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蕭南帶了周婉洒然離去,蹇碩只能恨恨在原地哼哼著。
不敢動彈,現在的蹇碩既不是天子劉宏身邊的大紅人,也不是什麼西園八校尉的頂頭上司——上軍校尉,就是一個蕭南的手下敗將而已。此時此刻的蹇碩不管他在想些什麼,但是他不敢再招惹蕭南(至少目前是這樣子),他還敢招惹蕭南?像蕭南這樣的狠角色,只要不來對付蹇碩,蹇碩就已經算是燒高香了。
蕭南與周婉離開了很遠的距離,蕭南一直在前走著,而周婉一直在後是緊緊跟隨。蕭南沒有說話,周婉也見蕭南不說話,她也沒有吭聲。
終於蕭南停了下來,然後轉身看著周婉。蕭南目光裡透出一絲暖意,至少在周婉看來是這樣的。
周婉也停下了腳步。蕭南看見周婉的臉色是蒼白的,那是歷經了一番激戰後的結果,如果沒有自己出手救她,她現在應該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死人了。
莫說蹇碩,便是蹇碩不出手,光那四個貼身的護衛,足以將周婉砍死也!
周婉抬起頭來目光與蕭南相交,終於喃喃對蕭南道:「蕭大哥,謝謝你出手相救。」說罷,周婉的臉上紅了一紅。
蕭南看了周婉一眼,臉上終於浮現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來。雖然周婉跟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不像當初的紅愛,蕭南覺得有那個義務保護紅愛。然而,周婉沒有死,而且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她才沒有死的,蕭南對這一點感覺到十分的欣慰。蕭南他沒有說不客氣之類的話,而是稍偏了頭看一看周婉身上,周婉衣襟紅了,她身上儘是血。也不知道是對方的血,還是她自己的血。
蕭南沒有金創藥在身上,只能問周婉:「你傷得怎樣?」
周婉目光中再一次透露出感激的意思來,對蕭南道:「蕭大哥,不礙事,只是皮外傷!」
蕭南「嗯」了一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一夜水池邊,那場景,跟現在這一位女殺手似的周婉形象,差得有多麼的遠啊!
像刺殺這種事,蕭南總覺得不該是一個女子來干的,就像一個女子抽煙一樣,蕭南總覺得不太對勁。當刺客,或者是抽煙,應該由男人來做吧。
「你的膽子可真夠大的,敢去刺殺上軍校尉蹇碩!你知道他的權勢有多麼的大嗎?」蕭南目光如炬般看向周婉。
上軍校尉,這樣的職位,至少在目前,還可以管袁紹與曹操這樣的大人物,可想而知這是有多麼高的職位了。
聽了蕭南的話,周婉卻將銀牙一咬,跺一跺腳,恨恨的道:「我不怕他有多大的權勢,我就要殺了他報仇!可恨今日殺不得他!」
周婉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她揚起臉來對蕭南道:「其實,你完全可以殺掉他的,以你的身手,你殺蹇碩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啊?你為什麼要放過這麼好一個殺蹇碩狗賊的機會!」語氣竟然含有責怪之意了,全沒有之前感激的意味。
說完她跳了起來:「快快回去,我們,去殺了蹇碩,你能殺他的!」周婉厲聲對蕭南大叫道。
聽了周婉的話,蕭南真是有點哭笑不得。這姑娘有些說話無厘頭啊,才還感激自己現在風雲突變,倒對自己,一個說來算是她救命恩人的恩公責怪起來。
周婉扭身朝原路上走了兩步,蕭南動也沒動,周婉再一次的咬牙跺腳道:「你走啊,快走啊!」
「可是我為什麼要走呢?你總得給我一個我走的理由吧?」
蕭南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的道。說完,雙手交叉,抱了膀子望著周婉。
無論如何,從蕭南的角度來看,這也太沒有道理了吧!
周婉沒法子,自忖自己回去,根本不是蹇碩的對手。
倏爾想起自己的話的確是奇怪了些,周婉忽然放聲大哭了起來。周婉這一哭,蕭南倒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了。蕭南見不得女人流眼淚,臉色一時放鬆下來。但他只能看著周婉,不知該說些什麼。
周婉哭了好一陣,終於不再哭了。
蕭南見周婉停止了哭泣,頓一頓,這才問周婉道:「你能告訴我你會什麼一定要殺蹇碩呢?殺一個人總需要理由吧,你讓我殺蹇碩,蹇碩也要有被殺的理由啊。」
頓了一下,蕭南才又接著道:「不光蹇碩了,每一個人,每一個被認為該死的人,都應該有一個該死的理由吧?」
周婉又抽泣了一陣,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這才抬起頭來,對蕭南道:「其實,其實呢,我,我之前沒有告訴你實情。我不是為了生存才混進西園軍的。你不要怪我說謊,我之所以混進西園軍,是因為西園軍有我想要的機會。我要殺蹇碩,我要殺皇帝,我不能暴露自己的意圖啊。不告訴你是情非得已的。」
周婉之前沒有說實話,這在蕭南的意料之中。
蕭南聽周婉說殺蹇碩倒沒什麼,但是突然聽到要殺皇帝,他嚇了一大跳。什麼?殺皇帝?
蕭南吃驚的看著周婉。
周婉接著道:「我要殺了他們。因為,因為他們害死了我的父親。」
皇帝與蹇碩聯手殺了周婉的父親?
