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長大,有些人期待著長大,有些人卻如此抵制。
如果讓洪天寶選擇,他一定選擇相信風清揚是拒絕長大的孩子。
她的純真就像一幅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美好圖畫,只看一眼,就會被徹底迷醉,為了她,洪天寶寧願放棄這個渾濁不堪的世界。
他現在有些明白,當年蘇琪為什麼會放棄所有陪艾琳娜踏上赴死之旅了,原來一個女人真的可以成為一個男人的軟肋。
風清揚此刻正在小心翼翼地喂媽媽喝雞湯,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風清揚放下雞湯,問道:「誰?」
「風羽明。」
弟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風清揚有些驚訝,風羽明前兩天不是剛來過嗎?他從沒打破過半月來一次的頻率為何這次破例了?
甄小憐艱難地說道:「去開門。」
風清揚知道自己的媽媽想要看這個兒子,儘管這是個不聽話的兒子。風清揚放下手中的湯匙,起身開門,風羽明這次沒有帶康乃馨,而是提了一兜補品。
「你怎麼有錢買這麼貴的補品?是不是你把爸給你的生活費全花了?」風清揚皺了皺眉頭,她說的很小聲,生怕自己的媽媽聽見。
風羽明搖了搖頭,道:「這些不是我買的,今天我只是想帶個朋友來看媽。」
風清揚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媽的情況,她這個樣子怎麼見人?羽明,你怎麼還是這樣不懂事。」
風羽明只是淡淡說道:「我想媽會喜歡他的,而且他說不定能減輕一些媽的痛苦。」
風清揚看風羽明一臉認真的表情,也不由有些動容,她問道:「那個人在哪裡?」
「在這。」洪天寶一閃身就出現在了風清揚的面前,風清揚忍不住一聲驚呼:「怎麼是你!」
洪天寶鬱悶地說道:「是我怎麼了?我和羽明是很好的朋友呢,昨天才知道原來你是他姐姐,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原來咱們早就注定相識了。」
風清揚攔在門口,道:「你不能進來。」
這時候躺在病床上的甄小憐卻說話了:「清揚,既然是羽明的朋友,為什麼要攔著人家,羽明也是一片好意,你就讓他們進來吧。」
風清揚委屈地看著洪天寶,洪天寶恢復認真的表情,說道:「你放心,我或許真的可以減輕一些你媽媽的痛苦,相信我。」
風清揚遲疑地讓開了路,洪天寶走進房內,終於見到了她的媽媽,現在洪天寶才終於知道為什麼風清揚一直攬著他不讓他進來。
甄小憐的半邊臉都被繃帶纏繞著,但是從繃帶下還依稀能夠看到血肉模糊的血痂,她裸露出來的一隻手也纏滿了繃帶,一些膿水不受控制溢了出來,把白色的繃帶染成了灰黑色,整個房間之內都充滿了一股藥水和膿水混雜的怪味。
「好些了嗎?」風羽明把補品放在桌子上,一臉冷冰冰地問道。
甄小憐想要努力露出一個微笑,但是半邊嘴也被繃帶纏繞著,剛動一下,就讓她疼的皺了下眉頭,風清揚咬著嘴唇,站在一邊,眼中含滿了淚水。
「相信我嗎?阿姨?」洪天寶並沒有害怕,事實上再慘一百倍的人他也見過,看到甄小憐這個樣子,他主動上前握住了她完好的一隻手。
甄小憐吃力地說道:「你是羽明的朋友,我有什麼不相信你的。」
洪天寶又轉過頭看了看風清揚,問道:「清揚,你也願意相信我嗎?」
風清揚愣道:「你想做什麼?」
洪天寶道:「幫你媽媽減輕痛苦,我祖上有一種秘方,可以治療硫酸造成的傷害,雖然不能恢復阿姨的美貌,但是讓傷口癒合不再潰爛還是可以的。」
風清揚滿懷期待,道:「我媽的病連最傑出的醫師都治不好,你真的可以嗎?」
洪天寶笑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風羽明也說道:「讓他試試吧,媽整天這樣也是受苦,情況再差能差到哪裡去?」
甄小憐也是無所謂地說道:「我現在反正已經生不如死,還怕什麼呢?」
洪天寶拿出一副嚴謹的模樣,對風羽明說道:「現在把病房的門鎖上,誰叫也不要開。」
風清揚泯緊了嘴唇,洪天寶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登臨絕巔的皇帝一般,連平時桀驁不馴的弟弟都乖乖聽從他的指揮,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模樣?風清揚想不通,現在她也不想去糾結這個問題,她的一顆心全繫在了甄小憐的身上。
洪天寶從衣服中取出一個藥瓶,藥瓶上貼了一張小紅紙,紙上只寫了一個大大的「洪」字,在旁人看來,或許這個藥瓶就是一個普通的小藥瓶,甚至有些像大街上雜耍團賣的什麼大力金剛丸,但是在洪門高層的眼裡,這個藥瓶所代表的意義卻完全不一樣!
