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一院,住院部八樓。走廊的長椅上坐著兩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其中一個穿著格子棉布短袖,神情焦慮,坐在他身邊拿著手機的男人嘿嘿一笑:「煙癮犯了?」
被稱為大朱的格子短袖男搓了搓手,幾次將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煙盒,最後又強忍著放下解開袋扣的右手,聽到身邊老王的問話,他才垂頭喪氣道:「前兩天四十度高溫在外面追賊我都沒覺得有啥,倒是跑這兒來吹空調卻不能抽煙,倒真弄得跟坐牢一樣了。」
老王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兩邊看了看:「去外面抽根吧,省得你在這兒坐立不安的,弄得我書也看不進去。」
大朱吸了口氣,遲疑道:「能行嗎?萬一被隊長發現……」
「放心,出不了大事兒,病房門口不是還有倆兒制服嘛!」老王揮了揮手,「你快去快回唄,這大早上的,我估摸著隊長要來也不會這麼早。」
「成,那你盯著點,我去廁所抽根解個饞就回。」大朱迫不及待地邁開大步向洗手間的方向急奔。老王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大朱,什麼都好,抓賊敢拚命,身手也好,腦子也活,就是煙癮太大。看大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老王將手機放進口袋,集中精神盯著。
不過幸好是清晨,除了換班的護士和值夜班最後一次巡房結束的醫生外,並沒有太多的閒雜人等。老王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狠狠晃了晃腦袋,這些天為了查案基本都是在透支體力,從前天晚上到現在,合眼的時間加一塊兒總共不超過兩個鐘頭,其中還有一個半鐘頭是在車上的零散時間。
老王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兩個穿制服的小青年也忍不住哈欠連天。老王拿出褲兜裡的風油精,在太陽穴和鼻子下方都塗了不少,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老王的精神稍振:只要再堅持兩個鐘頭,到了九點鐘就會有人來換班了。
長相清秀的小護士推著車走出電梯,老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戴著粉色護士帽的小姑娘沖老王甜甜一笑,老王立刻就想到了自家的閨女。離婚後,前妻帶著閨女回了天津娘家,算起來,現在也應該跟這長相甜美的小姑娘差不多大了。老王琢磨著,等忙過這一陣,就抽空去趟天津,五六年沒見的小丫頭明年要從南開畢業了,他這個當爹也得好好去幫女兒的未來出謀劃策一番,不然估計自個兒的女兒都快記不得老王長啥模樣了。
老王目送小護士推著車走了一間病房,過了幾分鐘才出來,隨後進的第二間便是兩名制服刑警守在門口的病房。小護士長得實在甜美,兩聲「大哥哥」喊得剛剛瞌睡連天的兩名小刑警頓時精神抖擻,見是護士進去換藥,兩人沒多問便開門放行。老王看得直樂呵,年輕就是好啊,也不知道明年就大學畢業的閨女現在是不是也有男朋友了呢?找個靠譜的還好,萬一找個不上路子的……老王看著電梯門開始發呆……
病房的門被悄然關上,小護士推著推車緩緩步入病房。病房裡只有一張病床,也只有一個病人。沒了那猙獰恐怖的四爪青蟒的紋身,蟒子看上去精神異常萎靡,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彷彿那兒就有一條通往ziyou的道路。他的雙臂被鄭家女人一劍劈斷,所以警察將他的雙腳拷在床邊的鐵欄上。如果還有雙手,江湖人稱「四爪龍」的蟒子又怎麼會被兩個小小的手拷難住?可是,此刻他就如同被砍了雙肢的老虎,他想反抗,老天卻不給他任何機會。被拔去毒牙的蛇又怎麼跟人鬥?
小護士推著車緩緩靠近,面帶著甜甜的微笑。蟒子熟視無睹,仍舊雙眼瞪圓看向天花板。
「是齊天蛟嗎?換藥了。」小護士的聲音如她的長相一般甜美。
齊天蛟?蟒子遲疑了一下,已經太久沒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了,他自己都快忘記原來他還有一個叫「齊天蛟」的名字,他還是習慣別人叫他「四爪龍」或者「蟒子」,齊天蛟,似乎已經弄他很遠了。
小護士好奇地看了一眼他腳上的鐐銬,又頗為同情地看著他裹著紗布卻仍舊隱隱透血的雙肩,似乎在好奇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才被人無情地破去雙臂。
吊瓶的輸液針插在他的右腿上,小護士拿下快見底的塑料吊瓶,又拿出推車裡的藥瓶,很麻利地換了上去。將舊的生理鹽水袋扔進推車,小護士推著車往門外走,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停了下來,轉頭走到病床邊,探著身子,直勾勾地與蟒子的眼睛對視。
蟒子空洞的眼神終於收了回來,看著小護士漂亮有神的大眼神,他心裡騰出一股說不出的破壞yu,他想把那對眼睛戳瞎,他想把她的喉嚨割開,他想把一片一片地切開她的屍體。
「咦,你想殺我?」小護士突然開口了,只是聲音與剛剛在門口喊「大哥哥」的甜美膩人完全相反,此時此刻,她嘶啞的聲音裡只剩下冷厲,還有殺氣。無盡的殺氣。
「先不說你現在這副人見人愛的殘廢樣能不能殺得了我,就說你兩隻胳膊還健在的時候,你能殺得了嗎,四爪龍。」
聽到「四爪龍」三個字的時候,蟒子猛地瞳孔收縮,盯著那小護士精緻無瑕的臉:「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龍爺讓我帶句話。」
「龍爺?」蟒子臉色蒼白,誰能料得到他們四個人竟然為了一樁買賣全都折在了江南?
「龍爺說,四個沒用的廢物。」
「哈哈哈,廢物?」蟒子冷笑,「他是怕從我們嘴裡得出對他不利的消息,所以才派你來的吧。」
小護士微笑:「你很聰明,下輩子,別做這麼愚蠢的事了,以你的智商,做個小區保安綽綽有餘,但悍匪這種買賣,你不適合。」
蟒子想掙扎,卻突然發現全身使不出一丁點力道。
「放心,這藥很不錯,從清醒到失去知覺只要半分鐘,再過半分鐘,你就該去跟你的豹哥團聚了。」
「你……」蟒子想說話,卻只吐出一個字。
半分鐘後,小護士緩緩幫蟒子合上眼睛。
「殺人這種事,怎麼就如此簡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