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09
阿荷泡完茶後便裊裊走來,坐在李雲道身側,雙臂重疊,下巴擱在手腕上,盯著書桌上輕輕晃動的兔毛小豪,輕聲道:「老師總說,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了,可是後輩小生們的功底卻是越來越差喲,幾位師兄師姐的倒也得了老師七分真傳,可是在記憶力上卻是不如老師的。哪怕現在老師腦退化越來越嚴重,卻也沒有哪位師兄師姐敢說自己在博聞強記上能超過老師。」說完,阿荷居然彷彿換了個人一般,輕鬆俏皮地吐了幾個口水泡泡,完全沒有將身邊的李雲道當作外人。
李雲道聽了她似傾訴又似喃喃自語的話,總覺得眼前的女人有種說不出的親切,這種親切跟初見蔡桃夭的驚為天人或看到阮鈺的妖艷脫俗完全不同,更近似於和弓角和徽猷之間的那種隨心所欲的親切感——彷彿從生下來起,他就注定了必然與她相識一般。如果不是看跟阿荷年齡差距不過一隻手的光陰,他倒真要往母子連心那個方向上琢磨了。
「師姐得了老頭子幾份真傳?」李雲道也學著阿荷的樣子,下巴擱在手臂上,這樣可以更近距離地觀察這個氣質多變的少婦。
阿荷輕輕歎氣道:「老師倒是說我才得了兩成,不過想想也是,大師兄都快70歲了,老師說,如果我也能活到70歲,不出意外,能到**成的造詣。不過誰又說得清楚呢,這世上,誰活多久又哪是自己能說了就算呢?唉……」粘糯的吳儂軟語口音帶著綿長的憂慮,李大刁民彷彿看到了那位從大觀園裡走出來的黛玉妹妹般。阿荷突然又如同盛放粉蓮般笑了起來,興奮地一連吐了好幾個口水泡泡後道:「老師說了,如果你跟他治學,他起碼還再能多活幾年,只要能把你領進門,今後的造詣定在老師之上。」
李大刁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心道山上的老喇嘛還跟十力說雲道下山後必定大踏四方,一步血濺十里。怎麼這些老傢伙都愛說些摸不著邊際的話呢?李雲道回首看了一眼書房裡汗牛充棟般的場景,倒是有些懷念崑崙山破喇嘛寺裡的那間樸素小屋。想了想,他仍舊搖了搖頭:「我在山上讀了二十多年書,也就勉強能叫讀過等身書,可是到老頭子這個境界,估計我這輩子是可望不可及喲。」
見李雲道學她的口氣說話,阿荷「癡癡」地笑了起來,看得一直在側目觀察她的李大刁民幾乎頭暈目眩。
「小師弟真有意思,比師兄師姐他們幾個有意思多了。不過你別學人家說話了……」阿荷白瓷般的俏臉上飛出幾朵紅霞,「老師不喜歡學生太過輕浮的。」
李大刁民又撇了撇嘴,但沒說話,只是腹誹:「要說輕浮,老頭子自己才是鼻祖吧。老頭子自己為老不尊,藉機卡著畢業證要挾別人,哪有資格說別人輕浮。」
阿荷問道:「師弟,老師這裡的書你讀過多少?」
李雲道起身在所有書桌前轉了一圈,才回道:「估計兩成吧。」
「真的?」阿荷疑道。
「三成不到。」
「你確定?」
「頂死四成。」
「不會吧?」
「師姐我投降了,也就一半的樣子,再多就誇張了。」
阿荷淡紅色的小嘴已經張成一個誇張的圓,長長的睫毛隨後疑惑的眼神輕輕跳動著,她正想再說些什麼,身後傳來一陣輕咳,她才收起表情,又做出剛剛在院子裡那副成熟小少婦的表情:「老師,今天的任務你真完成了?」
老頭子笑呵呵道:「完成了完成了,你這丫頭,不信你自己去院子裡看看呢。」
阿荷真地起身往院子裡走去,老頭子笑瞇瞇地看了李大刁民一眼,看著阿荷背影的眼神卻有些閃爍,一如在家長跟前做了壞事的撒謊頑童。
「哼,臭小子,跟丫頭聊什麼呢?」等阿荷走出去,老頭子馬上本性畢露。
「嘿嘿,師姐問我您這兒的書我讀過多少,我說頂死一半。」
「哦?師姐?」老頭子一下子來了興致,「這麼說……」
「等等,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我沒那麼多時間跟著你瞎折騰,頂死一個月來半天。」
老頭子剛剛還笑嘻嘻的老臉馬上晴轉多云:「學術的事情,沒討價還價的餘地,一周上一天課,從早到晚,否則免談,某些人,這輩子都別想畢業了。」
「哎,我說老頭子,有你這樣收徒弟的嗎?」
「有你這樣拜師的嗎?」
「你……頂多一個月來一天,再多沒空了,老子還要掙錢吃飯養家餬口,不然沒飯吃,我天天來你家吃窮你個老傢伙。」
「你天天來吃飯我倒沒意見,你要問問阿荷樂不樂意,反正我又進廚房。一個禮拜一天,否則免談!」老頭子坐到自己的書桌後,拱著雙手,閉目養神,一副得意洋洋愛理不理的樣子。
「你……老爺子,咱別一開金口就萬事免談嘛,要不就半個月來一次,如何?」
老頭子一口回絕:「不行。」
李雲道火了:「老頭你別太過份,大不了一拍兩散!」
身後一個柔和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老師,師弟下個禮拜就要去公安局報道了,年輕人有些事業心也不是壞事……而且,老師,你又耍賴,你把昨天剝好的倒進了今天的籃子裡呢……」
老頭子被當場揭穿,老臉掛不住了,甩臉起身往書房外邊走邊裝作生氣道:「都反了天了,究竟我是老師還是你們是老師?一個月來三天吧,再少就別來了。」
李雲道偷偷沖阿荷豎起了大拇指,阿荷偷笑一聲,忙追著老爺子的背影出去:「老師你又耍賴喲,把今天的蒜要剝完哩,醫生說了……」
目送這個時而成熟大方時而煙視媚行的女人走出書房,李雲道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到這會兒,他已經反應過來了,敢情老傢伙為了他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跟吳老頭約定了下次來上課的時間,隨後老爺子又被阿荷督促去繼續他的剝蒜「大業」了,李雲道離開的時候,正對著一小筐蒜瓣孜孜不倦的老傢伙居然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讓李雲道大有今後估計要任人宰割的錯覺。倒是阿荷師姐厚道,一直將他送到門口,又塞了一把剛剛從廚房炒出來的熱乎蠶豆:「別給老師看到,他親手種的豆子,可不是一般小氣。」
李大刁民戀戀不捨得地看了師姐幾眼才轉身離開,等走出十多步遠時,發現那個穿著素色布衣的女人還笑盈盈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李大刁民回頭笑道:「師姐是捨不得我走嗎?」
師姐這回卻不笑了:「曾經我也站在這裡送一個人離開,可是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李雲道覺得胸口好像有什麼地方被人輕輕觸動一下,只是沖師姐笑了笑:「空了我再來看師姐。」
師姐輕輕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