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川身子突然軟癱.他並沒有回頭去看,只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居身就已軟癱.
世上只有-個人,能在他不知不覺中走到他身後。
世上只有一個人,能令他跪下.
徐伯.
沒有別人,只有徐伯?王成龍滿眶熱淚,幾乎已忍不住奪眶而出.
徐伯還是老樣子,沒有變,連一點都沒有變。天地間好像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改變。
他站在那裡,還是站得很直,就好像一稈標槍插在地上。
淡淡的星光照著他的臉。只有他臉上的皺紋似已變得更深,但他的睜子卻還是同樣銳利,就好像劍已出匣,刀已出鞘。可是等他看到王成龍時,這雙冷酷饒利的眼睛裡,立刻充滿了溫暖之意。他只看了獨孤川一眼,目光就轉向王成龍。
王成龍忽然發現他的臉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的,其實他臉上每條皺紋裡,都隱藏著誰也說不出有多麼豐富的感情。
他臉上每條皺紋本都是無限痛苦的經驗所到劃的痕跡。
只有這種皺紋,才能隱藏他如此豐富的感情。王成龍熱淚終於忍不任奪眶而出
徐伯凝視著他,良久良久,才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你很好」
他本似有很多話要說,卻只說了這三個宇。雖然只有三個字,但在王成龍聽來,卻勝已過世上所有的言
然後他才感覺到有人在拍他的肩,他回過頭,就看到了易潛龍「
易潛龍的眼睛裡也充滿了笑意,已不是老江湖的笑,是溫暖而充滿了友誼的笑。
他微笑著道:「現在你該完全明白了吧?」
王成龍搖搖頭。他的確不能完全明白,因為他太激動,大歡喜。幾乎已完全無法思索。易潛龍很理解所以接著道:我非但沒有出賣徐伯,也沒有溜走。…我從來就沒有溜走過。」
王成龍忽然理解,所以就替他說了下去,別人以為你溜走的時候,其實你正在暗中為徐伯訓練那一批新血。」
易潛龍道:「不錯,無論任何組織都和人一樣,時時刻刻都需要新的血液補充,否則他不但會衰老**,而且隨時都可能崩潰。
王成龍目中忍不住流露祟敬之色,因為他覺得在面對著的,基個偉大的朋友
易潛龍也看得懂,微笑著道,其實那也算不了什麼,那些年輕人非但充滿了熱情,而且全都很忠實,要訓練他們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年輕人永遠比較熱情忠實,狡黠和陰謀他們根本就不望去學.
王成龍也年輕過,他點點頭,歎道:要訓練那些人的確不難,難的是那忍辱負重的勇氣,那遠比為人去流血換命還要難得多。
易潛龍看著他,忽然用力拍他的肩。
他們從此也成為終生的朋友,因為他們不但已互相瞭解,而且互相敬重。
只有對朋友完全忠實的人,才值得別人敬重.
「能夠為朋友忍受屈辱的人,更永遠都不會寂寞。」
王成龍忽又問道:「你們是不是已去過申盟了?」
易潛龍道「當然去過,我訓練那些人,為的本是要對付十二飛鷹的。,
王成龍道;「那麼你怎會到了這裡?」
易潛龍道:「因為我已和徐伯約定,初五以前,他若有命令給我,我們就在初七的正午,從後山偷襲申盟,否則我們就立刻連夜趕來這裡。』
王成龍道:「你沒有接到他的命令?」
易潛龍道:「沒有,傳令的人已死在獨孤川手裡。』
獨孤川當然在也旁邊聽著,聽到這裡,胃部突然收縮,幾乎忍不住要吐。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已的錯誤在哪裡。
他本不該使徐伯精選出的那批人死得太早,本該等他們到了申盟之後再下手的。
只可惜那時實在太興奮太得意了,巳變得有些沉不住氣,所以才會造成這種不可原諒的錯誤。
現在這錯誤已永遠無法彌補。
獨孤川彎下腰,吐出了一灘苦水。
但還是沒有人看他一眼。
他本是個絕頂聰明的天才,不可一世的梟雄,他只差半步,就可達到成功的巔蜂。
可是現在他在別人眼裡,競似已變成完全不被重視。
競似已變成個死人。
易潛龍道:「我趕到這裡,才知道徐伯已有了復仇的計劃。而且將每一個細節都安排好了。」
王成龍道」
易潛龍道:「今天下午,徐伯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時間,所以每一刻時間都要盡力爭取,因為我知道時間有時甚至比鮮血更可貴。」
王成龍道:我明白。」
這一點的確很少有入能比他更明白
他若沒有時間觀念,也許已死過無數次。
易潛龍臉上露出自傲之色,微笑著道,「這三四十年來,我參與徐伯的行動不下兩百次,從來也沒有耽誤過片刻。」」
