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對待琉球王室,必須予以和他們身份相配的待遇,明白了嗎?」
「是,陛下!」井上馨低下了頭,使額頭接觸到榻榻米上,以表示自己對天皇御令的尊重。
「那麼接下來的就是會談了吧?」
「正是,陛下!」井上馨抬起頭來,大聲答道:「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與中國的使節會談,迫使他們接受琉球已經接受我大日本帝國庇護的現實。不過雖然是會談,也要做好交戰的準備!」
「和中國那樣的大國交戰?」紗簾後的聲音變得恍惚起來,彷彿聲音的主人的信心和聲音一樣搖擺不定。
「請陛下放心,臣下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英國人已經許諾,只要日本與中國發生衝突,他們就一定加以干涉,決不讓中國人獨霸東亞!」井上馨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了起來。
「盟友是不可靠的,井上卿!英國人也一樣!只有有必死的決心,才能死中求活!」
「是!「井上馨的頭又低下去了。
「井上卿,你過來一些!」
井上馨不解的抬起頭來,看到紗簾旁的宮內大臣向其微微點了點頭,他才向前挪動了兩步,重新坐直了。
「再過來一些!」簾幕後又傳來明治天皇的聲音。井上馨又向前挪動了幾步,此時他相距紗簾的距離只有一米多了,這是紗簾被掀開了,一個身著白色和服,烏帽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用手中的折扇在井上馨的肩膀上輕輕的敲了兩下,低聲道:「井上卿,一切都拜託了!」
「哈伊!」井上馨猛的跪伏在地上,淚水不禁從他的雙眼中湧了出來。
二十分鐘後,井上馨從皇宮內出來,登上了自己的馬車,他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平日裡大人物所特有的那種木然和傲慢,不過在他的內心深處,剛才天皇陛下殊遇所帶來的衝擊還沒有完全消逝,在他的心裡充滿了做一番事業,報答陛下殊遇的衝動。
突然馬車停下來了,外間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井上馨皺了皺眉頭,正想開口詢問,這時車門被拉開了,黑島仁鑽了進來,從懷中取出一封電報文,用激動的聲音說:「閣下,上海那邊有緊急消息!」
井上馨看了看自己這個有些失態的秘書,並沒有開口訓斥,他接過電報,打開一看,雙手立即輕微的顫抖起來,報文上只寫了十一個漢字:「順上海發生暴亂,死傷甚多。」
井上馨的雙眼立即被一層淚水弄得模糊了,他突然雙手合什,抬起頭向天祝禱道:「大日本帝國果然是八百萬神明護佑之國,天命在我呀!」
「是呀,閣下!」已經激動地淚流滿面的黑島仁看著井上馨:「這樣一來,中國人就不得不屈服了吧,國內發生這麼大規模的暴亂,是沒有辦法對外作戰的!」
「不!」井上馨突然清醒了過來:「中國是大國,敵人的國土、人口、財力都是我們的十倍以上,我們不能指望敵人自己完蛋,而是要靠自己的努力。黑島君,你馬上派人通知伊東閣下,讓特遣艦隊一定要加強戒備,千萬不能放鬆,中了中國人的圈套!」
「哈伊!」
浙江,鎮海。此地東屏舟山群島,西連寧紹平原,北瀕杭州灣,與上海一衣帶水,是寧波市的北大門。兼且南邊的北侖港水深浪小,乃是大順的重要軍港。
碼頭旁,早國權一襲黑袍,一副遠征在即的模樣,在他的身後,便是「靖遠」號鐵甲艦、「青島」號和「日盛」號貨輪,他即將乘坐這艘軍艦帶領大約兩千名士兵前往台灣。送別他的不是別人,卻是他在緬甸的老相識拔都,他現在已經調任到浙江鎮海擔任總兵。只見拔都拱手道:「早大人,此去琉球日人凶狡,對於琉球也是蓄謀已久,您身負重任,千萬珍重呀!」
早國權苦笑了一聲:「振武,日人我倒是不怕的,雖然這些年聽說日人練兵造船,頗有振作之意,但畢竟國小民貧,不及我大順國土廣袤,積累深厚。但這等外交的事情,都是要背後有兵說話才有份量,而現在朝廷的銀子還沒下來,無論是兵船還是步隊炮隊,一動就要海一般的銀子灑下去,可現在連個銀角子都沒看到,這叫我如何談?」
聽到早國權這一番抱怨,拔都也只有歎了口氣,按說早國權此去所授予的權限是非常大,可以說南到潮州、北到鎮海的水陸兩軍他都有節制之權,但問題是只要軍隊移動,就要錢。水軍要修理費、煤錢、水手的出海錢,陸軍也要開拔錢、賞錢等等不一而足,沒有這些錢,軍隊是動不了的,這樣又如何能將日本人趕出琉球。
