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死還生,只因為心中還有牽掛著的人。
所有期盼與等待,所有回憶和堅持,也許都只是為了這一刻,生著重逢,相視淡笑。
昆德擦拭槍身的大手突然頓了一頓,他同樣抱著巨大的希望,因為還有許許多多未完成的事情需要他去完成,三十年前的舊恨,三十年後的新傷。
卡洛斯海灘是一個很小的海灘,雖然臨海,但是靠近海岸五十米之內的吃水位都很低,所以這處風景優美的海灘失去了最重要的商業價值和軍事價值,並且由於此處是近些年來海水侵蝕最快的一塊陸地,讓許多本來還有意於此處的富賈們放棄了在這裡建造別墅的想法,倒是有一些小孩無事老愛跑到這裡嬉戲遊玩,不過現在是冬天,他們更願意圍在火爐旁聽爸爸媽媽講那些百聽不厭的童話故事。
唯一有一點對公主志願軍不利的地方就是此處毗鄰旺斯港,相去不過二十公里的距離,這讓駐紮在旺斯港的國家軍隊隨時都有可能發現他們,為了第一時間獲得旺斯港駐紮軍的動向,洪無念每天都要派十個士兵在不同的節點偵查。
這一個月的時間,洪無念可謂是過的驚心動魄,畢竟在敵人眼皮子底下遊走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對於艾琳娜公主非要在此處等待蘇琪的舉動,洪無念當然也表示過反對,不過昆德和艾琳娜公主都表現出了堅持,這讓洪無念對蘇琪也產生了一絲罅隙。
對於蘇琪能夠活著回來,洪無念除了內心一定的震驚之外,他其實並沒有多少的驚喜,事實證明,在蘇琪的帶領之下,他們已經傷亡慘重,如果繼續讓這個年輕人帶著隊伍前進的話,全軍覆沒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看到蘇琪奄奄一息的樣子,洪無念終於暗暗有了一絲得意,他巴不得蘇琪現在死掉呢,但是表面上的功夫他還是要做做的,畢竟現在可不是犯眾怒的時候,當塞琳攙扶著蘇琪來到營帳外的時候,洪無念是第一個迎上去的,他有那麼一瞬間想過下毒手,但是偏生又忍住了,直覺告訴他這樣做的後果一定不會很好,不,是會很慘。
不說要承受昆德和艾琳娜公主的震怒,就是蘇琪本身是清醒著的這一點就讓洪無念感到了徹骨的寒意,雖然他的身體看上去疲弱不堪,但是那一雙眼睛是何等的清明,看不到一絲的倦怠,彷彿下一刻就能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威力,又聯想到蘇琪平時的一絲表現,洪無念終於還是忍住了動手的衝動,而一瞬間的猶豫,昆德和艾琳娜公主就已經到了近前。
無數個破碎的畫面在蘇琪的腦海中快速成型,然後組成了一張艾琳娜西黛完美無瑕的臉龐,此刻他竟然還能笑出來,儘管身上很多處傷疤傳來隱隱的痛楚,但是他仍然牽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這是與生俱來的樂觀,卻總被隱藏在冷冷的外表之下。
他想要的其實並不多,但是這個世界已經覺得是天大的奢侈,所以總是要他經歷重重的磨練和煎熬,然而希望,還是那麼遙遠而不可及。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蘇琪的腦海中竟然又出現了另一張面孔,也是絕美的臉龐,只是那冷冷的表情簡直和自己一模一樣,好像帶著濃的化不開的仇恨一般,坐在昏暗的燈光下,死死地看著黑暗。
當初,我為什麼一定要走?蘇琪迷迷糊糊地想著,一直到現在,他意志處於最模糊的時候,才敢去想這個問題,當初他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讓艾琳娜留在l市的,但是他卻選擇了跟她一起走,這一點也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愛上了艾琳娜?
