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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盤棋,老爺子難得煩躁的心境倒是平復了許多,正背著手往書房走,剛踏進四進院,恰好看來迎面走來的一對青年,正是扶著李雲道緩緩走出來的顧小西。老爺子腳步明顯一滯,嘴皮子微微哆嗦了一下,呼吸也粗重了起來。
顧小西也看到正跨過四進院門檻的老爺子,甜甜呼了聲:「姥爺!」似乎突然想起王小北吩咐過千萬別讓老爺子知道昨晚的事,但李雲道略弓的身子和蒼白的臉色怎麼看都跟昨兒剛進門活蹦亂跳的那位不是一個模樣兒,小丫頭臉色變了變,連忙擋在李雲道跟前,「馬上開飯了,我媽讓我叫雲道哥一塊兒去吃飯。」
李雲道昨天只是遠遠看了老爺子一眼,這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地跟老爺子接觸。之前他就很好奇,當年能將秦孤鶴逼出běijing城的王家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今天近距離一看,如果不是顧小西喊的那聲「姥爺」,他真看不出這個大夏天穿著老頭衫趿著塑料拖鞋的老爺子就是當年的共和國第一軍師。
「老爺子您好,我是李雲道,這兩天來家裡叨擾您老人家的清靜了。」李雲道主動道。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王家老爺子卻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死死盯著李雲道的臉,眼神頗是奇怪。
顧小西見老爺子有些犯怔,生怕有什麼閃失,連忙上前扶著老爺子:「姥爺,您今兒是在書房用餐還是跟我們大家一塊兒?」老爺子過了八十五後,除了逢年過節就很少跟一家子人同桌用餐了,顧小西是故意找個話題提醒老爺子注意克制情緒,畢竟她這位大表哥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被顧小西一提醒,老爺子倒是回過神來,連說了三個「好」字,聽得顧小西和李雲道都莫名其妙。
「孩子,安心住下,有什麼事情讓小北出面就行。」老爺子抖了老半天嘴皮子,終於擠出這麼句話,說完又背著手往書房走。顧小西正琢磨著老爺子那三個「好」裡頭的意思,就聽老爺子又突然回頭說了句,「好好兒養傷!西丫頭,讓你媽多弄些養筋骨的湯藥。」
顧小西吐了吐舌頭,連忙應了下來,又扶著李雲道往三進院走。剛邁出門,就聽到老遠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雲道哥!」
白小熊有些吃驚這小傢伙的速度,十力剛剛突然從湖心亭的石凳上跳了下來,說了句「我雲道來了」,就直接從迴廊上竄了進去,那速度連白小熊都覺得愕然。小傢伙在離李雲道五米外的地方卻停了下來,小眉微皺:「又受傷了?」
李雲道笑道:「皮肉傷對我來說還不是家常便飯嘛?」
十力靠上來,搭上李雲道的手腕,凝神把脈片刻後才轉憂為喜:「沒傷筋骨,回頭我寫個方子。」
白小熊看到十力老氣橫秋的模樣,又看他上來就幫李雲道把脈,一臉好奇。顧小西看十力實在可愛,掐著他的小臉蛋道:「小弟弟,你會中醫啊?」
十力看了一眼李雲道,靠在李雲道身邊,完全無視顧小西的搭話。
李雲道低頭對小傢伙道:「怎麼?生我氣了?」
十力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李雲道卻道:「我不殺人,人倒要殺我了,你讓我怎麼辦?」
十力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變戲法一樣掏出個轉絲桶,絲絲地轉了起來,口中佛音浩淼。
顧小西輕聲奇道:「雲道哥,這小孩怎麼念起經來了?」
李雲道搖了搖頭無奈道:「這是個小神棍。」
「神棍?」
正說話的當兒,王援朝出現了,一看到李雲道,這位跟堯娃子一母同胞的姑姑就急了:「死丫頭,你怎麼把雲道給帶出來?不是說要靜養嗎?」說完,轉向李雲道聲音柔和道,「孩子,你不好好回去躺著,出來做什麼?回去休息,姑姑待會兒把飯菜都給你送過來,讓小西餵你。昨兒晚上你可是嚇到姑姑了,渾身都是傷,那些人下手怎麼這麼狠啊,好好的孩子,傷成這樣。你放心,我已經讓你姑父一定要過問這件事,不然回頭他甭想進家門。」
李雲道笑道:「姑姑,真沒事兒,這點兒小傷真沒什麼,我以前在山上的時候,下懸崖采玉,哪個禮拜身上不碰點皮外傷,真沒事兒,出來走走,山上空氣好,有助於恢復。您也別為難二姑父,他有他的難處。」
「他能有什麼難處?別說他了,孩子,你說說,這才回來第二天就弄成這樣,不行,我得給你大姑打個電話,這事兒可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就算了。那行,你們先在這兒轉兩圈,沒事兒就去前院的亭子裡坐坐,飯馬上就好。」