王成龍又歎了一聲,道「無論誰有你這樣的好朋友,都應該覺得高興。』
易潛龍緊握他的肩,道:「徐伯有了你這樣的朋友,連我都很高
他接著又道「徐伯已算準了獨孤川必定會到這裡來找他,也算準了獨孤川看到那七星針後,必定會親自到下面去看看的,因為他這人除了自己外,誰都不相信的。」
王成龍忍不住冷笑道:「有時他連自己都不太信任。」
易潛龍道:「徐伯的計劃本是要乘他下去的時間,發動攻勢,先殲滅他最基本的部下。」
他笑了笑,又道:「因為他來得必定很匆忙,絕對沒有時間集中所有的力量,最多也只不過能將最基本的一批部下帶來。」
王成龍道「這裡的地勢你們當然比他熟悉得多,無疑已先佔了地利。」
易潛龍道「而且他最擅長的,本是在暗中放冷箭傷人,但這次情況卻完全相反,他絕對投有想到會有人在暗中等著對付他。」
王成龍道:所以你們又佔了天時」
易潛龍道「還有,他的人匆匆趕來,又已在這裡守候了很久,必定已有些疲倦,但我們的人卻正如初生之虎,猛虎出山。」
他微笑著手,勝負之數已經很明顯。」
王成龍微笑道「天時、地利、人和,都已被你們佔盡了,徐伯這計劃,實在可以稱得上是算無遺策。」
易潛龍道「但,他卻還是有一件事沒有算出來。」
王成龍道「哦?」
易潛龍道:「他沒料到你也會跪著來,而且會到下面去……
王成龍苦笑道「那時候我想錯了……
易潛龍道『「但徐伯卻明白你的想法,他知道你這次來,是準備跟他同生共死的
王成龍喉頭突又哽咽,熱淚幾乎又忍不住耍奪眶而出。士為知己者死
一個人就算為徐伯這種朋友死,死又何憾?
易潛龍也彷彿有很多感慨,歎息著道「徐伯也知道你既然在下面,見到了獨孤川,就絕不會再讓他活著上來.就算拼著跟他同歸於盡,也絕不會再讓他活著上來。」
王成龍道;「萬以.…所以你才會下去?」
易潛龍道「因為徐伯並不想他死,你更不能死,所以……」
他又拍了招王成龍的肩,笑道:「以後的事,你總該明白了吧?」
王成龍點點頭。
他雖然點頭,卻還是不太明白-他不明白徐伯為什麼還要讓獨孤川活著?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因為他知道徐伯做的事,是絕不會錯的……
絕不會。
對獨孤川他已錯了一次,絕不會再錯第二次。
徐伯一直看著他們,聽著他們說,目中似也熱淚盈眶。
然後他才慢慢地走過來,凝視著他們,緩緩道「我看錯過很多人,但卻沒有看錯你們,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好朋友…。」
他忽然擁住王成龍的肩,一字一字道:「你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兒子「」。」
王成龍點點頭道:「我是.,』我是…。/
然後他滿眶熱淚就已流了下來。
夜更深,星已疏。
所有的人忽然間全都走了,只剩下獨孤川一個人跪在無邊的黑暗中。
他跪在這裡,居然沒有人睬他,沒有人看他一眼。
沒有責備,沒有罵,沒有報復。
徐伯就這樣走了,易潛龍和王成龍也就這樣定了,既讓他像野狗般跪在這裡。
甚至連那些弓箭手的死屍都被抬走,卻將他留在這裡、
他也曾經是個不可一世的人物,現在競真的已變得如此不足輕重。
風吹在身上,斷了肋骨疼得更劇烈。
獨孤川忽然也覺得自己就像是條無主的野狗,已被這世界遺
他無論是死是活,都已沒有人放在心上。
冷汗在往下流,眼淚是不是也將流下?
獨孤川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咬著牙,掙扎著站起來。
「無論如何,我還活著,只要活著,就一定還有機會。」
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已,而且,努力使自己相信。
但也不知為什麼,他並沒有真的想報復,只覺得很疲倦,很累,很累……
這是不是因為他的勇氣已喪失?
是不是因為徐伯沒有殺他,但卻己完全剝奪了他的自尊和勇
現在,他只想喝一杯,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這少年伏在桌上,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掠醒。
他揉揉眼睛,站起來,打開了門。
外面不知何時已開始下雨。
獨孤川**地站在雨裡,眼睛裡佈滿了紅絲,門已開了很久,他還是癡癡地站在那裡,似已忘記進來。
少年看著他,並不驚訝;就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雨很冷。
六月的雨為什麼會如此冷?
