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吉林斯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不管他來之前對孟既有多麼的鄙視,做了多麼充分的準備,但面對這樣的慷慨的賄賂,他心中先前的計劃也有些動搖了,他站起身來,向孟既微微鞠了一躬,有點乾澀的答道:「陛下,您的好意實在是太……!」
「這沒什麼!不是嗎?」孟既打斷了吉林斯的推辭:「我是一個國王,按照你們歐洲人的話說,我的所作所為就得符合一個國王的身份,拒絕一個國王的禮物是不合適的。如果說先前我有些事情做得不那麼讓你們滿意,請你們記住,那時候我還不是一個國王,起碼還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國王,你們不能以一個國王的身份來要求我!」
「那便多謝尊貴的陛下了!」吉林斯改變了主意,收下了這珍貴的禮物,他雖然並不相信孟既的辯解,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中有相當部分屬實,而且大英帝國的利益現在也離不開這個狡猾的國王,今天他突然將自己招來,不如且收下禮物,靜觀起變好了。
「很好!」看到吉林斯與鄧肯收下了自己的禮物,孟既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我們現在可以談正事了,鄧肯先生,新軍的訓練現在進行的如何了?」
「糟糕透了!」鄧肯答道:「天天下雨,沒有一塊乾燥的地方,派來訓練的人太少,素質也太差,還有應該運到的武器沒有如期到達,我還在訓練那些學生成為士官和軍官的基本技能,他們至少還有三到四個月才能派上用場。」
「三天前,順軍已經佔領了臘戍,那裡離曼德勒只有不到三百公里,前任緬王的兩個孩子都在軍中,他們已經自稱得到了大順皇帝的冊封,擔任新的緬王。可是現在你告訴我要三到四個月後軍隊才能派上用場,難道要用那些並不值得信賴的舊軍去保衛我的寶座?親愛的朋友們,難道你們以為那兩位王子重新回到曼德勒後還會遵守我和女王陛下的那些協議嗎?」
孟既急促的話語一下子把屋中方纔那點溫情給驅散了,雙方都脫去了天鵝絨的手套,露出下面堅硬冰冷的鐵手套來。那兩個貴族少女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美麗的眼睛。吉林斯對她們溫和的笑了笑,轉過身來對孟既道:「尊貴的陛下,我認為事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現在是雨季,無法通過伊洛瓦底江的水運,陸路更是非常艱難,大股的軍隊行進非常艱難。我認為順國人是採用賄賂和收買的辦法佔領臘戍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裡是撣族人的地盤,對於緬甸中央王朝的有相當強的獨立傾向,只要給予足夠的好處,順國人不難做到這點。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要等到雨季結束後才可能開始,那時候,您已經有足夠的時間鞏固統治了,當然,只要您願意履行先前的約定,大英帝國一定堅定的站在您的身後!」在話語的最後,吉林斯不動神色的加重了語氣,以強調自己話語中的重點。
「您說的對,領事先生!」孟既微笑著答道,但他內心深處卻十分震驚,這個英國領事對臘戍情況的分析和那邊剛剛傳回的情報十分吻合,顯然對方對緬甸內部的地理、人情、氣候情況有很深的瞭解,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孟既他並不害怕順軍,起碼在雨季結束前並不害怕,他此次召見吉林斯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要藉著這個機會從對手手裡獲得更多的軍火,以建立自己的軍隊,這才是他王座真正的保障,但從現在來看,自己的這個圖謀失敗了,看來自己必須換一個辦法了。
「但時間是寶貴的!雨季總是會過去的,到了那時候伊洛瓦底江就會平靜下來,順國人就可以沿著江水順流而下,我需要步槍、大炮來抵禦他們的入侵。到現在為止運到曼德勒的武器有多少呢?讓我們來看看。」說到這裡,孟既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白紙,輕聲念道:「李恩菲德步槍六百七十支,子彈二十五萬發;八磅山炮八門,每門有炮彈一百二十發;格林炮四門,子彈六萬發。」念到這裡,孟既抬起頭來,問道:「領事先生,請問憑借這些武器,可能擊退順國的入侵軍隊嗎?」
