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觀雖然破舊,店內的擺設卻算還中規中矩,上下兩層,由於地處偏僻,暫時住在這裡的只是來往客商,縱使如此,時下的堂內也僅有一個老掌櫃與三個夥計,閒來無事的老掌櫃正在扒拉著算盤消磨時間,反觀三個夥計,他們更是將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摔在八仙桌上,沒點跑堂該有的模樣正在嗑南瓜子。
其中一個賊眉鼠眼的青年看似挺積賊,對旁邊的夥計打聽道:「牛哥,上樓的那幾位到底是什麼人,嘖嘖,就連那位老太太長的也……」
這位青年還未說完,樣子忠厚的牛哥毫不留情的吐了他一臉瓜子皮,冷漠的笑道:「不該打聽的別瞎打聽,不然你在這小鎮上連乞丐都沒得做。」
賊眉鼠眼的青年原本是這小鎮上的乞丐,好吃懶惰,加上模樣長的不濟,就連一些來往的女乞丐都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在小鎮上行乞多年,一直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處男,半年前偶爾爆發一次,試圖去扒鎮上土財主家一個丫鬟的褲子,不料卻被那土財主發現,將他揍了個半死,得虧這名叫牛哥的男子恰巧路過,才把他的小命兒救下。
對牛哥來說,這就是個順手之恩,然而,小乞丐卻將這青年記在了心上,同時也仰慕牛哥的身手,最後一打聽,知道牛哥竟是這間偏僻客棧的夥計,索性死皮賴臉的跟來這間客棧當個不要銀子的跑堂兒。
照理說,一個破舊的客棧遇到這好事,還不是想盡辦法的把這廝留下,這間客棧卻是推三阻四,小乞丐整整在客棧門前磨了大半個月,這間客棧才同意用他,只不過這待遇很寒磣,每日只給他兩餐飯,即便如此,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乞丐還是高興的應下,打算尋找機會跟著牛哥學些拳腳,以後也好不被人輕易欺負。
小乞丐身世淒苦,從小要飯為生,早已釀得一身奴性,現如今被牛哥吐了一臉瓜子皮,卻還是臉帶笑容的點頭答應著:「嘿嘿,牛哥說的是,牛哥說的是。」
牛哥朝他翻了個白眼,踹了他屁股一腳,不耐煩道:「去去去,把門按上去。」
小乞丐被踹下板凳,也不在意這一腳,反而嬉皮笑臉道:「牛哥,難道今兒個不接客了?」
牛哥橫眉立眼道:「接你媽的客啊,這段時間都不開門了,外面在貼上一張告示,就說本客棧經營不佳,要盤租給別家。」
小乞丐雖有一身奴氣,卻生性機靈,聽了牛哥這番話,轉念一想便知道怎麼回事,接著順嘴給牛哥拍了句馬屁,把他的怒氣全給拍沒了,然後弓著腰顛顛兒的向門口走去。
樓上最大的雅間兒內,邱虎眉正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躺著,邱仙仙正在親自給他施針,也好讓他斷骨外的腫痛減輕些,又給他施了幾副外敷的奇藥,邱虎眉只感覺身上的痛苦頓時減輕了不止一半,看向邱仙仙的目光也由委屈轉為了感激。
也許剛才療傷時太過疼痛,邱虎眉發狠道:「奶奶,你一定要給孫兒報仇,把蘇鳳梧那個龜兒子抓來,孫兒要活抽了他哩筋!」
「啪——」
話音剛落,邱虎眉的臉頰便挨了邱仙仙一個毫不留情的耳光,邱仙仙怒氣沖沖道:「報你個瓜娃子那個仇啊還報仇,昨天要不得你奶奶我命大,不然就折在蘇鳳梧那龜兒子手裡了,你還報仇,你有功還是有理啊。」
邱虎眉被扇的生疼,卻未生邱仙仙的氣,不甘心道:「那我這重傷就白受了?」
「可不白受?你個瓜娃子也不稱稱自己有幾斤幾兩,除了箭射哩好一點,你那個能比上蘇鳳梧那個龜兒子哦。」邱仙仙冷哼道:「還有一件事,照個老理兒,咱們還欠了那龜兒子一條命哩,啞姑勒個小命兒虧哩蘇鳳梧那瓜娃子手下留情,不然哩話,我們幾個,都得死在他手哩。」
站在不遠處正在調藥的啞姑聽到這話,僅僅看了一眼邱仙仙,卻也沒有反對,也算是默認了這個事實,只是心中對蘇鳳梧的恨意只增不減,想起在密室中遭遇到的一切不公平,啞姑便有將蘇鳳梧毒殺八百次的心。
反觀邱虎眉,他似乎並不苟同邱仙仙的話,怒道:「啞姑是他放過哩?明明是他個龜兒子垂憐啞姑哩美色,不捨哩殺她。」
邱仙仙又想扇一巴掌這個不爭氣哩娃兒,抬起的手掌卻未落下,心想如果在打傷這個瓜娃子還不是自己醫他,氣憤道:「你放你祖宗哩拐彎屁,蘇鳳梧那個龜兒子便是垂憐,只是垂憐你妹子哩美色,啞姑哩美色哪裡強過ど妹兒哩美色喲!」
「……」
端坐在房內座椅上的邱晚妝聽後甚是無語,正在調藥的啞姑也是感到一陣鬱悶,人家哪裡比邱晚妝差,如果那龜兒子真是覬覦美色才選擇欺辱自己的話,還算他有點眼光,想到這裡,從未被男人親過摸過的啞姑不自覺的有一點害臊,悄悄的瞟了一眼邱晚妝,似乎略有不服。