少年無言脫下身上的衣服披在獨孤川身上。
獨孤川忽然緊緊地擁抱住他,喃喃道:「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只有你。」
少年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太笨,所以笨得不知該用什麼方法表達自己的情感。
歷以他只是無言地轉過身,將酒擺在桌子上。
獨孤川終於走進來,坐下。
酒雖然是冷的,但喝下肚後,就立刻像火焰般燃燒起來。獨孤川的心也漸漸開始燃燒,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我還是沒有死只要我活著,就遲早總有一天要他們好看「……你說是不是?」
少年點點頭。
無論獨孤川說什麼,他總是完全同意的。
獨孤川笑了,大笑道/沒有人擊倒我,我遲早還是會站起來,等到那天,我絕對不會忘了你,因為只有你才是我的好朋友」
他似乎想證明給這少年看,所以掙扎著站起來,努力站得直出。
可是他的腰突然有柄刀自背後刺入他胃裡。
等他抬起
他咬著牙,蹬著凸起的眼睛充滿了驚訝和恐懼,啊聲道:』你。…你在酒裡下了毒?」
少年點點頭
無論獨孤川說什麼,他還是完全同意。
獨孤川簿紮著,喘息著,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少年臉上還是全無表情,還是好像不知該用什麼法子表達自己的感情。
他只是淡淡地說道:「這種日子我已經過膩了,徐伯答應我,讓我過好日子。」
徐伯。
果然是徐伯!
徐伯真正致命的一擊,原來在這裡等著他。
獨孤川咬牙道:「你』…」你這畜牲,我拿你當朋友,你卻出賣了我!」
少年談談道:「這種事我是跟你學的,你可出賣徐伯,我為什麼不能出賣你?」
這一擊的力量更大。
獨孤川似己被打得跟前發黑,連眼前這愚蠢的少年都看不清
也許他根本就從未看清楚過這個人。
他怒吼著,想撲過去捏斷這個人的咽喉。
可是他自己先倒下了。
他倒下的時候,滿嘴都是苦水。
他終於嘗到了被朋友出賣的滋味。
他終於嘗到了死的滋味。
死也許並不很痛苦,但被朋友出賣的痛苦,卻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
連獨孤川都不能。
天已亮了。
黑夜無論多麼長,都總有天亮的時候。
只要你有勇氣,很耐心,就一定可以等到光明。
光明從窗外照進來,椅子就在窗下。
徐伯終於又坐回他自已的椅子上、
直到這時王成龍才發覺他畢竟還是蒼老了很多,而且顯得很疲倦。
一種滿足和愉快的疲倦。
他伸直雙腿才緩緩長歎一聲,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不殺獨孤川?」
王成龍道「我不奇怪。」
徐伯顯得很驚訝,道「為什麼」
王成龍微笑道:「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替他安排了很恰當的下場。」
徐伯也笑了,但笑容中卻彷彿還是說不出的淒涼和辛酸。
獨孤川就像是他親手栽成的樹木砍斷的!
王成龍忽又問道「范大姐呢?」
這句話他已憋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徐伯歎息了聲,道,「我並不怪她,她是個很有志氣的女人,一心想往上爬,雖然她用的方法錯了,但世上又有誰從未做錯過事呢?」
王成龍道你.…你讓她走了?」
徐伯點點頭道「而且我還要將她一心想要的那張地契送給她——以後你無論看到誰在想往上爬,都應該去扶他一把,千萬不要從背後去推他。」王成龍垂下頭心裡充滿了感激,也充滿了崇敬。
徐伯畢竟是徐伯。
他也許做錯過很多事,但他的偉大之處,還是沒有人能比得上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年輕人走到門口。一個充滿了熱情和活力的年輕人,一舉一動都帶著無限鬥志和力量。
這正是徐伯組織中的新血,也正是這社會的新血。
王成龍看到他,就知道人類永遠不會滅亡。
