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化鄉的小小震盪，對於閩清縣來說只能算是微瀾，當常委趙秉志得知懷化鄉的人事變動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將報告的複印件撕成分碎，趙秉志仍然餘怒未消，上次的事情他從來不曾忘記。如果李斌不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報告裡面，而是以一種失敗者的姿態出現的話，他也許可以寬恕這個無心犯錯的傢伙。
但是現在李斌當上了鄉長，趙秉志的怒氣就更加的強烈起來，仔細看了一遍原件之後，趙秉志明智的放棄了質疑選舉結果的想法，決議上李振的簽名後面是個句號，而不是頓號或者感歎號，說明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用拖延也不用阻止，如果反對的話，等於是跟李振唱反調。
看來只能用迂迴的辦法了，趙秉志按捺下暴怒的心情，叫秘書拿來懷化鄉的資料，尤其是關於懷化鄉各領導的資料。上次他兩次提到李斌的名字，結果被錢能訓誤會，這次他可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過趙秉志的心機並沒有瞞住多少人，在資料拿來的過程中，小道消息已經瀰漫在縣委大院之中。
「調懷化鄉領導的資料，還有懷化鄉的資料，趙秉志這是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一定是要提拔誰，趙秉志這個地下組織部長專門看資料，肯定是要提拔副處級幹部的。」
「能是誰呢？」
「會不會是李斌，他是趙秉志親自點名送下去的，聽我愛人說，當初趙秉志可是兩次跟老錢叮囑，一定要好好照顧的，要不然能半年光景就升了正科，算起來從科員到正科，也就一年半時間，連最低年限都不夠。」
「我覺得也不像是李斌，升正科就剛好夠年限，副處就更不要說了，資歷差得遠呢，我想夠資格的就是趙國棟了，他本來就是李振的嫡系，這次雖然中了暗算，但是李書記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提拔上來的。」
「我算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李斌讓路的，你想懷化鄉趙國棟上去了，李斌不是順理成章就當上了書記，書記和鄉長比起來還是高了半級，等到再過半年回到縣裡，直接進常委會都有可能的。」
謠言止於智者，但是當智者缺乏的時候，謠言大行其道也就不足為奇，幾乎在趙秉志看完資料的，縣委大院的各種圈子裡面，都開始流傳出最新最熱的小道消息『趙國棟要提拔到縣裡，李斌接任黨委書記。』
趙秉志此時還不知道小道消息已經傳了出來，要不然說不定氣的吐血，看完資料之後，他馬上找到了問題所在，懷化鄉中心小學多了一家校辦工廠，而且產值還很多，這就是大問題。
懷化鄉中心小學什麼情況他比較瞭解，屬於買個窗戶都要打報告，而且這個報告多半還不會批的那種。這樣的學校會有錢辦工廠，看工廠的規模，一年產值有五百萬，哪怕在閩青縣，這也不是一個小企業了，所以這個校辦企業百分之百是假的，借掛靠的名義逃避國家的稅款，這種事情趙秉志已經見得多了。
更妙的是，這家塑鋼窗長之前的所有者就是李斌，簡直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配合的再好不過。趙秉志笑了起來，腦海裡面浮現出一幅畫面，稅務局人員來到塑鋼窗廠，調查塑鋼窗的真實出資人，然後向目瞪口呆的李斌出示逃稅證明，同時李斌作為公職人員，私自開辦企業，被開除黨籍，被迫辭職
就這麼幹！