也許對於現在的局勢來說,這個問題純屬無稽,但是蘇琪就是忍不住去想。
好在很快他就醒了過來,這次他暈倒本就是因為緊繃的意識在一剎那放鬆,休息了一會之後,他就被渾身劇烈的疼痛給痛醒了。
「忍一忍,消炎藥正在發揮作用,可能會很疼。」床邊是艾琳娜和塞琳,說話的是塞琳,她的小臉也是一臉的蒼白,一看就知道還沒有休息,這一個月來的風餐露宿讓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也有些吃不消,不過她竟然一路挺了過來,著實不易。
兩人身後是昆德,他依然如一座鐵塔一般,靜靜佇立在營帳門口,不同的是,他的臉上無悲無喜,再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蘇琪只是望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轉向了床邊的兩女,除了醒來那一刻他眉頭微皺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沒有表現出疼痛的症狀,塞琳看他面色輕鬆,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而艾琳娜則微微搖了搖頭,蘇琪擠出一絲微笑,道:「還能活著,真好。」
是啊,比起那些已經死去的人,還能活著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你安心養傷……五天之後,我們就要出發。」艾琳娜在說時間的時候頓了一下,事實上,眾人認為最佳的出發時間是三天以後,能夠給蘇琪留出三天的養傷時間,已經是很冒險的事情了。
艾琳娜知道,出了營帳門之後,自己肯定要承受很大的壓力,但是她除了心底泛起一絲苦笑之後,也別無應對之法,若按她的意思,讓洪無念帶領眾人先離去,等蘇琪養好傷之後,再去找他們,可是這個想法肯定不能得以實現。
她不能對不起這些跟著她出生入死的士兵,也不能拋下蘇琪,第一次她感覺到了無力,苦澀和無奈,不過就算如此,她也不想放棄,跟蘇琪一樣,她的內心深處,還抱著與生俱來的樂觀。
縱使全世界都變得黑暗,仍有那樣一絲光亮,在照耀著前方的路,那也許並不是真的陽光,但就算是一個同路人,也同樣是希望。
入夜,濤聲依舊,佳人入眠,只有昆德還是一動不動,站在營帳的門口,無悲無喜,神情淡然,如果閉著眼睛從營帳門口經過,肯定不會發覺還有這麼一個高大的人站在門口。
讓塞琳安然睡去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但好在艾琳娜公主是一個識大體的人,她知道現在這幾天如果不能修養好的話,接下來的日子,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於是在蘇琪和艾琳娜連哄帶騙之下,塞琳才終於依依不捨地出了營帳。
也許這次蘇琪歸來最大的好處就是帶來了克羅特和約翰這兩員大將,洪無念在農場的時候就覺得克羅特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雖然個人武力不是太強,但他事事隱忍的性格和厚積薄發的城府一度讓洪無念想把他攬在自己的麾下,這個人如果利用得好,無疑會是一名強大的軍師,而約翰雖然怕死膽小,但一身肌肉可不是白練的,他對克羅特又是極度信任,所以很多時候約翰也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對兩人做了一個更細緻的瞭解之後,洪無念給他們分配了營帳和食物,雖然從衣食無憂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但是克羅特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愉,他只是默默接受著洪無念的安排,就像當初他安排假扮成流民的洪無念一樣,風水輪流轉,世事本就無常。
約翰就更乖巧了,不說營帳外巡邏的士兵個個荷槍實彈,洪無念給他們分配的資源也的確不少了,剛從深山裡出來,現在哪怕是毫無口味可言的營養素,都是無上的美味。
夜涼如水,單薄的營帳並不能完全格擋寒風的入侵,呼呼的風聲如同惡鬼的尖嘯,吹在營帳之上,獵獵作響,昆德拉上了營帳的門,坐在了蘇琪的床頭。
兩個人默默對視了一眼,良久之後,蘇琪終於問道:「他來過?」
昆德無聲地點了點頭,營帳內並無燈光,昆德黑色的皮膚隱藏在黑暗中,若不是一雙眼睛閃爍不定,蘇琪都有些難以辨認他的方位。
「一個人?」蘇琪又問道。
昆德還是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的一隻手始終揣在口袋裡,手臂上的青筋跳了幾跳,最終安分了下來。
「我知道隱忍的感覺很不好受,但是現在的你…….還殺不了他。」蘇琪暗歎了一聲,他伸出一隻手,按在了昆德的手臂上。
昆德終於吐聲:「我知道,所以我沒有動手,每天我都把自己的槍擦拭得乾乾淨淨,就是想等某一天,親自殺了他。」
「你們為了留了多少時間?」蘇琪淡然問道。
昆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三天。」
蘇琪微微一笑,道:「愛琳現在一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看來我需要盡快調養自己的傷勢了,不過三天的確太少了,按我現在的情況,最起碼得十天半個月才能養好。」
昆德眉頭微皺,蘇琪又說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你把這幾天洪無念收集到的信息給我說一下,我想看下現在咱們究竟已經到了怎樣的一個地步。」
昆德並無隱瞞,一一道來,並且加諸了許多自己的分析想法,蘇琪聽完後,凝眉思索了片刻,便說道:「現在洛克菲西黛無暇顧及我們?這並不像是他的作風。」
昆德道:「現在就算他在蓄謀什麼,我們也不可能加以阻止,那個人讓我們處處掣肘,如果不先解決他的話,我們的一舉一動就都在洛克菲西黛的掌握之中。」
蘇琪嘿然笑道:「放心,他針對的只是我,現在我出現了,他也該露出一點馬腳了。」
兩人低頭密語了許久,昆德這才重新拉開了帳門,而此刻,東方已經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