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鄧肯微微彎了一下腰,低聲道:「現在我們應該迅速離開這裡!」
「是的,的確是這樣!」孟既臉色蒼白,身上穿著也不再是剛才那件華麗的長袍,而不過是一件普通士兵穿的棉布短袍,顯然他沒有留在戰場決一死戰的決心,此時在不遠處傳來一陣槍聲和慘叫聲,那是緬甸軍隊在向擾亂他們陣型的農民開火。聽到槍聲,孟既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深吸了口氣,問道:「鄧肯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和你的士兵吧?」
「當然!」鄧肯肯定的點了點頭,他大聲道:「我能夠讓手下的每個小伙子從這裡跑回曼德勒,然後再跑回來。如果有誰敢違抗命令,我就用九尾鞭把他的屁股打開花!」
「很好!」聽到鄧肯肯定的回答,孟既的臉色好看了點,他轉過頭招來一旁的狄奧克,沉聲道:「狄奧克,現在我先和鄧肯先生一起返回曼德勒處理一件急事,明早就會回來,而我不在的時候你代替我指揮大軍,如果情況不利,所有無法帶走的輜重一律全部毀掉,不能留給中國人,明白了嗎?」
「明白,我的陛下!」狄奧克深深的彎下了腰。
「很好,抬起頭來,我的影子!」孟既捧起了狄奧克的頭,用自己的臉頰和對方的臉頰輕碰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已經離開了!」
「是,陛下!」狄奧克垂首表示服從。
在巴布村內,陳再興和拔都還並不知道他們方纔的那幾下炮擊取得了多麼豐碩的戰果,他們只看到緬甸人就好像受到驚動的羊群一般,開始混亂的自相衝突和踐踏,一開始他們還以為這種程度的混亂很快就會平息,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混亂卻越變越大,甚至從臨時徵集的農民蔓延到附近組織得較好的緬甸軍隊中時,他們終於認識到一個天大的好機會現在就在自己面前。
「就這麼贏了?」陳再興目光呆滯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旁的拔都也有些莫名奇妙,他讓炮隊轟擊的目的只不過是打亂敵人的部署,不讓緬甸人那麼簡單的佈陣,卻沒有想到幾發炮彈就能讓敵人崩潰,這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要不要追擊?」陳再興問道。
「先別急!」拔都搖了搖頭,低聲道:「緬甸人太多了,我們沒有騎兵,也不熟悉道路,部隊一旦撒出去碰到意外就收不回來了,還是先看看再說,嗯,我讓左翼的張啟帶一個隊掩護兩門格林炮前出試探一下!」
相對於上司的謹慎,張啟的行動就要大膽的多了,在得到命令後,張啟立刻就下令士兵們上好刺刀,越過胸牆,排成兩列散兵線前出到水田旁,在他們的身後則是兩門11毫米口徑手搖式格林炮,這種火器從外表上看過去像一個短粗的圓筒,十一根槍管按照圓形排列在圓筒的周邊,整個槍管安裝在一個兩輪的車架上,可以靈活的上下左右調節,用三名士兵或者一匹騾馬搬運。當射擊時,炮長下令射擊命令,射手轉動一個手柄,使得槍管連續轉動,完成連續射擊,而供彈手則將通過料斗或者彈夾供彈。為了後勤方便,格林炮和順軍使用的制式步槍都是11毫米口徑,子彈可以通用。
