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一個月過去,2006年的元旦即將到來,懷化卻還是溫暖如春,一場細雨下過之後,地面上泛出絲絲霧氣,將威盛芯片廠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只能看到一些輪廓,不過就算一點輪廓,也能讓人在心中勾勒出它的宏偉。
李斌白衫黑褲,行走在霧氣之中,心思又沉浸在三派鬥爭之中,一個月下來,常系和李系的關係已經趨緊,但是在李長江和常寬的竭力約束下,兩系之間的關係還能用融洽形容,而肖系和李系的關係就緊張得多,肖楠遲遲沒有派遣幹部到懷化縣任職,支持調查組為李振翻案,這也讓李系大為不滿。
誰都知道李振被雙規之前說的話,如果李振翻案,那李斌該怎麼辦,李振還是李斌名義上的上司,真的無罪歸來,到時候李斌的處境就很窘迫了,官場上的某些事情,哪怕李長江是常務副省長,也是難以搞定的。
維繫李系和肖系最後一點信任紐帶的,就是懷化的試點,這是肖楠提出來的,也是肖楠一力推行,甚至不惜延緩進步的腳步,受益人卻是李斌,懷化試驗區一日不消,李系和肖系的紐帶就一日不可斷絕。
所以雖然在一個月內遭遇了多次的推波助瀾,但是李系和肖系都能謹守理智,克制自身派系不捲入更多的爭鬥之中。眼看便要換屆選舉,兩個派系也沒有必要為一個縣委書記鬥氣,這次懷化芯片廠奠基,就是一個大好的和解機會。
請帖已經發了出去,是李斌親手寫的,以弟子的身份恭請恩師前來,想必肖老師會賞光吧,如果來的話,正好趁勢整合三系,為即將召開的換屆添一份聲勢;如果不來的話…,李斌抬頭看天,眼神燃起熊熊火焰『肖老師,我是不會忘記你,第一次對我的測試的!』
「碰!」的一聲響,某個抬頭看天的傢伙發出一聲慘叫「誰把電線桿子豎這了,好痛。」
李康覺得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很有道理,在百事佳經歷了一段不太愉快的打工歷程之後,李康堅決的毫不猶豫的離開了百事佳,加入了縣政府組織的威盛中國小組,這個小組工資不低,一個月一千二保本,獎金超高,如果能夠在一個月內完成全部的基建項目的話,獎金是令人咂舌的五千塊,這還是他這樣最基層的人員,聽說最上層的人可以得到十萬的獎金,乖乖,十萬就是一千張老頭票,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呢。
李康負責的就是進貨出貨,對於高中畢業的他來說,這本來不是一個特別難的活計,如果按照正常的施工進度去做的話,他只要早上七點半起床,到食堂吃好飯,然後悠閒的剔著牙,四平八穩的站在門口點數就行了,但是為了早一天結束,李康的任務就重了許多。
每天早上不到六點,李康就起床,洗刷一陣之後,懷裡揣著兩個熱騰騰的大饅頭,他就要開始幹活了,通常這時候第一批次的載重車就過來了,他要核點數量,這本來不是他的活,但是他硬攬了下來,為此月工資多了五百塊,核點數量之後發放通行單,告訴司機往哪個方向走,同樣不是他的活,同樣的多出五百塊錢,所以他很樂意做這些事情。
第一批次的貨車送走之後,時間已經快要八點,李康把門口的欄杆豎起來,以免有些車輛看不到,一頭撞過來,心裡盤算這個月能拿多少錢,算著算著,李康的就傻呵呵的笑了起來,還好沒有在百事佳長干,這裡雖然比那裡累,但是拿到的錢也是槓槓的,一個月工資幾乎是那邊的兩倍,這還沒算最後的獎金呢,他兼任了兩個工作,到時候獎金該怎麼算,一萬塊也許不到,但是八千塊一定是有的。
就在李康憧憬美好未來的時候,就聽身邊碰的一聲響,抬頭一看樂了:「這位大哥,你怎麼朝柱子上撞啊,要是撞壞了,我可賠不起呢。」
那個人轉頭,讓李康看了個正著,李康本來笑的挺開心的臉頓時沒了笑模樣,結結巴巴的說道:「李書記,怎麼是你?」
李斌摀住鼻子,一道紅色的小溪從鼻端留出,心中懊惱,下次一定要注意看路,不能抬頭朝天,要不然這次也不會撞得這麼慘。聽到旁邊的人調侃他,也跟著笑了笑,誰曾想笑完之後,調侃他的那個人像見了鬼一樣,叫了一聲李書記就撒丫子開跑。
李斌心中好笑,簡單處理一下鼻子,走進了威盛芯片廠的辦公室,距離元旦還有三天,事情還有很多沒有收尾,尤其是廠內的建材堆積如山,天氣又這麼熱,防火的事情一定要處理好,不要到了最後出岔子。