只要人類存在,正義也永遠不會滅亡
徐伯看到這年輕人,精神彷彿也振奮了些.微笑道「什麼事進來說吧。」
這年輕人沒有進來,躬身說道「申祖沒有死,死的是馬天鷹,他低估了申祖,所以,他就死了。」
他的回答簡單,中肯而扼要,易潛龍多年的訓練並沒有白費。
王成龍幾乎忍不住想要問
「鳳鳳呢?」
可是他沒有問,徐伯也沒有問。
這個人是否存在都已不重要,已不值得別人關懷。
但王成龍卻忍不住要問徐伯應該怎麼樣去對付申祖?」
申祖既然還沒有死,他和徐伯就遲早還是難免要決一死戰。
徐伯歎息著,道「他沒有死,我也沒有死,所以我們只有繼續鬥下去,就算我們已覺得很厭倦甚至很恐懼,也絕不能停止。」
王成龍垂下頭,道:「我明白。」一個人走入了江湖溉好像騎上了虎背,耍想下來實在太困難。
徐伯道「就算申祖死了,還是有別人會來找我,除非我倒下去,否則這種鬥爭就永遠也不會停止。」
他歎息著.又道「像我這種人這一生已只能活在永無休止的厭倦和恐懼裡,我想去殺別人的時候,也正等著別人來殺我。」
王成龍也明白。
這一點當然也沒有人比他更明自。像這樣子活下去,雖然太老了些,但卻還是非活下去不可。
徐伯慢慢地接著道:「一個人種下的種籽若是苦的,自己就得去嘗那苦果,我既已錯了,就得要付出錯誤的代價,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替我去承受。」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可是你還年輕,只要你有勇氣,還是可以改變自已的命運,一個人犯了錯誤並不可恥.只要他能知錯認錯,就沒有什麼值得羞愧的。」
王成龍忽然搶起頭,道「我明白。」
徐伯的笑容雖帶些傷感,但已漸漸明朗,一字字道「所以你千萬莫要再為任何事煩惱,快放下心事,去叫小蝶,快去-…」
他站起來,緊擁王成龍的肩,微笑著道:「我要你們為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逍遙谷中燈光依舊輝煌。
但范大姐的屋子裡卻還沒有燃燈。
她並不是厭惡光亮,面是畏懼-也並不是怕她臉上的皺紋會被照出來,而是怕明照出她心裡的那些醜惡的創傷。這些創傷久已結成了疤,永遠抹不去的疤。
還是有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她手裡一張陳舊而殘皺的紙
這就是她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地契。
她推開窗子,園林中一片錦秀,現在這一切總算已完全屬於她
她終千已從黑暗的溝渠中爬了上去。
她已本該滿足。
可是也不。
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之後,她真正能得到的是什麼?
除了空虛和寂寞還有什麼?
王成龍,劉志,楊忠,馮博,都已一個個走了,無論是死是活,都已永遠不會再回來。
這園林難道真能填補她心裡的空虛?這張紙難道真能安慰她的寂寞?
她突然狂笑,狂笑著將手裡的地契撕得粉碎。
門外有人在呼喊「大姐,快出來,東昌的王大爺已等得快急死
范大姐狂笑著,大聲道「你就叫他去死吧——你們全都去死吧,死光了最好。』
門外不再有聲音。
每個人都知道,范大姐不高興的時候,大家最好莫要惹她。
她關起窗子,將長長的頭髮散下來,然後又慢慢地將身上衣服全都脫下,就這樣**裸地站在黑暗中。
她的腰仍然堅挺纖細,她的腿仍然修長筆直,她的胸膛仍然可以埋藏很多很多男人的生命。
可是她自己知道,她自已的生命己剩下不多。
逝去的青春是永遠不會再來了。
「一個人**裸地來,也該**裸地去。」
她又開始狂笑,狂笑著夜黑暗中旋舞,突然自妝台的抽屜中取出一樽酒,旋舞著喝了下去。
這是生命的苦酒,也是毒酒。
楊忠回來的時候,她己倒下,烏黑的頭髮散落在雪白的胸膛上,美麗的金樽仍然在發著光。
可是她的生命卻已黯淡無光。
楊忠跪下來,就在她身旁跪了下來,捧起一滿把她的頭髮。
眼淚就
她的頭髮忽然又有了光,晶瑩的淚光。
誰說大海無情?
