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劣質的木門就再一次被推開了,一個滿臉胡茬,健碩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足有一米九的身高使這間屋頂都顯得有些矮,而剛毅的臉部線條也表現出這是一個一絲不苟的男人。
「塞琳說你找我。」男子開門見山,說道。
蘇琪道:「是的,我想要詢問一下我那位朋友的情況,現在我很擔心她。」
男子頓了頓,問道:「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蘇琪道:「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大可能會相信,你就把我當做她的從屬吧。」
男子從背後抽出一支眼袋,就著蘇琪床邊的火盆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後輕咳了兩聲,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國都在通緝你們?」
蘇琪道:「很早以前就開始通緝了,你敢救我們,就不會怕這些。」
男子微微笑了兩聲,道:「我只幫正義的一方,自從五十年前,我的父輩來到這座小島上,我們一直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現在,恐怕我們很難繼續下去了。」
蘇琪問道:「洛菲克西黛已經開始準備軍事擴張了?」
男子輕歎道:「有中非兵神支撐的詹姆斯路德做統帥,他的野心更大了,周邊的幾座小島應該都逃不過厄運,而戰爭帶來的,就是高額的賦稅和流民的產生,更可怕的是無所不在的報復,赫寺裡國已經出現了好幾起恐怖事件,如果再不阻止洛菲克西黛,恐怕赫寺裡國永無寧日。」
蘇琪笑道:「這麼說來,你也是艾琳娜公主的擁護者了。」
「不,我想你誤會了。」男子話鋒一轉,繼續說道:「我們家族從來不會去擁護一個人,我們只是看到好的機會就會去抓住而已,洛菲克西黛殘暴,我們大不了遷居,但是祖先教育我們,越是大危機的背後,往往也隱藏著巨大的機遇。」
「你想怎麼樣?拿我們去領賞?那也應該趁我們昏過去的時候吧,為什麼非要等到現在?」蘇琪問道,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緊張。
男子笑道:「你很聰明,一直聽說陪同艾琳娜公主回國的那個近衛貌不驚人,但是智勇雙全,今天總算見識到了,就是不知道讓你再次面對詹姆斯路德,你有幾分勝算?」
蘇琪眼中帶著笑意,卻是堅定地說道:「一分也沒有。」
男子問道:「那你還要去爭取麼?為了艾琳娜公主,或者說,為了你的信仰?」
蘇琪定定道:「我會,哪怕再失敗一次,只要她還沒放棄,我就不能放棄。」
男子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你上次失敗在什麼地方?」
蘇琪道:「有一個,或者說一群人,他們隱藏在暗中,與我作對,把我的行蹤通知給詹姆斯路德,但是他們似乎和詹姆斯路德又不是一夥的。」
男子道:「你的直覺很敏銳,不過你卻依然沒能查到對方是誰不是嗎?在摸不清對方實力的情況下,就敢貿然提出那麼危險的計劃,你不覺得自己有些失策麼?」
蘇琪緩緩閉上了眼睛,沉聲道:「或許,我已經猜到了……」
這個世界沒有重來這一說,蘇琪閉上眼睛是在為那些死去的傭兵們默哀,他們的生命都因他的一個決定而葬送,這是蘇琪有史以來最痛苦的一次自我譴責。
「既然宿命決定了,就不能改變,你所能做的,就只有往前走,就算是深淵,你也已經沒了回頭的路。」男子的聲音帶著一種別樣的磁性,把蘇琪從自責中拉了回來。
他本就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人生人死他也看得很開,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一個人死和為了自己而死,有這麼大的區別。
他們一個個都像是自己的縮影,在光與暗的交叉中,尋找著人生的方向,等找到的時候,或許也到了沒有選擇的時候。
「好好睡一覺吧,那丫頭的包紮手法的確不怎麼樣,不過還可以用,等你睡起來,傷口估計就完全結疤了。」
男子留下最後的話,轉身走出了小木屋。
蘇琪再一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有多久沒有這麼舒服地睡過覺了,蘇琪不知道,只是這一次,似乎特別沉,他的眼皮都睜不開了。
剛才那碗藥裡,肯定放了鎮定劑吧……這是蘇琪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想法。
漫長的夢中,似乎除了灰白的霧靄,再沒有別的物體,前方的路看不清楚,腳下的路也看不清楚,茫然四顧,周圍的世界突然開始沉陷,但是耳邊卻靜極了,這是一場無聲的災難,來臨時毫無預兆,甚至連死亡與活著的區別,都沒有讓人切實地感受到。
生命經過死亡的洗滌而變得純淨,靈魂經過選擇的路口而無所畏懼,蘇琪沿著一條充滿荊棘與殺機的道路,堅定不移地走了下去。
生死不再是左右選擇的牽制,命運也在時刻發生著變化,下一刻,誰知道下一刻是什麼呢,反正這條路上,他不曾也不想回頭望一眼。