一粒生白骨,二粒起死魂,三粒鬼神退,四粒閻王怒。洪家還魂丹的名聲早在上世紀就已經廣為人知,但是這種丹藥的由來和配方卻都是一個謎,只知道在那個戰爭的年代,洪家還魂丹救起了無數垂死的戰士,特別是在治療外傷方面,一粒還魂丹的功效甚至比一個外科醫生還要厲害,只可惜這種丹藥在戰爭年代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其配方中的某些藥材又極其難以尋找,是以,到最後,有流言稱這種丹藥早已失傳。
其實流言所傳雖不盡實,但也是**不離十了,洪家還魂丹在十年前的時候就只剩下了十粒,洪家家主為了給洪家留點積蓄,就在一個公開的場合無意說出洪家還魂丹秘方已失傳的傳聞,而洪天寶作為洪家唯一的繼承人,出去歷練之前,洪家家主狠下心一次性拿出了五粒還魂丹給他。
可以說現在洪家還魂丹是有錢也買不來的,洪天寶此刻竟然拿出來救治別人,可見下了多麼大的狠心,不過想到能夠看見風清揚的微笑,洪天寶還是覺得這樣做很值。
輕輕倒出一粒還魂丹,洪天寶放在手心裡用力碾碎,然後泡入熱水之中,一直到丹藥完全溶於水中,洪天寶這才開始一點一點揭開甄小憐身上的繃帶。
繃帶下的臉是如此觸目驚心,洪天寶第一次近距離觀察被硫酸毀容的人,只感覺那筋骨畢露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甄小憐的左眼已經完全被一團腐肉遮蓋,膿水還在不斷順著腐肉往下滴著,洪天寶拿過一塊乾淨的白布,仔細替她擦拭著膿水,甄小憐雖然疼的厲害,卻還是一聲不吭。
「忍著點。」洪天寶好不容易把膿水擦拭乾淨,風清揚急忙把盛著藥水的杯子拿到他的面前,洪天寶對她微微笑了笑,換過一張乾淨的毛巾,在藥水中沾了一下,再一次順著甄小憐被硫酸燒燬的半邊臉,開始輕輕擦拭,這一次甄小憐倒沒那麼疼痛了,藥水擦在臉上反而有一種被太陽照到似的暖洋洋的感覺。
洪天寶擦拭得異常仔細,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轉眼之間,一杯藥水已經被毛巾吸了個乾淨,洪天寶臉上也佈滿了細汗。
風清揚也顧不得其他,用自己的衣袖替洪天寶擦了擦頭上的汗,洪天寶表情凝重,拿過一卷新的繃帶,開始替甄小憐做包紮。
好不容易做完最後一道工序,洪天寶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第一次替別人治療外傷,只感覺這比和人打架還要累,風羽明上前問道:「這樣傷口就不會再潰爛了麼?」
洪天寶無力地點了點頭,風清揚心疼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躺一會?」
洪天寶看到她這個模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我沒事,問問阿姨現在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還有切記,這幾天,不要讓阿姨吃辛辣的食物。」
風清揚忙點了點頭,然後又怕自己忘記,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本本,把洪天寶說的話記在小本本上面。
「你怎麼樣?」風羽明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他似乎不會笑一樣。
甄小憐點點頭道:「果然好了許多,傷口也感覺不出再流膿了,這藥還真靈。」
洪天寶苦笑了一聲,天下僅餘的十粒還魂丹了,如果再不靈的話那就真沒什麼藥能夠治療她的傷了。
「你們照顧好阿姨,我先回去了。」洪天寶今天第一次感覺到了疲倦,他可不想自己無精打采的樣子被風清揚看到,所以起身告辭。
風清揚忙站起了說道:「我送送你!」
洪天寶沒有拒絕,兩人走在無數次走過的醫院長廊上,這一次卻別有一番滋味,風清揚心中自然懷著無盡的感激,而洪天寶則是在想,今天自己幫了她這麼大一個忙,她總得來個擁抱或是香吻吧。雖然心理十分齷齪,但是洪天寶就是忍不住這樣想了。
「清揚?」見風清揚久久沒有表示,洪天寶卻是有些急了。
「嗯?」風清揚抬起明媚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洪天寶,一副天真的模樣。
洪天寶頓了一下,道:「你……媽媽的病如果要完全康復的話,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再送你一粒藥,你讓伯母晚飯後吃下,能加快她傷口的癒合。」
最終洪天寶也沒有去索求什麼,反而又送出了一顆洪家還魂丹,風清揚看著手裡的藥丸,眼眶有些濕潤,她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正當她準備去擁抱一下洪天寶的時候,洪天寶卻又說道:「清揚,記住,我要的不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