「害死了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是誰啊?」蕭南奇怪的問道。
周婉答道:「是諫議大夫周石。」
「周石?」這個名字蕭南在三國演義裡沒有聽說過,不熟悉,「你令尊周大人因何被殺?」
周婉目光充滿了淒涼的意味,答道:「父親憂國憂民,上書天子讓天子遠離那些宦豎小人,可恨反得罪中涓,蹇碩等反誣父親包藏禍心意欲不軌。那昏君聽了讒言,竟然將父親下了大獄,後來,後來屈打成招,父親被,被——」
說到這裡周婉一時說不下去,哽咽了起來。
可憐的姑娘,蕭南對於周婉油然而生了一些憐惜之意。父親忠直被殺,對她當然是一件極痛苦的事。像周石這樣的人,在《三國演義》裡也多,進忠言不聽,反遭殺身之禍,實讓人扼腕歎息啊。
蕭南無法安慰周婉,父亡,對子女而言永遠都是一個難以抹去的傷痕。
蕭南不由想起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父親死得也有些個冤,是在出差途中,被一個醉駕之人給撞死了。想當時,聽到父親的死訊,蕭南整個人完全如同被雷擊中一般。所以周婉的感覺蕭南能夠感同身受的理解之。尤其周婉還是一個女子,她要背負多大的痛苦啊。
周婉哽咽了一陣,終於可以平復下激烈的情緒,接著說下去了:「父親被問斬。然後,我的大哥又死在蹇碩手上,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蕭南聽了訝道:「周姑娘,你大哥也死在蹇碩手上?」
周婉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是的。我大哥本領高強,他聽聞父親被冤殺訊息後,哭了三天,然後伺機進京城洛陽,找蹇碩與皇帝報仇。我大哥他知道,本領再高,要想殺那皇帝也實非易事,所以他先去想要殺蹇碩,但是他沒成功,最終反被蹇碩狗賊殺害!」
周婉說的就是蹇碩印象中所遇到過的最為厲害的刺客殺手,在圍獵歸途中所遇到的那一位身材高大的無語殺手,後幸被老鄉馮芳所帶人馬所救。雖被救,蹇碩那一回也著實嚇得不輕。
周婉連著說了自己兩位最親的人的死,心裡難過,她呆呆站著,任夜風吹拂她的頭髮。周婉的一身夜裝並沒有脫下,蕭南看不見她的面部表情,但單從周婉那從黑色面罩上方露出的一對眼睛,一對飽含了晶瑩淚水的眼睛來看,就知道周婉此時之心情也!
按周婉的話,她的母親似乎早因為什麼原因過世了,周家只有一兒一女,父親被冤問斬首,大哥刺殺蹇碩又反被殺,現在只餘下周婉一人。世人最親近的兩人先後罹難,周婉一個姑娘家獨立世間,一定是倍感淒涼吧。蕭南暗自忖道。
這是一個什麼時代呢?蕭南不由歎了一口氣,如果忠臣沒有遇到明主,結局總是那麼讓人太息的。
「你大哥本領比你如何?」蕭南想到這個問題。
周婉倒是老老實實回答:「我根本無法跟我大哥比的。大哥本事大了許多。」
「那麼,周姑娘,你大哥都殺不了蹇碩,你如何能殺得了他呢?」蕭南沉吟一會兒又道。
「我不管那麼多了,我反正要殺了蹇碩狗賊!周婉恨恨的道。
蕭南搖一搖頭,目光盯著這一個執著要以一己之力報仇的年輕女子。這麼年輕的一個女子,卻背負了這麼大的一個任務,真是難為她了。
但有些話蕭南不得不說:「好吧,就算你殺得了蹇碩,可是天子是那麼容易殺的嗎?恐怕你連靠近都不易吧。」
周婉目光堅定的道:「我要殺!」
蕭南苦笑一下:「可是你能怎麼殺呢?」
周婉遲疑了一下道:「我知道自己的武功不高,硬要刺殺皇帝難如登天。天子好色,我雖然沒有具體的辦法,可是我想憑這一點,或許可以找尋覓得一個機會去接近天子,然後伺機刺殺了他!」
這一次蕭南相信周婉句句是實,因為畢竟自己救了她,是她的恩公,她不會對恩公說謊的。另一方面,一個人如果連他或她要殺皇帝這麼天大的秘密事都告訴了,怎麼可能不是真話呢!
周婉說了這些,她忽然脫下自己的黑色面罩。然後,快速的用手在自己臉一抹了幾抹,再然後,出現在蕭南面前的是一張十分美麗的面龐,平時在軍營裡的偽裝去掉,周婉竟然是這麼的容貌美麗。蕭南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麗人當前,人非草木,動心必然。
半晌,蕭南忽的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你的想法而已,可是要實施起來,也不容易。」
蕭南說的是大實話,即便周婉為了刺殺天子肯犧牲自己的身子清白,可這計劃成功的幾率也極為渺茫的啊。
周婉呆了好久,顯然蕭南的話揭出了真相,她早想過這一個問題,只是她不願面對這樣的事實,這事實就是:就憑她,無論是使用兵刃還是使用身體,要殺蹇碩與天子,都難矣!
立在原地,呆怔了好一會兒,忽的周婉盈盈拜了下去:「蕭大哥,再謝你的救命之恩。」
蕭南伸手出去,扶了周婉:「不必,不必了。」
周婉道:「周大哥,你救了我命,我便不能以假面對你。」
蕭南「嗯」了一聲。
周婉接著道:「我還有一個不請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