在星光下看來,海水就像緞子般溫柔和光滑。
潮也退了。
大海也和人的生命-樣,有時浪濤洶湧,有時平淡安靜。
王成龍和小蝶攜著手,互相依偎著,凝視著無限溫柔的海洋。
他們的心情,也正和這星光下的海水一樣。
孩子已睡.這是一天中他們唯一能單獨相處,互相依俱的時侯。
經過了一天勞累之後,這段時候彷彿顯得特別短,可是他們已滿足。
完全滿足。因為他們知道今天過了還有明天,明天必將更美麗。
無數個美麗的明天,正在等著他們去享受。
忽然間,海面上又有一顆燦爛的流星閃過,使得這平靜的海洋變得更美麗生動。
王成龍忽然道:「我做到了,畢競做到了。」
小蝶偎在他懷裡,柔聲道你做到什麼?」
王成龍緊擁著她道:、有人說,流星出現的時候,若能及時許個願,你的願望一定能達到。」
小蝶嫣然道:「這是個很古老,也很美麗的傳說,只可惜從來沒有人真的能做到。」王成龍笑道:但我這次卻做到了。」
小蝶眼睛裡光采更明亮道:「你真的在流星掠過的時候,及時許了個願?」
王成龍道,「真的。」
小蝶道「你的願望是什麼?」
王成龍微笑著,沒有回答。
小蝶也沒有再問因為她已明白,他的願望,也就是她的願望。
他們的微笑平靜而幸福。
流星消逝的時候,光明己在望。黑暗無論多長,光明遲早總會來的。
落日餘霞散綺,晚風吹送輕歌,歌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投林倦鳥,也似為這歌聲盤
旋,在林子上空迴翔不下;但著淒婉的歌聲,卻留不住山谷中一匹絕塵而去的駿馬。
馬上的騎客是一個白衣少年,他何嘗不知道後面這個策馬追蹤的少女是為他而歌,但他
還是狠了心腸,縱馬狂奔,直到歌聲消散,但見空山寂寂,暮靄沉沉之際,這才謂然歎息,
朗聲吟道:「易水蕭蕭西風冷,壯士一去不復還!拚死但憑三尺劍,深情唯有負紅顏!」勒
馬回頭,後面杳無人影,他的馬是一匹逐電馳風的寶馬,這一陣狂奔,早已把那少女隔在幾
重山外了。
這少年名叫劉銘奇,他負了師友的重托,要去刺殺一個在賀蘭山隱姓埋名武功高絕的高
手,修說他對那少女本就無心,即算是有厚意深情,此即此時,也決不能為這歌聲所阻。
然而那歌聲還是撥動了他的心弦,可惜那少女阻在幾重山外,聽不到他那一聲長歎,看
不到他眼角那兩滴晶瑩的淚珠。
日落風寒,黃昏的景色越來越濃了。劉銘奇抬頭一看賀蘭山的主峰已隱隱在望,心中不
由的一陣緊張,立即撥轉馬頭,揚鞭西進。
跑出谷口,登上了一條崎嶇的山道,劉銘奇心裡躊躇,他的坐騎雖說是一匹寶馬,但在
這險陡的山路夜行,強敵又在附近,究竟不能無所顧忌正自拿不定主意,忽聽得快馬飛馳的
急聚蹄聲,倏忽之間,便到跟前,眼看著兩匹馬頭便要闖在一起,前面那匹馬的騎客,一個
翻身,跳下馬背,伸手一攔,劉銘奇那匹寶馬,一聲長嘶,前蹄人立,竟是闖不過去。在這
一瞬之間,劉銘奇也已跳下馬來,但見戴著馬頭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粗豪少年,一張面孔冷
森森的毫無表情,在黃昏景色之中,更顯得陰沉恐怖。
劉銘奇怔了一怔,拱手說道:「蘇兄,幸會幸會。」那粗豪少年「哼」了一聲,冷冷
說道:「是呀,端的是幸會了。韻蘭呢?」劉銘奇道:「她在後面,你穿過這個山谷,也許
就能見著。」那少年劍眉一揚,臉色越發陰森,道:「那麼她是追著你來了?」劉銘奇臉上
一紅,道:「蘇兄休得取笑。」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誰和你說笑,我只問你,你是
要她還是不要?」
劉銘奇叫道:「蘇兄,這話是打那裡說起?我對韻蘭姐姐從來沒有起過異心。」
那少年道:「如此說來,你只是對她戲弄,引誘了她,如今又將她甩了?」
劉銘奇臉上變色,朗聲說道:「蘇兄,你把小弟看作何等樣人?我對韻蘭只有姐弟的
情誼,那談得上什麼戲弄,引誘?」那少年冷笑道:「依你說竟是韻蘭引誘你了?」劉銘奇
眉頭一皺,蕭韻蘭確是糾纏於他,但若依實說來,豈不傷了她少女的名譽。
那姓蘇,雙名增輝的少年追上兩步,沉聲說道:「劉銘奇,你給我回去!」劉銘奇
道:「怎麼?」蘇增輝道:「你對韻蘭陪個不是,發誓從今以後,永不負她!我給你監
誓,不准背盟。」粗豪的話語一變而為異樣的淒涼,竟好像是向劉銘奇哀求起來了。
劉銘奇再退了兩步,低聲說道:「蘇兄,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喜歡韻蘭姐姐,何苦悶
在心頭?」蘇增輝道:「不錯,正因為她是我喜歡的人,我決不能見她傷心,決不能見你
將她拋棄!」劉銘奇苦笑道:「我但願做個穿針引線的紅娘,卻不是弄琴寄簡的張君瑞。我
衷心祝你們成就美滿姻緣。蘇兄,你何必有所猜疑,令小弟難堪!」
劉銘奇自以為這是掏心剖腹之言,豈知普天之下的單思男子,無不把對方視作不可褻瀆
的仙女,何況是蘇增輝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他一聽劉銘奇的說話,竟似把他尊敬到了極點
的人當做一件可以『出讓』的貨物,已是怒不可抑,更何況劉銘奇雖然說得誠懇,在他聽
來,卻認作是『勝利者』的嘲弄。這種單思病患者的微妙心理,劉銘奇那能懂得?