「早大人,您也不要太操心了,朝廷中也有知道輕重的人,過段時間銀子總會湊過來的!」拔都低聲安慰了一句。早國權苦笑了一聲,搖頭歎道:「哎,這打仗談判和做買賣一般,誰先動手就有先機,日本人已經佔了琉球,又把王室抓在自己手裡,就已經搶了先手,如果我們再拖延下去,讓其他勢力攙和進去,那就更麻煩了。哎,這個時候我就想起了那個陳再興,若是他這時候在就好了。說實話,對付日本人,他比我們兩個都強些!」
聽到早國權提到自己的故友,拔都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不錯,復生他辦法最多,當年在緬甸那些英國人可沒少吃苦頭!」
「對了,陳復生他這些年都在做什麼?我聽說他從蒙古回來後就又辭官不做了?」
「嗯,你記得緬甸那個攝政長公主嗎?復生他辭官後便娶了那長公主為妻,做了緬甸王國的王夫,現在他的生意做得極大,聽說他在雲南昆明建了一家鋼鐵廠,已經準備開始興建從曼德勒通往昆明的鐵路了!」
「真的?」早國權不由得咋舌道:「好一個陳再興,怪不得他又辭官了,感情有這一樁好差事在等著他。了不得了,當年我聽他說要修滇緬鐵路,還以為他不過是說笑,想不到是真的了!」
「是呀!」拔都歎了口氣:「早大人,我覺得當年陳復生他辭官不做,恐怕並非完全是為了那個長公主,而是想要做一番事,但在朝廷內有些事情不好做,不能做,他才辭官的。說實話這幾年下來我也有些想法,我朝的這種兵制有些問題,若是不改,只怕將來會出大問題!」
早國權聽了,饒有興致的問道:「問題?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振武你說說看?」
「大人,你記得我們當年去緬甸的事情嗎?最多也不過兩萬多人,朝廷的南部兵力就有些緊張了。而我大順有四萬萬人口;反觀英吉利,他們全國加起來也只有六千多萬人,可看他們全世界有多少領地呀,就算可以募集藩國之兵,其本國兵只怕也不下五六十萬人吧!聽說北方的俄國人人口也就略多一點,大概**千萬人吧,陸軍卻號稱有百萬以上。這般比對起來,豈不是大問題?」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朝乃是募兵,募集一兵則需一兵之餉銀,加上現在器械、藥子、船隻都極費銀錢,朝廷花用緊缺,自然養不了太多兵!再說若是不打仗,養那麼多兵豈不是白白浪費錢餉?」
「那為何不倣傚法國、俄國那邊,採用徵兵制,軍中只保留軍官、精幹軍士還有炮兵,而從當地青年征發鄉兵,在當地操練一年或者兩年,一旦有事,則將在籍軍人召集編入軍中,不過半月功夫,百萬之眾俱備。這樣一來朝廷便可省下養兵之錢,一旦開戰,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因為無錢而陷入窘境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早國權微微點了點頭:「但此事牽涉甚大,不要說你我,恐怕就是朝中的列位相公、太后也未必能夠做得到。你想想,這百餘萬士卒都受過訓練,平日裡散在民間,無人約束。一旦有不逞之徒操縱其間,其禍不小呀!」
拔都點了點頭:「早大人所言甚是!可世間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無非是利大於弊或者弊大於利。如今各國交戰,皆舉國上下同心協力,竭其心智財貨,以求一勝,而我大順則不過憑數十萬常備之軍,數萬萬國人卻袖手旁觀,若是小國之戰倒也罷了,若是舉國之戰,只怕非其敵手,甲申之禍,只恐重演,那時可未必有太宗皇帝這等英雄來力挽狂瀾了!」
聽了拔都這一番話,早國權不禁色變,拔都方才提到的甲申之禍說的是1644年本朝太祖皇帝攻入幽州,前朝崇禎皇帝於煤山上吊自盡,本以為大事底定,卻沒想到吳三桂降於東虜攝政王多爾袞,太祖皇帝不得已領兵北上,與吳三桂與東虜大戰於一片石,戰況不利士卒多死。太祖皇帝不得已放棄幽州退回西京,東虜遣大軍窮追不捨,王師屢戰不利,大江以南幾為東虜所有,連太祖皇帝也負箭創於襄陽駕崩。若為太宗皇帝神武天縱,於襄陽一戰擊退東虜大軍,神州幾乎陸沉。饒是如此,大順太宗、世祖兩代皇帝也是苦戰數十年方才擊破東虜,告捷於太廟之中。傳聞太宗皇帝臨死前留下石碑,留於宗廟之中,碑上細數甲申之禍,祖宗百戰而得天下,創業艱辛之處。大順每代天子繼位之前,都要在宗廟中背誦碑文,這傳言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在大順官民中流傳甚廣,由此可見這甲申之禍在大順百姓心中份量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