「目前芯片廠的三平三通已經全部做好,五通中還差一個網絡通,已經跟電信局的人談好,元旦前一定會做好網絡通。」由於勒馬山、熱軋廠小組完成任務、這次負責威盛小組的副組長是賊四,柳荷香、劉能、焦成龍全數進入小組,李斌這一系的全部嫡系都到全了,對威盛可謂傾注全部能量。
「電信的事情要小心,盯住他們的人,給他們一點甜頭,提前一天效益就是幾十萬,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焦成龍,你那邊的安全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焦成龍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卻是非常明亮:「已經做好了,大部分廠區都覆蓋了攝像探頭,主要路口雙重探頭監視,每輛違章車輛都會手動輸入車牌號,七天內錄像可以實時查詢,超過七天的錄像可以離線查詢。」
「為什麼廠區沒有做到全部覆蓋?」李斌眉毛一挑,對於還沒有搞定全部監控感到不滿,只有將攝像頭覆蓋懷化下全境,才能說全面掌控,一個漏洞都會導致全局的崩壞。
焦成龍擦了擦汗:「韋斯東親自打過招呼,說晶圓廠那邊不能加攝像頭,怕我們偷技術。」
李斌點頭記了下來,攝像頭不是萬能的,又假設在車間外面,按理說不會因此洩密事件,韋斯東的擔心,在很大程度上是杞人憂天。但是很多時候,攝像頭也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比如或錄下進入晶圓廠的人,進而通過分析找到核心人員,也能挖到晶圓廠的不少秘密。
說到這裡,李斌覺得似乎還有一些事情沒說,但是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就聽了其他人的匯報,確認可以在元旦之前完工,這才輕鬆的離開芯片廠。
同樣一片天空之下,常密也在辦公室內,向他的領導做最後依次匯報:「已經全部完工,五千畝的規模一畝不少,甚至還要多出來幾百畝地,我想就算他們知道檢查組的人過來的話,也沒有時間把這麼大的廠區隱藏起來,除非他們一把火把廠子燒了。」
老人端坐在老闆椅上,腰板距離靠背足有一尺的距離:「我不要這些東西,我要的是李斌被雙規,徹底失去政治意義,讓三系的政治紐帶徹底完蛋,你能做到嗎?」
常密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身體,低聲說道:「一定會辦到的,這個局已經是死局,李斌深陷局中,必死無疑!」
老者閉目沉思了一會,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休息了好一會才睜開眼睛問道:「肖楠那邊沒有什麼動靜嗎?」
「沒有,肖楠一直沒有採取行動,既沒有解救李振,也沒有攻擊李斌,也沒有向李系示好,他現在什麼都沒有做。」
老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你說他為什麼沒有動?」
常密試探道:「我想是因為他無法取捨,無論做那件事,都意味著放棄另外一個,所以雖然他不願意,也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老者的眼睛又閉上了,良久之後,老者的眼睛才睜開,長長歎了口氣說道:「常密啊,你可知道為什麼十年前,劉震漢、肖楠、李長江跟你都差不多,但是十年間人家進步了這麼多,只有你還是原地不動嗎?」
常密眼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要抬頭,但是最後他把頭沉得更低,聲音也更低:「不知道,也許是我沒有及時找到您。」
一道陽光破開霧氣,照在窗戶上,老者的眼神炯炯有神:「那就是因為,你總把你自己看得太高,又把別人看得太低了,肖楠、劉震漢、李長江那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同時對付三個,實在有些超出你的能力了!」
說完這些,老者閉上了眼睛,常密知道老者的脾氣,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