當張啟看到格林炮已經進入射程範圍時,便做了個停止準備射擊的手勢,炮手們立即放下支架,炮長和射擊手調整好標尺,供彈手準備完畢後,目光轉向張啟。張啟看了看水田對面一片混亂的緬甸人,這時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了自己這支順軍的存在,開始揮舞著手裡的武器,大聲叫喊著向這邊衝過來。張啟趕忙跑到格林炮前,從胸前拿起哨子,深吸了一口氣,猛的吹了起來。
密集的射擊聲立刻刺破了人們的耳膜,士兵們驚訝的看到那兩門造型奇怪的武器噴射出兩條火龍,幾乎是同時,水田對面的緬甸人成群的倒下,就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巨大鐮刀橫掃而過一般。在鋼鐵和火焰組成的暴雨面前,生命和**顯得如此的廉價和柔弱,被死神的大手粗暴的碾碎。
「咳咳!」在格林炮旁的張啟被大量黑火藥燃燒的刺激味道弄得劇烈的咳嗽起來,黑火藥燃燒的煙霧也遮蔽了他的視線,讓他和炮長都無法看清射擊的效果,射手只能咬牙切此的轉動著手柄,對準緬甸人的方向掃射。突然,張啟聽到一聲機械的卡嚓聲,右邊的那門格林炮停止了射擊。
「怎麼回事,誰允許你停止射擊的?」張啟大聲喊道。
「張哨總,這格林炮卡殼了。」那射手滿臉通紅的回答道:「這玩意別的都好,但只要手柄搖得慢或者快了,就會卡殼,麻煩的很!」
「別廢話了,快退彈修好!」張啟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這時一陣風吹來,將硝煙吹去,只見剛才還站滿了緬甸人的田邊坡地已經是屍橫遍野,除了遠處向四面逃散的人們以外,已經沒有直立的活人了。此時另外一門格林炮雖然沒有得到張啟的命令,也停止了射擊,四週一下子突然安靜下來,張啟可以清晰的聽到空氣中傳來一陣陣垂死的呻吟聲。
「嘔,嘔!」那名正在退彈清膛的射手看到自己的傑作,只覺得胃部一陣收縮,本能的向旁邊一撲,便劇烈的嘔吐起來,旁邊的炮長和供彈手也是臉色難看的很,顯然若不是張啟就站在一旁,只怕也衝到一邊嘔吐了。張啟雖然是經歷了多年戰事的老行伍了,但這種單方面的高速殺戮也是第一次見到,只覺得胃部一陣不自覺的難受,心頭不由得閃過一句話——「三代為將,道家所忌!」
「哨總,我們要追擊嗎?」一名低級軍官問道。
張啟稍一猶豫,方才拔都給他下的命令是進行試探性的進攻,後繼的命令卻沒有下,他稍一思索,對一旁的傳令兵道:「你回去向掌旅稟告,說我部已擊垮當面敵軍,斃傷——」說到這裡,張啟的目光掃過水田對面屍橫遍野的坡地,旋即道:「斃傷近千,下一步當如何行止,往大人明示!」
順軍的試探行動對於狄奧克來說不啻是一個警鐘,顯然對方已經發現了己方的混亂和虛弱,開始主動性的進攻了。現在在他面前的可供選擇的道路只有一條,盡可能多帶一點兵力退回曼德勒,多保留一點本錢。想到這裡,狄奧克心中不禁暗自後悔,如果孟既早些同意英國人的條件,得到足夠的軍火,又怎麼會要用這樣一支臃腫而又脆弱的軍隊來抵抗中國人的進攻呢?