聽者有心說者無意,邱仙仙嘴下沒輕重,並非把這話放在心上,說完之後,她陷入沉思,情不自禁的奇怪道:「話說回來,蘇鳳梧那瓜娃子為啥子不殺啞姑勒,難道在動什麼鬼心眼子。」說著,她回想起在密室與蘇鳳梧對持時的每一個畫面。
邱虎眉聽她這般說,板著臉冷冷道:「他能動什麼鬼心眼子,奶奶你怎會在這事上犯糊塗,你想想那個龜兒子在密室裡都對啞姑做過些什麼,居然當著我們的面對啞姑施…,哼,真是個大淫賊,此賊不除,我輩當真是愧對天道,愧對……」
「愧你個仙人板板!」邱虎眉話未說完,邱仙仙似乎恍然大悟,斥罵道:「那絕對是蘇鳳梧那瓜娃子哩詭計,蘇家哩男人沒得那麼簡單,想事想哩密,你也不想想趙櫟奴是哪兒哩人,她是什麼人,你看她和蘇鳳梧勾搭哩那個樣子,一看就是有相互利用哩大姦情。
趙櫟奴忌憚蘇門哩勢力,這一次,她精打細算,想借我們邱家哩手把蘇鳳梧這瓜娃子除掉,而蘇鳳梧那瓜娃子好像有所察覺,不動聲色哩把局勢給扭轉了一下,這就是他個瓜娃子要明目張膽親啞姑哩動機,他就是要讓趙櫟奴看一哈兒,他是因為垂憐啞姑哩美色才放掉她哩,而不是發現趙櫟奴在算計他,才故意放走我們哩。」
邱仙仙的一席話讓邱虎眉雲裡霧裡,邱晚妝聽在耳裡卻如被醍醐灌頂,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人,在瞻園兒時莫名其妙出現的那名紅衣女子,尤其是她的氣息,她的身上有一種讓人聞之不忘的濃艷花香,在這之前,去南陵行宮行刺趙櫟奴的當晚,她也聞到過這種味道。
想到這裡,邱晚妝不難推理到自行刺趙櫟奴那天起,自己與哥哥便在趙櫟奴的法網之中,甚至,哥哥發出的那道利箭,也是趙櫟奴故意讓蘇鳳梧接住的,若是不與趙櫟奴交手,竟還不知道她的身手那般厲害,現在看來,以趙櫟奴的本事,那天在行宮本可以自己躲過利箭,然而她卻將那道利箭當做一個假人情賣給了蘇鳳梧。
之後的事情,一目瞭然,不管是自己還是蘇鳳梧,都被趙櫟奴算計了,如今想想,南陵西兵營的三百名精兵為何會倉促趕往瞻園斬殺趙櫟奴,一切都是因為京城詹事府的小輩李長琴,然而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自己與奶奶,趙櫟奴就是想要亂中取栗,按照她的算計,自己與奶奶把蘇鳳梧殺了更好,即便是殺不了,她也可以上奏說邱家與李家勾結,想要圖謀不軌……
想著想著,邱晚妝漸漸進入趙櫟奴精妙細算的大網之中,即便是再不濟,她趙櫟奴也能在這次算計中把李家砍了,再者便是自己在南陵苦心經營的關係網,就這樣一夜之間被她給摧毀了,思來想去,趙櫟奴的算計若是成立,不管進退如何,她都是最大的贏家。
邱晚妝推想的這條長線的確不錯,牽連甚廣,趙櫟奴也是收穫最大的那個人,遺憾的是,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趙櫟奴僅僅是暫時的那個最大贏家而已,最後的贏家是誰,現在還說不定呢。
不管是邱晚妝還是邱仙仙,她們都沒想過趙櫟奴中了春毒會持續下去直到與蘇鳳梧成了好事,而這條長線的轉折點就在這裡,如果沒有這個轉折點,趙櫟奴也許是最大的贏家,可是一旦有了這個轉折點,她很有可能這次博弈的成為最大輸家。
因為,趙櫟奴很有可能會懷了蘇鳳梧的孩子,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煩躁,而趙櫟奴身中春毒的時候,剛不煩躁沒幾天。
邱仙仙是第一個懷疑這條長線的,想法與邱晚妝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她的想法還要密一些,思慮良久之後,不由感歎道:「趙櫟奴呀趙櫟奴,難怪你個瓜娃子這樣年輕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能猜透你哩心思,你發難哩時候誰又能承受哩住喲,堂堂一個掌管東宮哩李家,你說給滅咯就給滅咯,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喲!還有勒個蘇鳳梧,勒個神秘兮兮哩龜兒子,啞姑明明把你脖子上哩血珠搶下來咯,勒個龜兒子咋還會昏而清醒哩?」
自言自語般的一席話剛落,在邱晚妝旁邊的座椅上默默擦劍的陳荌慈說道:「因為蘇鳳梧這惡賊根本不是人,是仙,被天上的玉帝打落凡塵的仙,這個惡仙是不會身中凡毒的。」
眾人奇怪的看向陳荌慈,邱晚妝皺著細眉道:「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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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描寫的小乞丐,後面會有他的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