所有的物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蘇琪的大腦終於在這一刻停止了思考,因為他終於找準了方向,即使在黑暗中,他也清楚地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時間漸漸在推移著,當蘇琪再一次恢復意識的時候,額頭上就傳來了一陣濕潤的感覺,他睜開眼睛,看到塞琳正在拿著焦急地看著自己。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剛才你發燒到四十度你知不知道,可把我嚇死了!」塞琳心有餘悸地說道。
蘇琪下意識動了一下身子,發現麻痺的神經已經漸漸恢復了一點知覺,他的手指能夠輕微地動兩下了,只是頭部疼得厲害,就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打架一樣。
塞琳看著蘇琪的樣子,更加著急了,忙問道:「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去叫老爸來吧,看來我還是不適合做一個護士……」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蘇琪強忍著疼痛,安慰這個自責的小女孩,他略微粗重地喘了幾口氣,道:「扶我起來……」
塞琳有些驚疑不定地問道:「你現在在發燒,而且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怎麼可以起來!」
蘇琪歪著頭,目光中充滿著不可拒絕的意思,塞琳接到了他傳達的意思,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蘇琪,彎下身開始扶他,十八歲的少女已經發育地相當成熟,兩人無意間的碰撞讓塞琳臉上飄來兩朵緋紅,這是蘇琪始料未及的。
起身的疼痛讓蘇琪流下了幾滴冷汗,不過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身體上的疼痛能夠蓋過頭部的疼痛,這讓他感覺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渾身也出了一層冷汗。
塞琳感覺到手上傳來一陣濕潤的感覺,蘇琪的衣衫已經濕透了,她嗅著身邊這個男人身上的汗腥味,並沒有感覺到不適,反而有些隱隱的興奮。
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的味道?小姑娘的心裡偷偷想著,大腦運轉的速度一下子飛快起來,她的呼吸也變得有些重了,俏臉微微朝蘇琪的後背靠近了一些。
疼痛中的蘇琪是感覺不到這些的,他現在正在思考一些別的事情,這些事情或許是接下來就要發生的,從和塞琳老爸的接觸中,蘇琪知道,自己這一條命,並不是對方白救的,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表現出自己的價值。
塞琳吐氣如蘭,呵在蘇琪敏感的耳朵邊,蘇琪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的異樣,只是現在他全身都不能動,這個小姑娘如果真想做點什麼,他也是阻止不了的。
「塞琳,我想……上個廁所。」蘇琪無奈之下,只好如是說道。
塞琳大窘,慌忙移開了距離蘇琪的後背不過寸許的俏臉,語無倫次地說道:「呃……你的身體,我是說,你可以把這裡……我去給你拿個夜壺……」
她起身的時候也很慌張,結果蘇琪就一頭栽到了硬木板床上,這一下可不輕,木板都被壓的吱吱直響,塞琳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委屈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蘇琪疼得直抽了幾口冷氣,如果不是這個小女孩看上去的確是無辜的,蘇琪甚至要懷疑這是誰派來謀殺他的。
「塞琳,就知道毛手毛腳的,這樣你怎麼去當一名合格的護士!」一名體形高大,臉部堅毅的男子走進了木屋,他厲聲訓斥了塞琳一句,可是誰都看得出他眼裡充滿了溺愛。
「老爸,我知道錯了,你趕緊看看他有沒有傷著吧,我去拿藥箱!」塞琳也是一個鬼靈精,不等男子再次訓話,就一溜煙出了木屋,蘇琪只有乾笑了兩聲。
男子面向蘇琪,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了。
「現在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做菲爾?洪,大家都叫我洪,這是我的姓,就如同西方貴族的尊貴姓氏一樣,想必你也知道這個姓包涵的意義。我現在明面上的職業是一名大農場的農場主和一名有執照的醫師。」
菲爾?洪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麼,因為他知道,想要取得對方的信任,自己就必須先坦誠。這是他為人處事的準則。
其實早在塞琳介紹自己的時候,蘇琪就注意到了,他們都姓洪,而把洪姓當做貴族姓氏的只有一個家族——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