「下令炮隊向前,進入陣地,轟擊中國人的陣地!」狄奧克大聲下令道,他心裡清楚,那些笨重的火炮是不可能帶走了,等待它們的最終命運即使被摧毀免得落入中國人手中,那最好的選擇就是讓其將所有的炮彈發射出去,也掩護自己退卻。
緬甸軍隊的行動立即引起了拔都的注意,從巴布村的高地上,他通過望遠鏡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直處於緬甸軍隊側後方的炮隊開始緩慢的前進,一些士兵甚至用皮鞭和刺刀驅趕擋住他們前進道路的潰兵,顯然緬甸人正在企圖使用這些笨重的傢伙,向己方發動反擊。拔都的神經立刻緊張起來了,不管緬甸人的火炮是多麼的落後,剛才損失了多少人,但畢竟現在他們在數量上還佔有十倍以上的優勢,自己指揮的任何一個小失誤都要付出不能接受的代價。
「你馬上回去通知張掌旗,他剛才做的很好,現在讓他所部退回出發地,準備迎戰!」拔都大聲對站在一旁的傳令兵道,旋即他轉身對陳再興道:「復生兄,這邊馬上要開打了,不如你先推倒王子和公主那邊去,免得那邊出什麼變故。」
「振武兄,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以為我是那等畏死的腐儒不成?」陳再興臉色微變。
拔都低聲道:「復生兄,這軍中能打仗的人不少,但真正知道我們此行目的的卻只有你我兩人。打起仗來槍炮無眼,若是我們在一起,一發炮彈下來,便全報銷了,不如分開了,有個萬一的話,不至於無人處置大事。」
陳再興一想也是,也不再推諉,便拱了拱手道:「振武兄,各自珍重!」
「各自珍重!」
狄奧克坐在白象背上,冷冷的看著不遠處的炮兵陣地開始炮擊了,隨著一聲聲炮聲,緬甸人的炮兵陣地上升起了一團團白色的煙霧,遠遠望去也是頗為的壯觀。看到己方終於開始攻擊中國人,在緬甸軍隊中升起了一陣陣歡呼聲,一時間士氣也高漲了起來。
狄奧克跳下白象,一面從一邊的侍從手中接過一件尋常士兵所穿的衣服,一面對一旁的將領下令道:「傳我的命令,讓後面的軍隊撤退,返回曼德勒!」
「大人?可是炮兵正在轟擊中國人,形勢對我們很好呀!」那名將領目瞪口呆的看著狄奧克,此時的他全然沒有在孟既面前的那種謙卑,他走到那名將領面前,目光炯炯的盯著對方,壓低聲音道:「陛下已經將指揮軍隊的全權委託給我,你必須毫無保留的服從我的命令,其他的話我不想聽,明白了嗎?」
那名將領被狄奧克的氣勢壓倒了,他本能的低下頭,答道:「是的,大人!」
狄奧克看著那個還有些不服氣的將領,搖了搖頭,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將其拉到自己的懷中,附耳低語道:「這仗我們已經贏不了了,懂嗎!中國人的火炮比我們打得更遠更準,他們也佔領了有利的地形,沒有僧侶們,我們根本沒法控制那麼多農民,現在我們能做的即使把盡可能多的軍隊帶回曼德勒,那些火炮太笨重了,所以我把他們留在這裡拖延時間,免得中國人追擊,明白了嗎?」
那名將領被狄奧克說服了,他站直了身體,答道:「我明白了,大人!」
狄奧克點了點頭,笑道:「很好,那就快去,要快!現在時間對我們很寶貴!」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狄奧克一邊換上普通士兵的衣服,一面大聲吩咐隨從道:「我們馬上就離開,這頭白象和所有的儀仗都原樣留在這裡,免得其他人發現國王已經離開!」
巴布村前,緬甸軍的炮彈不斷落下,其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是實心彈,其餘的是各種各樣的榴彈,順軍的士兵們依照在訓練中所教的,蜷縮起身體,緊貼障礙物,盡量減小被彈片擊中的可能。由於緬甸一方的大部分火炮都已經落後時代了,所以射程普遍不夠,大部分炮彈都落入了村前的水田之中,沉重的炮彈一頭扎入泥水之中,除了濺起滿天的泥水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效果。只有少數新式火炮發射的炮彈落在順軍陣地上,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順軍的炮兵陣地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拔都事先精心將這八門75毫米山炮佈置在這個馬鞍形的底部,兩側的高地和正面的壁壘擋住了絕大多數緬甸人的炮彈,使得這裡成為了一個射擊學上的死角。而這裡的炮兵卻可以通過右側高地上的觀察哨用旗語轉報過來的數據向敵人進行準確的還擊。在緬甸人的第二次炮火剛剛落在順軍的陣地上,訓練有素的觀察哨就根據對方火炮發射的硝煙做出了反應。
指揮官大聲喊道:「敵炮兵位於600密位,距離二千五百米,高度正15度!試射一發!」
「敵炮兵位於600密位,距離二千五百米,高差正15度!試射一發!」炮長大聲的重複著上司的命令。
「觀察哨報告,彈著點左偏移十一米,調整射擊!」
「調整完畢,開火!」
「觀察哨報告,命中目標!」
「全體都有,急速射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