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解了情況之後,並沒有直接找上門,他現在是懷化縣縣委書記,什麼事情都要注意影響,不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如果貿然找過去的話,程國振怎麼想,他會以為李斌卡他嗎?有些事情牽一髮而動全身,不預先想好辦法是不行的。
出現現在這種情況,主要的原因還是在監管這一頭,如果監管到位的話,企業家是不敢這樣壓搾員工的。李斌第一個感覺就是,勞動局到底是做什麼吃的,這麼明顯的剝削壓搾工人都沒有反應。
與幾千萬乃至上億的人民幣相比,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似乎無足輕重,但是從氣運上說,一個工人和一個富商之間,並沒有多少區別,投資商只有十幾個,工人可有好幾千,那多那少,李斌還十分得出來的。
李斌馬上找來梅秀紅,讓她把勞動監察局局長叫來,卻得到了意外的答案。
「你說咱們現在沒有勞工局這個部門?」
「是的,當初還是鄉級的時候,我們就沒有這個部門,升級之後為了防止機構臃腫,就沒有增設這個部門。」
「**,這麼烏龍的事情也有?你馬上找一個特別能挑刺的人做勞動局局長,要能做事」,脾氣最好直一些,那些溜鬚拍馬的傢伙一個也不要。「
「……我只能說,這樣的人已經快絕種了,我看只有你親自擔任這個局局長吧。「
於是,並非自願的,李斌又多了一個勞動局局長的的頭銜,上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審查懷化縣所有企業的用工情況,這麼一查之後,李斌再次開了眼界,雖然這些員工都在各自的企業上班,但是好多人都不是企業的僱員,他們的合同由一個奇怪的名字-派遣合同。
李斌不得不承認,一旦監管不到位之後,道德將會被踐踏到一種非常低的程度,派遣合同無疑是其中最為無恥的一種合同,李康簽署的就是這樣的派遣合同,他跟宗和公司簽訂了勞務合同,然後宗和公司把李康派到百事佳,於是李康就成了百事佳的派遣工。
像百事佳這樣,一個公司把本來應該屬於他們公司的正式員工,通過一個所謂的派遣公司簽約,然後再派到自己公司來工作,合同遊戲上繞一個彎子,這樣正式工就變成了派遣工,這樣做就避免了可能付出的正式員工成本和待遇。
李斌沒有想到,當年萬惡的舊社會下的包身工,竟然換了一身皮之後,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新中國的土地上,人民需要就業,可人民需要的是好的就業,人民不需要資本家把我們當成廉價勞動力剝削的就業,不需要以損害人民利益為前提的就業,這樣的就業人民寧可不要!
順籐摸瓜,李斌叫來宗和派遣公司的老總,一個叫做藍利順的中年人,商討如何處置派遣公司的事情,商量是客氣的說法,李斌早已想好怎麼處置,第一是取締,第二是堅決取締,第三就是迅速徹底的堅決取締。
自從新版的勞動法實施之後,為了規避用工的風險,派遣公司成為大多數公司的最佳選擇,而勞動法中有關於服務十年自動轉為無期限合同這一條,也在勞動派遣公司面前形同虛設,新的勞動法已經失去了當初頒布時的用意,勞動者的就業形勢,甚至還不如頒布勞動法之前的形勢。
就以懷化為例,全部工人中,派遣公司佔了百分之九十五,只有百分之五是簽署了合同的,包括高級知識分子,中上層管理人員,剩下的都是派遣人員,而政府機關和事業單位中,這個比例相對較少,但是也佔到了三分之二。
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數字,按照全國職工總數大約3億來計算的話,勞動派遣的人數就達到兩億五千萬,就算按照三分之一的比例計算,派遣職工的數量也達到了一個億,這一億人無法引用勞動法的光芒保護自己,處於灰色甚至黑色的地帶,每天做跟正式員工一樣的工作,甚至比正式員工還要辛苦,還要累,但是得到的工資還不到正式員工的三分之一。