一晚纏綿之後，李斌第二天已經是精神奕奕，按照梅秀紅的日程表，這幾天無事，可以去閩鋼辦事，順便參加第二期生豬驗收，一周時間剛好處理完，回來還可以參加牛欄子中心小學的竣工儀式，李斌把事情交代一下，獨自去了閩鋼。
從2004年下半年以來，房地產持續升溫，以及龐大的基建投入，中國像一個恐怖的巨獸一般，消化著天量的鋼鐵。由於市場基本上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鋼鐵價格保持繼續上漲的趨勢；
同時投入品價格的上漲已經減小了價格下跌的空間，高於國內價格的國際價格又會產生巨大的拉升作用。所以到目前，中國國內的鋼鐵價格將總體上處於上升的趨勢，升幅空間仍然巨大。
對於李斌來說，這種熱潮的直接反應就是，排在閩鋼門口的長長車隊。這些載重汽車的車輪有一人高，車廂可以放下幾輛解放卡車，開動的時候，馬達的轟鳴聲離著老遠都能聽得到，已經排了不下百餘輛。
「熊哥，生意挺好的啊。」在副廠長辦公室，李斌見到了剛上位不久的熊友斌，雖然負責後勤的副廠長排名最後，但是畢竟是副廠長，已經算是閩鋼的高層，熊友斌現在志得意滿，頭上的本命線也變成了紅色。
「呵呵，都離不開老弟你的幫忙啊。」熊友斌心中也是感慨，他在閩鋼二十多年，資歷是足夠的了，本來前幾年就有希望再進一步，但是他那時候辦錯了一件事，跟後塘村鬧了一場，結果壞事受了冷遇，要不是李斌幫忙擺平的話，現在他可能連供應科科長的職位都保不住。
「熊哥，我這次來給你帶了點好東西。」李斌說完掏出一個模型，上面有山有水，還有亭台樓閣，荷塘魚池。
「這是什麼？」熊友斌疑惑的抬頭，要是這模型不錯，但是也不值多少錢，有必要拿出來給他看嗎？
李斌笑了，有疑問就好，就怕你不問：「這是佳洋村最近籌劃的鳳鳴山莊，屬於村子的小產權房，我想熊哥幫了我們這麼多，就想給你一套，你看看那裡合心意，就跟我說一下，等到山莊建成了我好把房門鑰匙給你。」
「不好吧。」熊友斌嘴上推辭，眼睛卻在模型上搜索，最後落到了荷塘左右：「你看這裡風景不錯……。」
李斌自然心領神會：「行了，最晚半年，熊哥你就能住進去了。」
熊友斌點頭：「你那邊怎麼樣了，辛辛苦苦小半年，那邊有沒有犒勞你啊？」
「提了鄉長，其實提不提都差不多，我是下派的，就算提的在高，最後也是要回到縣裡的，所以無所謂的事情。」李斌淡淡的說道，竭力裝出不太在乎的口氣，實際上副科和正科之間，差距是非常大的，副科只要年頭到了基本都能混上去，但是正科就不一定了，就算資歷到了，沒有職數也是上不去。
熊友斌吃了一驚，能在下派中解決正科的問題，說明李斌的根子非常硬，縣裡有人都不一定能行，因為正科就是鄉長、鄉黨委書記、人大主任三個職位，除了人大主任之外，其它兩個位置鄉幹部掙破了頭。
想要把一個毫無資歷的年輕人扶到鄉長位置上，面臨的抵抗力是非常大的，如果不是省市縣三級都有人脈，很容易被人藉機生事。也許幾年之後，李斌將會超過他，成為縣裡的常委，再用十幾年時間成為市裡的常委，最後主政一方……。
熊友斌迅速的調整了心態，把李斌當成了平等的朋友：「那就要恭喜你了，能解決正科的問題，以後回到縣裡，也有了再進一步的資本，最近有沒有什麼麻煩事，哥哥雖然只是各副廠長，但是多少還能解決點問題。」
目的達到，李斌微微一笑：「不瞞熊哥，我看中了你們鋼鐵廠的鋼渣，我想承包你們廠所有的鋼渣處理。」
熊友斌心中一喜，鋼渣處理也是後勤的一塊，處理鋼渣這東西就麻煩的要死，要說最好的處理地點就是海邊，到時候用車子一倒就完事，還能填海造田。但是閩鋼厲害太遠，填海造田那點好處還不夠汽車的運費，海西省山多地少，根本沒有地方填埋。
所以這些年來，鋼渣堆了一山又一山，都沒有人想出辦法解決，主要的原因還是鋼渣的利用價值太低，廢鐵的收購價格才三毛，鋼渣還不是廢鐵，一噸最多就是三五十塊，還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建廠，最後鋼渣處理完畢之後還有一大堆廢料要處理，得到的那點錢還不夠賠的。