但見蘇增輝面色一沉,雙目倏張,歷聲喝道:「劉銘奇,廢話少說,你回不回去?」
劉銘奇一望天色,心中煩惱之極,說道:「我兄不諒,弟也無言。但小弟有事在身,但求我
兄讓路!」話猶未了,但聽得得霍的一聲,蘇增輝拔出了一對護手鉤,大聲喝道:「我偏
不放過你這無情無義的男子!」
劉銘奇那有心情爭鬥,心中暗罵:「我有情無情,干你何事?」蘇增輝雙鉤一個盤
旋,金光閃閃,追到面門,喝道:「還不亮劍麼?」劉銘奇飛身閃過,叫道:「蘇兄且
慢,聽弟一言!」
蘇增輝冷笑道:「有何廢話?尚待多言。」劉銘奇道:「吾兄定要賜教,小弟原不敢
推辭。只是今日實是有事在身,十日之後,若是到期小弟不來,那就是小弟已被人所殺,不
必再勞吾兄貴手了!」
蘇增輝聽他說得奇怪,怔了一怔,隨即喝道:「你沒有功夫,我就有功夫等你嗎?快
快動手,勝敗立決,免得韻蘭來了傷心。」雙鉤一分,一招『電翼摩岳』,左右合圍,劉玄
機不得已拔劍相迎,但聽得叮噹兩聲,鉤劍相交,劉銘奇的劍幾乎給他奪出手去。
蘇增輝哈哈笑道:「韻蘭將你的劍法捧上三十三天,原來不過如斯!」劉銘奇又好氣
又好笑,心中想道:「你不過想賭一口氣,我便讓你何防?」長劍一抖,還了一招,抽空便
想鑽出。那知蘇增輝的吳鉤兼有鉤劍之長,一佔上風,後著綿綿不斷,鉤光閃閃,竟把劉
銘奇的退路全都封住,哪能輕易脫身?
天邊的晚靄慢慢消褪,夜色更濃了。忽聽得後面蹄聲得得,隱隱可聞,劉銘奇心道:
「此時不闖過去,韻蘭一來,那就更麻煩了!」陡的精神一振,長劍一圈,身隨劍勢,滴溜
溜的轉了半個圓圈,但見四面八方,劍光飄飛,蘇增輝吃了一驚,想道:「怪不得蘭妹會
喜歡這個臭小子,原來果真有點真功夫!」急勝之念一起,雙鉤霍霍,招數凌厲無前。
馬蹄聲自遠而近,劉銘奇反手一劍,將蘇增輝的雙鉤迫手一側,邁前一步,低聲喝
道:「還不讓路!」夜色蒼茫中,那匹馬已奔出山腰,馬上少女揚聲叫道:「銘奇,你和誰
動手?嗯,什麼,是增輝嗎?你們還不趕快給我住手!」
蘇增輝叫道:「這小子不肯見你,待我擒他給你便是!」劉銘奇那一劍已把雙鉤封到
外圈,但蘇增輝堅不可退,山路狹窄,不下殺手,將他擊倒,實是難以奪路外闖,主意未
決,忽聽得蘇增輝之言,心中一動,想道:「我若在韻蘭面前將他刺倒,他們的姻緣就永
無撮合之望了!」
高手比劃,只爭瞬息之間,那許猶疑,倏然間,忽見鉤光一閃,蘇增輝兩桿金鉤脫手
而出,『登』的一掌拍下,正中劉銘奇胸口要害,便聽得劉銘奇「哼」了一聲,跌出一丈開
外。
蘇增輝這一招本是敗中求勝之招,拋鉤襲敵,揮掌擊人,雖說神妙非常,但以劉銘奇
那超卓的武功,估量最多只能將他擊退,挽回面子,萬萬料不到他竟似不加防備,竟給自己
一掌擊中胸膛。這剎那間,蘇增輝也不禁呆了。只聽得蕭韻蘭顫聲叫道:「增輝,增輝你
幹什麼?你怎能下這個重手。快,快,你還不快把他扶起來?」
蘇增輝定了定神,剛剛邁出腳步,陡聽得一聲馬嘶,一條黑影凌空飛起,蘇增輝怎
麼也料想不到劉銘奇受了重傷,居然還能飛身上馬,但見他反手一拍馬臀,隨即低呼一聲,
那聲音鬱悶之極,似是受傷之後,淤血已塞到咽喉,蘇增輝飛身疾掠,一手抓去,離了馬
尾三寸,沒有抓著,只見劉銘奇緊抱馬頸,整個身子俯伏在馬背上,這匹馬是久經訓練的戰
馬,被主人一催,放開四蹄疾跑,蘇增輝一抓沒有抓著這匹馬已轉過山坳去了。就在這一
瞬間,只聽得『唰』的馬鞭一響,蕭韻蘭飛馬趕到,一鞭甩下,尖聲叫道:「讓開。」
蘇增輝熱血上湧,後悔羞愧,妒恨氣惱,種種情緒,糾結心頭,他這樣的為著蕭韻
蘭,蕭韻蘭竟用馬鞭抽他!他想把蕭韻蘭拉下馬來,他想打蕭韻蘭的耳光,他想抱著蕭韻蘭
痛哭,然而他還是讓蕭韻蘭過去了,而且他還身不由己的追在蕭韻蘭的馬後。
