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休息,是不是睡不著覺?」三爺問。
蘇楊一愣,望著天上的月亮,這才明白過來,三爺看不到,但是能感覺得到。太陽的光輝和月亮的柔情是不一樣的。
「睡不著。」蘇楊說。
三爺呵呵一笑,開口說道:「是實話,我年輕的時候也是睡不著覺,老了,就更睡不著覺了。想要睡個安穩覺,只怕只有到棺材裡才能做美夢了。」
「三爺您老可真會開玩笑。您老還健壯的很,怎麼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唉,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混我們這一行的,不想開點可不行。」三爺問,「對了,我讓彪子送過去的資料你都看了吧?」
「看了。我想,趁著明天摸摸點,探探那邊的情況,等到後天動手。」蘇楊如實說道。
三爺點了點頭,然後按了一下輪椅上的一個按鈕。不多時,幾個女傭提著茶几什麼的走了過來,臨近蘇楊才看清,原來那不過是喝茶的傢伙。很繁雜,一個紫茶壺,幾個乾隆年間的茶杯,這還是他能叫上來名字的,至於其他的東西他就看不出門道了。
雖然茶几被放在三爺面前,但是他還是摸索了好一會,才摸到紫茶壺。杯子放在白水裝滿的碗裡打著轉,又是湯壺,又是溫杯之類的繁瑣,總之很複雜。
三爺講給他聽,自己也聽不懂。
「上等的武夷大紅袍,前一陣子才拍買回來的,平日裡,我都捨不得喝,嘗嘗。」三爺說著,細細的品著清茶。
蘇楊小抿一口,合上茶杯蓋:「好茶!」
說實話,這十幾萬一兩的武夷大紅袍,蘇楊還真沒喝出來和地攤一塊錢一斤的土茶有什麼區別。
「怎麼個好法?」三爺開口問道。
「濃香典雅,先苦後甜,一入喉嚨,宛如甘泉。」蘇楊一口氣將他能知道的詞都說了出來。
三爺呵呵的笑著:「言不由衷吧!」
蘇楊一愣,抿了抿嘴:「三爺想聽實話?」
「實話實說。」
「說真的,我真沒嘗出來這十幾萬一兩的有著茶王之稱的武夷大紅袍跟一塊錢一斤的土茶有什麼區別。在我看來,喝咖啡不如喝茶,喝茶還不如喝白開水來的痛快。我認為……」蘇楊頓了頓,不敢再說下去。
「認為什麼?」三爺說道,「但說無妨。」
「我認為,這不過是有錢人燒的裝高雅。」
想了半天,蘇楊想破腦子,也只能想出高雅這個還比較好聽的名詞。
「是裝犢子吧!」三爺呵呵笑著,也沒有生氣,身體往後移了移,「跟你說實話,我也喝不出來這十幾萬一兩的武夷大紅袍究竟好在什麼地方。可是,小四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坐到我們這個位置上來,有些事情很複雜,也很沒有意思,但是你還非得去做不可。高雅都是裝出來的,世上哪來那麼多文縐縐的東西。只是,人到了一定的位置,你就要去學一些你認為無用,但是又很繁雜的東西。其實想想也就是為了一個名聲,也就是裝出一個斯文,裝出一份高貴而已。」
聽到三爺這番話,蘇楊呵呵的笑著。似乎很多年前,他曾經從一個青州的前輩口中聽到類似的話。
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土鱉,出身這種東西並不貶低你的什麼,但是後天的無知和見識短淺卻是致命的觀點。像三爺這種地位的人,結交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聚在一起,鬧出笑話來會讓人看不起的。
這也是為什麼人一有錢就喜歡打打高爾夫球、釣釣魚……其實,這種運動並不高貴在哪。只是,世人都認為它高貴,他也便高貴了。
和三爺又閒談了片刻,蘇楊送三爺回房之後,這才回到房間。
床上,王寶依舊是大字睡相,嘴裡發出哼哼聲,似乎剛才的意外並沒有吵醒他的美夢。
蘇楊在沙發上躺了下來,用外套遮住自己的肚子。
夢中,他看到,好大一群人在追著他,片刀飛舞著,他殺啊殺的。自己渾身都是血,那群人的影像突然模糊起來,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蘇楊愣住了,手裡的片刀直接掉在地上。
男子轉身,口裡叼著煙卷,那雙很亮很亮的眼睛盯著他。
「煙……」蘇楊沒有叫出聲,他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男人。
「小四,你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
「為什麼要出賣我?為什麼?」蘇楊大吼一聲,自己為他付出了一切,落到今天這個下場為的是誰?
蘇楊一遍又一遍的咆哮著。
當他看到一把雪亮的鋼刀插入自己的胸口的時候,蘇楊感到呼吸困難,喃喃自語著:「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嗎?」
「四哥,你沒事吧?」
一個聲音在蘇楊耳邊響起,蘇楊一下子坐起身來,滿身都是冷汗,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原來剛才不過是一個夢。
「看你的樣子好像還不好!是不是做惡夢了?」王寶說著,端來一杯熱水。
蘇楊一飲而盡,也不知道那熱水是涼還是燙,他甚至已經沒有了知覺,身體都麻木了。
良久,火辣辣的疼痛感從嘴裡冒了出來,蘇楊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抹了一把臉,衝著往王寶搖了搖頭,然後飛身扎入廁所之中。
嘩嘩的流水從水龍頭裡響起,任憑那冰涼的冷水沖著自己的腦袋。
一分鐘、十分鐘……
當蘇楊從流水中抬起頭來的時候,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看到自己的臉都扭曲了。
趴在水具的邊緣,蘇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現在滿腦子還是剛才那個夢。
王寶扔過來一條毛巾,再次問了一聲:「四哥,看你的樣子真的不對勁。你真的沒事?」
「小子,你四哥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怎麼可能有事!」蘇楊笑著說了一聲。
其實,蘇楊這話是言不由衷,甚至心裡發虛。要說不怕那才是騙人的鬼話,但是更多的只是傷心,胸口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