想到這裡，熊友斌道：「老弟，承包給你是沒問題，我還可以幫你爭取一些好處，但是我可先提醒你，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錢的買賣無人做，鋼渣放在這裡十年了，都沒有人打鋼渣的主意，這東西可不像看上去那麼好啊。「
李斌這幾天做過調查，這幾個月廢鐵的收購價從兩毛五提高到了三毛五，而且看著樣子，還會繼續增加下去。鋼渣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成減去一個固定價格的廢鐵，當廢鐵的價格達到這個價格線的時候，鋼渣就會從一文不值的垃圾變成擁有價值的工業原料。
按照李斌的推算，這個標準就是運輸的費用+鋼渣處理的費用，運輸費大約每噸三十塊，每噸鋼渣處理費用大約二十元左右，加起來就是每噸五十元，這個標準短時間內是不會改變的。
每噸鋼渣可以分離出大約一百公斤左右的鐵，當廢鐵收購價兩毛五的時候，可以得到五十塊錢，基本上無利可圖，所以一直沒有人考慮做鋼渣的回收處理工作，就是因為不賺錢。但是隨著廢鐵價格的增長，雖然每斤只漲了一毛錢，但是就是這一毛錢，讓鋼渣從賠錢變成了賺錢。
一斤三毛五，一噸鋼渣可以賺到七十塊，扣掉開支之後還剩下二十塊錢，只要廢鐵的價格不下跌，鋼渣的價格也不會下跌。廢鐵的價格會下跌嗎，看閩鋼門外常常一串車隊就知道，至少在幾年內，鋼鐵的價格都不會下跌。
不但不會下跌，反而會不斷增長，從兩毛五到三毛五，利潤率從零增長到40%，從三毛五到四毛五，利潤裡增長到百分之八十，這樣的生意到哪裡去找？現在沒人過問鋼渣的事情，是因為大部分人還沉浸在慣性思維之中，沒有想到鋼渣已經具備了價值，等到李斌把鋼渣的價值顯露出來，那時候恐怕會有很多人打破頭來爭搶鋼渣的處理權了。
在心裡推算了一番之後，李斌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就點頭應道：「熊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不過你說的優惠是什麼，能不能先透露下。「
熊友斌見李斌說的乾脆，知道這位老弟本事不小，辦事也頗具手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就放心了許多，壓低了聲音說道：「上次廠裡開會，廠長曾經說過，如果誰能把這些鋼渣處理掉，就每噸補貼十塊錢。「
李斌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有點意外：「沒人原意處理嗎？「每噸補貼十塊錢，鋼渣處理就有了利潤，竟然還是沒有人原意處理，真是讓人覺得意外。
「沒有人，咱們閩鋼的生意可大著呢，掛靠在廠子上的那些關係戶，那個不是富得流油，本小利大都是常事，有的甚至沒本也賺大錢，處理鋼渣這種事情，費的力氣多不說，還特別麻煩，一旦出了事情還要遭埋怨，誰願意做啊。「說到這裡，熊友斌也是一肚子窩囊氣，以前他也想做做沒本賺大錢的買賣，卻因為關係不硬，被廠長硬搶了去。
李斌這才明白，原來不是不明白裡面有利潤，而是沒瞧上，想想海西省每年的巨額補貼，李斌就覺得這錢花的冤枉：「補貼的錢能不能提高到二十，還有清掉鋼渣山之後，那些地準備做再開一個副食基地，專門種無公害蔬菜。「
這有啥不行的，熊友斌巴不得李斌把副食基地搞好，他也好趁機鞏固位置，至於補貼的錢，無非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對於閩鋼來說，十塊和二十塊都沒有多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