沉沉夜色,山石嶙峋,蕭韻蘭只顧催馬急跑,剛轉過山坳,坐騎突然一躍,闖在一塊凸
出來的山石上,將蕭韻蘭拋了起來,蘇增輝大吃一驚,急忙搶上去接,蕭韻蘭在半空中翻
了一個觔斗,落下地來,剛好和蘇增輝打個照面,只聽得蕭韻蘭「哼」了一聲:「你
好!」一掌將蘇增輝推開,俯首一看,忽見掌心帶血,原來蘇增輝在掌擊劉銘奇之時,
碰著了劉銘奇的劍鋒,他的手臂也給拉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蕭韻蘭呆了一呆,抬頭一看,只見蘇增輝失驚無神的倚在一塊山石上,臉上滿是淚
痕,蕭韻蘭歎了口氣,忽地柔聲說道:「這麼大個人,還流眼淚,不害臊嗎?讓我看看,你
傷在那兒?」輕輕的撕下一片衣襟,替蘇增輝包紮傷口,蘇增輝反手一推,手臂舉起,
軟綿綿毫無力氣,但覺蕭韻蘭玉手撫來,竟是無法抗拒,只好轉過頭來,在心中暗罵自己。
蕭韻蘭吁了口氣,道:「幸好沒有傷著骨頭。」蘇增輝冷笑道:「我死了也沒有什麼
打緊!」蕭韻蘭道:「呀,你們何苦為我廝拼?」
蘇增輝倏的回過頭來,低聲說道:「蘭妹,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我是,我是……咳,
我是為你們好!我那一掌雖然打得不輕,以他的武功,料想也不至於喪命,只要你好,我上
蘇增輝粉身碎骨又有何防!」
蕭韻蘭歎道:「這個時候你還說這種氣話做什麼?你那一掌打不死他,但他受了此傷,
卻怎能逃出別人掌下?」蘇增輝叫道:「什麼?」蕭韻蘭道:「他要去刺殺一個人,這個
人在江湖上絕跡已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已是名震一時,經過了這二十年,武功更是深不可
測!」
蘇增輝怔了一怔,猛然想起劉銘奇所說,十日不來,就是被人所殺的話,失聲問到:
「這人是誰?」蕭韻蘭道:「你聽說過岳建勇這個名字麼?」蘇增輝叫道:「什麼?是岳
建勇!」
臉上流露出非常奇異的神色,蕭韻蘭心中納悶,問道:「你認得他?」蘇增輝道:
「二十年前,我還是一個三歲孩子,怎能認得他?你說,他為什麼要刺殺這個岳建勇?」
蕭韻蘭道:「說來話長,現在是少昊幾年?」蘇增輝道:「今年是少昊十三年,你怎
能不知?」蕭韻蘭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有一班孤臣孽子,直到如今還不肯用少昊紀
年。」蘇增輝道:「那大約只有管樹太和張立虎的舊部了。」蕭韻蘭道:「不錯。咱們雖
然出世得晚,但也聽父兄說過,當年和少昊爺爭天下最激烈的就是這兩個人。他們都曾建立
國號,一個號稱四海,一個號稱熾炎。」
蘇增輝道:「這與劉銘奇要去刺殺岳建勇又有什麼相干?」蕭韻蘭道:「張立虎當年
有幾個天下聞名的武林奇士扶助他,你可知道?」蘇增輝道:「頭一個是彭和尚,俗家名
字叫彭瑩玉,聽聽說內功之深,天下無匹。」蕭韻蘭道:「不錯,還有呢?」蘇增輝道:
「第二個是石天鐸,聽說他曾憑著一雙鐵掌,打遍中原。」
蕭韻蘭道:「還有呢?」蘇增輝道:「上一代武林名手,我那裡記得那麼多?」眼睛
一瞇,似是想說什麼卻又忍著。蕭韻蘭道:「第三個就是這個岳建勇!」看蘇增輝,只見
蘇增輝木然毫無表情。看那情形,他似乎早已知道,卻偏要蕭韻蘭先說出來。
蕭韻蘭道:「張立虎在二十年前與少昊爺在長江決戰,兵敗被擒,當日就被沉屍長江。
可是他的部下逃出的不在少數,他的兒子聽說也被石天鐸救出去了。這十多年來張立虎的部
下都隱姓埋名,圖謀再起。劉銘奇的身世從來沒有對我提過,可是我知道他的先人也是張立
誠的部下。」蘇增輝道:「如此說來,劉銘奇理該尊稱岳建勇一聲世伯,何故還要去刺殺