見王援朝離開,顧小西才衝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雲道哥,我媽偏心,怎麼就沒見她對我和哥哥這麼好呢?」
李雲道笑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不是不好,而是你們習慣了,體會不到。」
顧小西想了想,點頭不語。
十力的到來倒是讓一直缺孩子的老王家多了幾份熱鬧,王小北中午沒回來,倒是剛剛連說三聲「好」的老爺子卻出乎意料地出現在飯桌上,弄得王援朝手忙腳亂。不過看樣子,老爺子情緒很不錯,尤其是看到坐在他邊上的李雲道,更是眼角帶笑,連說話的中氣都足了好幾分。jing衛連裡有事,白小熊去了連部,飯桌上也就老爺子,王援朝,顧小西,外加李雲道和十力小喇嘛。
老爺子心情不錯,說是想跟李雲道喝兩杯。王援朝聞言就不樂意了,說是孩子都受了傷,喝酒不利傷口癒合。
李雲道卻說不礙事兒,在山上受了傷往往都是噴兩口土釀酒,就讓它自然恢復了,喝酒那更是家常便飯。
老爺子立刻心情大好說這才是爺們兒,想當年跟著太祖打天下,不是小鬼子的飛機就是老蔣的大炮,身上彈片也不少,當年養傷時也沒這麼多忌諱,跟太祖、老總他們湊一塊兒,一碟花生米幾根粟米棒就能喝上兩罈老酒。
李雲道說打天下的事,沒有酒可是不是行的。
老爺子大悅,讓洪叔回四進院的書房裡拿出那兩壇山西老壇汾酒,說這酒是當年部隊路過山西時,一個老鄉硬塞的,這一放可就幾十年了,當年被那群狗崽子打倒,家裡的東西多數被抄了,不過這埋在地下的好酒愣是躲過了那一劫。
李雲道連忙說那這酒太珍貴了,給小子喝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老爺子說我說值就值,王援朝也敲邊鼓說雲道,老爺子難得心情好,小北又不在,你爺孫倆好好喝兩盅。
李雲道微笑應下又道,那給十力來來點,他的酒量不在我之下。
老爺子一愣,隨後笑道,老神仙的嫡徒,酒量不好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李雲道倒是愣了一下問老爺子您認識我大師父?
老爺子笑道這就說來話長了,當年我部奉命在湘西剿匪,那山寨裡有對拜把子兄弟,傳說老大是個練家子,渾身是膽,曾獨自一人殺進國民黨大牢迎救麾下兄弟,老二是個神槍手,指哪打哪兒,打蒼蠅腿就不會中蒼蠅眼。
顧小西笑道姥爺您誇張了吧,您那是打仗,怎麼說得跟武俠小說似的。
老爺子手一擺,江湖的事,你這小孩子家家懂些什麼。
李雲道倒是點頭,解放前上中下九流,裡八門外八門,行行都出狀元,一身是膽的趙子龍也不是沒有,尤其是那亂世裡頭,練出幾個神槍手倒也不是什麼奇事兒。
老爺子點點頭,接著道,那對兄弟佔有湘西的一座天臉,易守難攻,就算用飛機炸,他們往林子裡一躲,咱們那會兒連飛機也鮮有幾架,更別說條件玩地毯式轟炸了,所以那對兄弟棘手得很,折了我軍中不少好手。後來我左右一合計,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就想法子放出消息,說是我們截了國民黨李宗仁部的幾卡車黃金珠寶,這幾日要經過這邊運到解放區去以換購物資。那對兄弟果然中計,車過白虎崖下時他們設伏企圖搶奪黃金珠寶,卻被我早先安排好的人手打了個措手不及,一直被我攆進貴州一帶的萬里大山。本來我想派兵搜山,後來你師父卻赤手空拳地帶著那兩人下了山,說那兩人是他的記名弟子,已經答應解散舊部,希望我給他們兩兄弟一個活路。
我一聽,不行啊,這兩人手裡可是有不少軍中好兒郎的性命,就算我答應部下們可不能答應。於是,我之前就聽說過你大師父的名號,據說在前清那會兒,他就是王爺貝勒府裡的貴客,等我見到他那年,離49也不遠了,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我心知這位應該真是高人,但又不好當著部下的面徇私枉法,於是就在全軍面前許了諾,讓他們兄弟跟軍中的好兒郎比劃比劃,各比五局,五局三勝,只要他們勝了,我自然放人。最後,槍法武藝都比了,那對兄弟慘勝。不過,你師父後來說,欠了我的大人情,就把兩個孽徒留在我麾下當差了。說實話,你大師父年輕時調教出來的那兩人,如果放在現在,可是比十幾年前的大王二王還要彪悍百倍不止的大悍匪,跟了我以後,兩人更是屢立奇功,解放後,我本想讓他們去地方上任職,可他們感恩我當年的不殺之恩,一定要留在我身邊。最後,十年動亂的時候,我被打倒了,他們當年落草為寇的前事也被人揪了出來,被送上了法場。說實話,這件事我一直想跟老神仙說道說道,卻沒有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