段佳話,說的是這「仙味觀」跟仙境崑崙的關係。只是昆崑崙非彼崑崙,那座困了他二十五年的山李雲道是再熟悉不過了,但對那沒有考據只有傳說的仙境他卻是莫名敬仰的。不管現實生活裡有沒有那座遠在海外極地的崑崙仙境,但起碼「仙味觀」的小籠包的確是對得起這張嘴的。
觀中的年輕道士一個賽一個的道骨仙風,看上去的確比張無極那個邋遢老道要仙意飄渺得多。一人打包二十客的情況在觀味觀倒也不算多見,收錢的小道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唇紅齒白,神采俊朗,多看了李雲道兩眼後就笑道:「客人最近碰上些煩心事了吧,可能還會更糟糕,不過沒關係,客人您有福生高照,總要轉運的。」
李雲道奇道:「運從何來?」
小道士道:「嘿嘿,不可說不可說。」
去江寧解放軍總院的路上,李雲道一直在琢磨小道士的話——先是京城王家老爺子突然身體抱恙,接著又是那場莫名其妙的綁架,然後江寧便出了這檔子事。李雲道向來是不信鬼神的,但對鬼神之說總還是有些敬畏心,早上被小道士那麼一說,他左右仔細一品味,倒好像真有那麼回事。這會兒他終於有些想明白,為什麼這些年國內有名的佛寺道場香火旺得很,大多還是世事多變,不管信與不信,燒香拜佛求心安的心態應該還是居多的。
進了醫院住院部,李雲道先給沈燕飛留下兩盒小籠包,其餘準備統統拎到了隔壁,可是推開門卻發現人去床空,問沈燕飛,沈燕飛說昨晚醫生給她服了安定,沒注意隔壁發生的事情。
李雲道打給韓國濤,韓國濤居然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電話中說「你先別急,我打兩個電話問問情況」。沈燕飛倒是頭一回看到李雲道臉上出現這種煞氣凜然的表情,當下也勸道:「有可能被轉去別的病房了,你問問醫生?」
李雲道搖頭:「剛剛問了護士,說是半夜就有人給他辦了退院手續,我問是誰,護士說好像是兩名公安。」
沈燕飛也奇道:「他中了兩槍,雖然都不在要害部位,但昨天我還聽醫生說,流了不少血,虧得他身強體壯,換一般人早撐不住了。沒理由這麼快就出院啊,而且也不通知你一聲……」沈燕飛的臉色突然變得很怪異,眼神忐忑地看著李雲道,「龍正清在江寧的人脈很寬泛,之前節市長在任的時候,盛傳他是江寧的地下組織部長,黑白兩道都要賣他面子……」
李雲道冷笑:「地下組織部長?沒準這回真給他送到地下去當地府書記……」
沈燕飛想笑卻沒笑出來,因為李雲道的表情很冷,冷得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霜。終於,他的手機鈴聲打破了病房裡的安靜,是韓國濤的電話。
「韓廳。」
「雲道,人是被江北分局的刑警隊帶去的,我給邱文傑打電話他沒接,我現在就趕往江北分局去,你也盡快趕去,我怕去晚了會出事。」韓國濤邊走路邊在打電話,喘息聲很重,顯然對這件事異常重視。
「好,我馬上去。」
掛了電話,沈燕飛立馬就問:「怎麼樣?」
李雲道說:「人被帶去江北分區了,韓廳說給邱文傑打電話,對方沒接。」
沈燕飛皺眉道:「江北分局?這回恐怕有些麻煩了,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李雲道沒有拒絕我,沈燕飛在江寧省紀委呆了這幾年,關係人脈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的,總比他這個初來乍到的兩眼一抹黑強。
沈燕飛很快就換好了衣服,嘴角和脖子上還有些淤痕,但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厚,加上高領毛衣,再戴上她讓李雲道從家中拿來的墨鏡,應該臉上的異樣也總算不易察覺。
