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熱氣騰騰的茶水和咖啡拿了上來,談判桌上的氣氛也變得緩和了不少,貝爾福本來有些僵硬的臉上也多了些許笑容。早國權瞥了一旁的曲端一眼,曲端會意的站起身來,笑道:「列位,中英兩國乃當世大國,合則兩利,戰則兩傷,今日貴國列位前來,實在是件有利蒼黎的大好事呀!」
曲端這番話說完,談判桌這邊的大順一邊隨員紛紛齊聲稱是,對面的英國一邊的因為聽不懂漢語,還都在等待著一旁的通譯翻譯,唯有坐在角落裡的貌基臉色鐵青,心裡極為不是滋味,曲端剛才的話語滿口的中英兩國嗎,緬甸這個盟邦半個字都沒有提到,分明是將無視了,從這裡看來,接下來的談判中緬甸不過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罷了。
「我贊同您的觀點,和平是美妙的,讓我們讚美和平女神!」聽完了通譯的翻譯,貝爾福站起身來,大聲說:「從1860年開始,大英帝國就一直保持著對大順帝國的善意,兩國間不斷擴大的貿易更加深了兩國人民間的友誼的紐帶。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女王陛下的政府在去年八月份後緬甸發生的不幸事件後,保持了克制的態度,盡可能的避免了事態的擴大化,這也為我們現在開始的談判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對於已經發生在兩個偉大民族的悲慘事件,我以個人的名義表示深切的遺憾,並認為這一悲慘事件應該被迅速的結束。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以下幾個前提下——」
「還好這些英國佬在戰場上沒討得什麼便宜,不然他們只怕連雲貴兩省都要割去了!」陳再興側臉對一旁的拔都低語:「貪得無厭,恬不知恥,明明是他們先策動孟既發動政變,現在卻裝出一切都和他們無關的無辜樣子,和他們的強盜祖宗一個德行!」
「第一,緬甸王國必須賠償在這一系列衝突中帝國的軍事開支、僑民與商人的所有經濟損失,其中包括直接和間接損失,具體數字將在和議完成兩個月內遞交貴方,全部款項必須在遞交後六個月內支付完畢,如果不能全額支付,則必須依照當時倫敦銀行間拆借利率上浮一點五個百分點支付利息!
第二、承認孟既與大英帝國簽訂的《蒲甘條約》依然有效。
第三、為了確保帝國在印度、緬甸、孟加拉等領地的安全,英順雙方必須在緬甸的駐軍問題達成諒解,既大順在緬甸的駐軍不能超過自衛的限度,如果要增加駐軍,必須在事先知會大英帝國駐仰光當局並徵得其同意,否則不可改變緬甸的現狀。
第四、雙方交換所有戰俘、逃兵,雙方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或者先決條件扣留對方在自己手中——」
「對不起,貝爾福先生,請原諒我打斷了您的發言!」陳再興站起身來,打斷了對方的發言:「我無法從您的提議裡感覺到一絲和談的誠意,這簡直太荒謬了,您不但不願意做出任何一絲讓步,還要得到許多戰場上無法得到的東西,請問這樣的和談有任何意義嗎?」
「陳大人,相信在剛才的發言中,我已經表現了帝國最大的誠意了!」貝爾福的聲音不大,但是咬字十分清晰,就好像每一個字眼都是從他牙縫裡噴出來的。
「那好,您在第一條裡要求我方支付貴國所有的軍事開支以及僑民與商人的直接間接損失,可是花費軍費的並非只有貴國一家,大順也花費了巨額的金錢。為什麼只有貴國的才應該得到賠償?難道貴國已經打贏了戰爭?難道這裡有絲毫的誠意?」
「陳大人,隨著戰爭的持續,消耗的金錢和損失只會越來越多,最後的賠償金額也會更大。帝國提早提出要求,減少了賠償一方的負擔?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誠意嗎?」
陳再興幾乎要被氣瘋了,反問道:「無論多少軍費要獲得賠償都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貴國是勝利的一方,難道您這麼有自信?」
「當然,難道還會有第二個結果嗎?」貝爾福的臉上露出了傲慢的笑容。