吉林斯沒有立即做出回答,他笑著回頭看了鄧肯一眼,鄧肯站起身來,對孟既行了一個軍禮,答道:「陛下,請允許我直言,作為教官,比起軍械不足,我認為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合格軍官和士官的缺乏,沒有合格的軍官和士官,你的新軍不過是一盤散沙,坦率的說,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根本無法將您派給我的學生變成合格的軍官和士官,我只有二十個手下,雖然他們都是良好的軍官,但人數太少了。」
「那你的建議是!」孟既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我的建議是聘用更多的外籍軍官,至少要在配置到排一級,您的那些學員可以作為後備軍官現在軍隊裡實習;或者乾脆從駐印度土軍中僱傭三到四個營來,作為你建立新軍的核心,這些印度軍受過良好的訓練,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也適應緬甸這邊的氣候,我相信在大英帝**官的指揮下,會成為陛下王座的忠誠衛士。」
「不行!」孟既斷然拒絕了鄧肯的建議,他很明白對方的建議中保藏著什麼樣的禍心,如果答應對方的要求,自己的下場和印度、越南、以及東南亞無數個酋長、國王的下場不會有什麼區別,遲早會成為英國人手裡的傀儡。孟既稍微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了一點,答道:「印度人是一群不信佛陀的惡人,我是信仰佛陀的緬甸國王,絕不可能答應讓這樣一支軍隊來保護。至於外籍軍官,排一級不可能,最多只能配置到連一級,還有武器,也希望要加緊運到。」
吉林斯根本沒指望孟既答應僱傭印度軍隊的要求,能夠增加外籍軍官到連一級已經達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了。他強壓下自己心底的得意,答道:「尊貴的陛下,您的願望就是命令,就按您說的辦吧,但是希望您能夠應允我國派出工程師探測從仰光到曼德勒的道路,畢竟大量的武器要運到曼德勒,必須要有良好的交通。」
「好的,我會給沿途的官員發出旨意的,一個半月內,你必須運到三千支最好的步槍以及子彈,還有相應的火炮運到曼德勒來!」孟既從寶座上站起身來,這表示談話已經結束,他已經要送客了。
「如您所願,尊貴的陛下!」吉林斯和鄧肯一起站起身來,對孟既行了鞠躬禮。吉林斯起身後,指了指酒杯和身旁美麗的少女,對寶座上的孟既笑道:「還有,感謝您慷慨的禮物,陛下!」
從臘戍通往曼德勒的道路是一條平行於密埃河的夯土路,這條河流將在曼德勒匯入伊洛瓦底江,在已經長達三個月的大雨的沖刷下,這條道路的許多部分已經被沖毀和淹沒了,變成了一系列淺灣和半沼澤地,洶湧翻滾的河水也使得船運變得不可能。而道路的另外一側則是大片的森林,一直綿延到遠處的山脈,偶爾可以看到少數村落,其中的居民依靠射獵、撲魚或者耕種林間的小塊燒荒地為生。與這裡的森林相比,臘戍周邊的森林簡直只能算是城郊的小樹林。河邊的樹林就像一個巨大的綠色岩石,樹林中所有的空間都被植物所充滿,令人望而生畏。為了越過被沖毀的道路,順軍不得不在林中用砍刀打開道路來,否則人是絕對無法通過樹林的,更不要說牲畜和大象組成的輜重隊。
樹林中非常安靜,只有士兵們的鞋子踩在腐葉和泥坑中撲哧撲哧的響聲,間或聽到人們粗重的喘息聲,兩三人合抱的大樹隨處可見,高達三四十米,如果想要看到樹頂,你的脖子會仰到發酸的地步,為了爭取陽光,連攀援植物和木質籐本植物也必須粗如酒桶,它們或者纏繞、或者用捲鬚、彎鉤抓住高大的喬木。森林中陰濕不透光,雖然是正午,但也如同黃昏一般,順軍士兵用敬畏的目光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下意識的加快了行軍的腳步。
陳再興與拔都都騎在一匹滇馬上,並轡而行。在順軍裡這種牲口有很多,出發前,陳再興將臘戍城中絕大部分滇馬都買下來了,而將順軍中的那些蒙古馬和三河馬都留在了那裡,原因很簡單:這些身材矮小,吃苦耐勞的牲畜在比起它那些更高大魁梧的北方同胞來,要更適應這裡的環境,否則這裡潮濕的環境和連續的行軍,就足以讓一半以上的馬匹死去了。
「掌旅,前面寨子裡的蠻子起了爭吵,他們不願意收銀錢。」一名軍官快步趕到拔都面前,行禮稟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