一路飛馳,向來開車穩重的李雲道居然將車速飆到了一百六,沈燕飛出奇地沒有開口阻攔,兩人不到一刻鐘就已經開到了江北區公安分局的刑偵大隊的樓下。剛下車迎面就走來一個中年警察,好像是要出去辦事,看到沈燕飛竟主動打招呼:「小沈,你不在醫院躺著跑這兒來幹嘛?」看樣子應該是跟沈燕飛很熟悉,臉上的笑容很真誠,估計是看到沈燕飛平安無事,他也很高興。
「老周,我正要給你打電話的。」沈燕飛拉住他,小聲問,「昨晚你們是不是把人帶回來了?」
此時李雲道也走到沈燕飛身邊,老週一臉警惕地看著李雲道,一臉難色道:「這件事是上頭吩咐下來的,隊裡的兄弟也是照指示辦事,而且五條人命,你也知道的,這不是小事啊……」
「老周,那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說我能不關心?」沈燕飛摘下墨鏡,臉上的淤青還是讓老周微微吃驚。
「這位是……」老周有些吃不準李雲道的身份,一時間不敢亂說話。
「忘了介紹了,這是李雲道,我調到公安廳後,跟我一個戰壕的,被你們帶回來的那位,就是他弟弟。」沈燕飛連忙介紹道,「雲道,這位是周顯安,分局中隊的中隊長。」
兩人握了握手,老周這才將兩個拉到一樓的角落裡,看清周圍沒有閒人,才小聲道:「兄弟,這事兒估計有點兒複雜,我聽說好像是邱局直接下的指示,我估計就算是市裡面這個人出面,也不定能解決問題。」周顯安豎了豎大拇指,李雲道立刻會意,他說的是江寧市市委書記。
李雲道皺眉:「邱局這麼硬氣?」
周顯安小聲道:「我要是有個出自京城大家族的老婆,我也硬氣啊。」
李雲道沒說話,沈燕飛倒是看了李雲道一眼道:「這樣可能就有點兒難辦了,邱文傑是從京城的部裡派下來掛職的,現在是市局政委兼江北分局一把手,出了名的風格硬朗說一不二,做事不太講人情,本來我以為是龍正清那邊的人使壞,但現在看來,應該是部裡給市局施加壓力了,韓廳還沒上任,現在局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邱局在代為打理。」
李雲道這會兒終於明白為什麼韓國濤副廳長的身份拿出來也不管用了,顯然江寧市局的一把手調到鄰省當常務副廳長後,從京城下來掛職的邱文傑已經在事實上把控了整個系統,韓國濤的空降讓人家的努力功虧一簣,這個節骨眼上還賣你的面子才怪。邱文傑明明是邱政委,儘管他兼著分局一把手的位置,但職位總是往高了稱呼的,現在上面沒有文件下來,下面人就已經喊他邱局,他也不去避諱,顯然是司馬昭之心,也不怕路人皆知了。
李雲道想了想才問:「周哥,我弟弟身上還有傷,能不能運作一下先去醫院待著,我們隨時配合你們這邊的工作就成。」
周顯安面露難色地搖了搖頭:「首先這事兒不是我負責的,我插手沒準還會起到反作用,其次這件事的關鍵還在邱局手裡。」
正說著話的功夫,李雲道的手機響了,看了眼手機,抬頭道:「是韓廳,應該到了。」
果然,三人走到門廳處,韓國濤帶著秘書小姚大步流星地邁進來。
「走,去邱文傑辦公室。」韓國濤的臉色並不太好,他是做慣了一把手的人,向來也是雷厲風行,發生這種事情也讓他很惱火。
「韓廳,邱局一刻鐘前剛剛出去。」周顯安是認得韓國濤的,這會兒韓國濤兼任江寧市局一把手的組織程序剛剛走完,紅頭文件還有正式下發,內部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韓國濤頓時面色鐵青。邱文傑剛剛不接電話,此時又提前離開,顯然是不想賣這個人情,甚至還有些想瞧瞧韓國濤被生生打臉的晦澀心態在裡頭。
周顯安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惹得省廳領導不開心,連忙嚇得不敢再開口。
韓國濤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文傑同志不在,那我們自己去刑偵大隊看看,也算是前面做點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