大順一邊的會談人員幾乎被貝爾福的傲慢給氣呆了,早國權更是坐在那裡渾身發顫,將身下的椅子弄得格格發響。陳再興幾乎就想跳將起來,可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在的雙肩之上,將他牢牢的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屋中的氣氛變得僵硬了起來,貝爾福施施然的站了起來:「看來我必須預先澄清一點,帝國對緬甸沒有任何領土方面的野心,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確保中南半島的勢力平衡以及和平。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會接受任何一個過分的條件,因為這在政治上是不可接受的。」
在大順一邊眾人還在費力的聽著通譯的翻譯的時候,陳再興已經在仔細的琢磨著貝爾福的言外之意了。貝爾福的發言聽來是首先宣佈英國放棄入侵緬甸的企圖,但同時也不允許其他國家在緬甸有軍事存在,這是英國在此次談判中的底線,而後面那句話粗粗聽來好像只是強調己方的決心,但仔細琢磨一下,其中卻頗有深意。
陳再興正思忖著,一旁的早國權已經站了起來,冷聲道:「貝爾福先生,貴國的提議和我方的條件差距甚大,不如讓我們雙方先冷靜一下,再繼續談判吧!」
「也好!」貝爾福微微一笑,矜持的向早國權點了點頭。
「夷狄、強盜,不識時務的東西!」
屋內眾人林立,早國權早已沒有了一軍統帥的矜持,憤怒的破口大罵,那份通譯剛剛翻譯過來的英方草案已經被他丟在地上,上面多了兩隻腳印,顯然這是早國權剛剛留下的,此時的他也用不著保持談判桌上的風度,剛才憋得一肚子火一下子都發洩出來了,一旁的隨員也不敢這個時候觸霉頭,紛紛垂首不語。
過了一會兒,早國權胸中的氣發洩的差不多了,他向站在右側第一人的陳再興問道:「復生,你看當如何應對?」
「呵呵!」陳再興笑了笑:「英夷如此猖狂,大人今日嚴詞拒絕,挫了他們的威風,想必過幾日彼等識得厲害,便會幡然悔悟,躬身求撫的!」
早國權冷哼了一聲,他自然知道陳再興方才不過是幾句搪塞之辭,想必是因為這裡人多口雜,他有些要緊話不好開口,免得落人口實。於是他便做轉身坐下,拿起手邊茶盞喝了口茶,冷聲道:「今日便到這裡吧!」
眾人聞言,一齊對早國權躬身行禮,隨即紛紛退下。陳再興出得門來,剛走了幾步,便有一個早國權的貼身僕人從裡間出來,對其躬身道:「陳大人,我家主人有請!」
陳再興點了點頭,那僕人也不多話便轉身引路,陳再興一甩衣袖尾隨而進,站在不遠處的曲端看著陳再興的背影,目光陰冷。
陳再興跟著那個僕人穿過兩間院子,走進一個偏院中。那僕人對院中的書房伸手示意道:「陳大人,主人便在屋內等候!」
陳再興徑直走進屋內,只見早國權已經換了一身便服,坐在當中的太師椅中,正看著方纔那份草案,聽到陳再興進來的足音,早國權也不抬頭,沉聲道:「復生你且自便,無須多禮!」
「是,大人!」陳再興也就拱了拱手,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自顧欣賞牆上的兩幅字畫,過了約莫幾分鐘,早國權放下草案,歎了口氣道:「今日會談時,我們這邊明白人不多,你算是一個,現在屋中只有你我兩人,你可以不必顧忌了,大可直言!」
「大人,今日下官的確有所得,但此事干係社稷,下官所得又多半只是猜測,是以不敢妄語。若是大人覺得合適,下官願意明日與英國使節私會,以確定猜測是否正確。」
早國權稍一思忖,他也知道這等在兩國談判中的私會頗為招人猜忌,更不要說此時國內清流極盛,若是此番會談喪失利益過多,回國後此番密會說不定就會成為那些清流諫官攻擊的靶子,陳再興這個提議其實已經是拿自己的前途冒了頗大的風險,想到這裡,早國權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動,覺得此人雖然行事孟浪了些,但勇於任事,自己先前對其的看法還是有些過分了。
「復生若是願意去一趟那是最好了,不過請放心,這件事情我決計不會洩露出去!」
「多謝大人!」
夜風吹過闊葉林的上空,帶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貝爾福站在院中,饒有興趣的看著庭院中的一尊佛像,這座佛像的頭部被彈片削去了一大塊,但從殘存部分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菩薩恬靜的笑容。英國使團的住宿處是一座位於卑謬鎮外的小寺院,當順軍佔領卑謬的時候,寺院中的僧侶們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戰火,逃離了這裡,結果被順軍所接受,現在就成為了英國使團的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