恐怕當年寫下包身工的夏衍也不會想到,幾十年之後,一個數目遠遠超過他筆下的包身工集團已經形成,雖然也有尊嚴,但是擁有的只是表面上的尊嚴,一條同工不同酬的鴻溝把兩者區分成兩個集團,一個是正式工集團,另外一個則是派遣工集團。
下午上班的時候,藍利順終於來了,同時還帶來了縣勞動保障局局長的問候,這種嘴臉李斌經常見到,也知道如何硬度:「牛局長是你什麼人?「
藍利順貌似謙和的一笑,下巴卻抬得很高:「是我表哥,當年我們一起上的大學,他學習成績比我好,我就不行了,考了一個三流學校,現在也只能混口飯吃。」
李斌笑的更加開心:「現在咱們公司有多少員工,有沒有五千?「
藍利順的笑道:前幾天大概統計了一下,大約是一萬三千多人,其中開發區增加了三千多,還有修路挖隧道的員工也有三千多,都是托李書記的福!」
「錢也沒少賺吧?「李斌看著藍利順,笑容一點點的收了起來。
「沒有,沒有賺什麼錢,都是辛苦錢,你想那些員工本來賺的就少,我要是再扒一層皮的話,我還是人嗎?」
雖然藍利順賭咒發誓,但是李斌仍然不相信他的話:「藍經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賺多少錢我不關心,不過你要是在我面前打馬虎眼,那就是你的不對了。百事佳那邊給了多少錢,就是我一個電話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跟我繼續打馬虎眼,還是老老實實說出來。「
「這話是咋說呢,牛局長是我哥,你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要看在牛局長的面子上,以後誰求不著誰啊,你看你把我擠兌的。「藍利順嘟囔著,見李斌臉上泛起寒霜,他的心裡也有點虛:」一年下來,一千多萬吧!「
李斌嚇了一跳,一千萬等於懷化鄉兩年的財政收入,二十年的財政結餘,就這麼一個派遣公司,就有這麼大的收益,說出來都讓人吃驚,等於是藍利順從每個人身上搶了一千塊錢。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勞務派遣公司由地方勞動保障部門官員的親屬經辦,地方勞動保障部門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能不賺大錢嗎!
李康曾經說過,他是百事佳招聘完畢之後,被公司掛靠到勞務派遣公司,這說明勞務派遣已經完全變味了,變成了一個粉飾剝削的工具,這樣的毒瘤,不去掉能行嗎,李斌拉下臉:「從明天起,把全部派遣人員關係遷回工作單位,你這個派遣公司就不要再辦了!「
勞務派遣公司「招人不用人」,用工單位「用人不招人」,用工單位並不和員工簽訂合同,而是與勞動派遣公司簽訂。被派遣人員處於「兩不管」的境地,深受其害的絕大多數是農民工、下崗工人、城鎮失業人員、大中專畢業生。
另外一方面,由於沒有與員工直接簽訂合同,用人單位可以借此規避《勞動合同法》的規定,隨意剋扣其正常工資與福利待遇,想裁員便裁員,想加班就加班,想增加工作內容就增加工作內容,而工資則可以封凍起來,永遠都不加!
這樣發展下來的結果是,一方面很多用人單位特別是大型壟斷國企用低廉的勞動力價格來獲取企業高額利潤;另一方面,使得農民工、下崗工人等底層百姓處境越發艱難,貧富收入差距越來越大,最終為社會和諧發展埋下嚴重隱患。
藍利順臉色發藍,不愧是姓藍,他氣哼哼的站起來說道:「李書記,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想加進來可以直說,我也不是一點都不懂進退的人,何苦給我這麼大一個下馬威,你還真以為,一個鄉委書記,比縣勞動局局長尊貴不成?「
李斌也發了狠,用力一拍桌子:「藍利順,我也跟你說說,你這樣賺錢虧不虧心,你賺的是沒良心的錢,賺的是斷子絕孫的錢,我不管你在哪裡賺錢,但是在我的地盤上,這樣做就是不行,你給我聽好了,明天必須辦完,如果辦不完的話,我有一百種方法收拾你!「
看著怒氣衝天的李斌,藍利順面如土色,他怎麼也想不到,李斌竟然為幾個破工人跟他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