他?」蕭韻蘭道:「聽說岳建勇叛主求榮,劉銘奇負了師友的重托,非把他刺殺不可!其中
詳情,我也不知。」
蘇增輝哈哈大笑,道:「岳建勇若真為了這個原因而給刺死,諒他死了也不心服!」
蕭韻蘭道:「怎樣?」蘇增輝道:「岳建勇的第一個妻子就是在那次長江之戰中戰死的,
他豈肯反過來扶助當今皇上?」蕭韻蘭道:「你怎麼知道?」蘇增輝道:「岳建勇的第二
個妻子就是我的師姑。」蕭韻蘭大為奇怪,叫道:「怎麼?你原來是天雄門下?怎麼從不見
你提起,也從不見你露過一手天雄劍法?」夜色蒼茫中但見蘇增輝雙目炯炯,嘴唇開闔,
卻沒有說出話來。
岳建勇的續絃妻室,乃是三十年前號稱天下第一劍的天雄派掌門人謝延峰的女兒,蘇
增輝稱她做師姑,那麼謝延峰自然是他的師祖了。
可是蕭韻蘭結識蘇增輝多年,卻從未見他露過一手天雄的劍法,而今忽的聽他提起,
心中疑惑之極,只見蘇增輝欲說還休,過了半響,這才苦笑道:「我只學到一點天雄劍法
的皮毛,怎敢在人前炫耀,不怕辱沒師門麼?」
蕭韻蘭何等聰明,一見他這言語神情,便知道他定是有難言之隱,心中想道:「蘇增輝
野素來是對我無話不說,何以這件事情卻要瞞我?這又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但決事
情出乎常理之外,怎樣也猜想不透,雖然不變再問,心上的疑岳卻是越來越重。
夜色更濃,山間明月冉冉升起,蕭韻蘭歎口氣道:「銘奇受了重傷,在這荒山靜夜,誰
人給他看護?」月光之下,忽見蘇增輝面色慘白,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卻是紅絲滿佈,
好似出血一樣,蕭韻蘭打了一個寒顫,低聲說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擔心銘奇。」蘇
增輝忽道:「你剛才說銘奇要去行刺岳建勇,岳建勇究竟在那兒?」蕭韻蘭道:「聽說就在
前面的賀蘭山中。」
這句話剛剛出口,只見蘇增輝一躍而起,叫道:「蘭妹放心,我若不把銘奇找到,永
不回來!」眨眼之間,攀上高峰捷若猿猴,背影消失在黑夜密林之中,蕭韻蘭要追也追不上
了。
冷月空山,淒淒寂寂,蕭韻蘭徘徊顧影,一片茫然,劉銘奇走了,蘇增輝又走了,若
大的山中,只剩下自己的影子,她的馬也已跌死了,這山谷靜得怕人!
憑借月光,還依稀分別得出前面的馬蹄痕跡,這是劉銘奇所流下的征塵馬跡,蕭韻蘭叫
道:「銘奇!銘奇!你在那兒?等等我呀!」她明知劉銘奇的馬是一匹寶馬,這時已不知跑
至何方,然而她還是循著蹄痕馬跡,作著毫無希望的追蹤尋覓。
劉銘奇這時卻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所在,他被蘇增輝那一掌打得實在不輕,又掙扎上
馬,上路奔馳,但覺胸口閉塞,頭痛欲裂,漸漸神智昏迷,腦海中泛出許多幻影;他憶起了
師友給他置酒辭行,那『滿座衣冠似雪』的情景;他耳邊響起了蕭韻蘭那淒婉的歌聲,似乎
她一直就在自己背後。
他在心中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陡然間,忽聽得馬兒一聲嘶鳴,自己好像給
拋上了萬丈岳端,又向著無底的深淵飛墜,突然感到異樣的寒冷。原來是他的馬一個失蹄,
將他拋落山澗中了。
昏迷中好似有一個少女的玉手輕輕的撫摸他的胸膛,這是蕭韻蘭嗎?他不知道!他想睜
開眼睛,然而力不從心,只覺在寒冷之中,心頭升起一股暖意,非常舒適,迷迷糊糊的睡著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