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依舊望著前方,右手在茶几上摸索著,再次端起茶杯來。
望著他那有些不自在的動作,在看著他鼻樑上帶著的那架墨鏡。蘇楊眉頭一皺,心中暗道,難道這個喬三爺是個瞎子不成?
「不要那麼吃驚!」三爺笑著說道,「是不是感到很好奇我為什麼能夠猜到會是你?這紐約、大陸遠隔千萬里,我的手可沒有那麼長。我洪門成立數百載,門徒遍佈世界各地。一方洪門出了亂子,其他地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曉。前一陣子,大陸洪門鬧得沸沸揚揚,我便有所耳聞,是段天揚那老東西的獨苗被殺了。而且兇手被一個神秘胖子所救,我便猜測,估計就是貓蛇了!也只有那傢伙喜歡幹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貓蛇?」這是蘇楊第一次聽到貓胖子的外號,以前都是胖子胖子的叫著。
只是,蘇楊不知道這個貓蛇跟煙哥的那個三哥貓蛇是不是一個人。聽說貓三爺去美國了,按理說,就算混不起來,也至少能闖個名號出來。可是,在唐人街酒館裡,蘇楊根本就沒有聽到過有貓蛇這麼一號人。
「怎麼,難道你連貓蛇都不知道?」三爺呵呵一笑,「也難怪,那條老蛇已經退出江湖了。聽說是跟自己的龍頭大哥鬧了個不愉快。其實,他們四兄弟倒是也挺有意思的。老四煙頭要殺你,貓蛇卻救了你。不得不說,這便是一種緣分吧!」
此刻,在蘇楊心中的謎團豁然開朗。
原來,貓胖子真的是貓蛇。想到貓胖子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蘇楊怎麼也無法將他與一方老大聯繫在一起。當年江湖往事,任他吹的天花亂墜,蘇楊也只是當做笑話一笑而過。
現在想想,當初蘇楊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可笑。
老大座山雕,人稱雕爺、老二花爺,老三外號貓蛇,人稱蛇爺,老四便是蘇楊的老大煙哥,江湖上的朋友尊稱一聲煙爺。四兄弟從東北一路逃荒,靠著兩隻拳頭打拼出一世繁榮。其東北四梟的名號可是響徹大江南北,後退二十年,那是無人不住無人不曉。簡直就是江湖上的一段神話。甚至讓你懷疑這段神話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也許,蘇楊他真的沒有那雙識得英雄的慧眼。這麼一位大人物,他竟然只是把他當成市井混混。
想想,蘇楊都覺得自己真是夠混蛋的。
「三爺,這是蛇爺讓我交給你的。」蘇楊將那枚玉扳指摘了下來,遞給三爺。後者用手在玉扳指上摸了又摸。這也更加印證了蘇楊的猜測,三爺是個瞎子。
「果然是當年的龍紋玉扳指。沒想到老蛇那傢伙居然把這個東西給了你。」說著,三爺將玉扳指遞給蘇楊,「這玩意能辟邪通神,你留著就當一個念想吧。」
蘇楊笑了,對於玉能辟邪通神一說,他壓根不信。像蘇楊他們這種在江湖上打滾的人,如果要信鬼神,那麼你趁著還沒下海的時候收手吧。
鬼神怕惡人,幾乎所有江湖中人都信奉這麼一個觀點。
江湖中人不是沒有信奉之神,他們信得是自己,自己就是自己心中的神,拜的是關二爺。關二爺並不是神,他們拜他敬他,只是因為他仁義。
斬顏良誅文丑,過三關斬六將。百里單騎離曹營,只為一個兄弟義。
如此英雄人物,豈能不被人所敬重。
蘇楊收好玉扳指,望著三爺說道:「三爺信鬼神一說?當初,我聽一位前輩說,鬼神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要想做到光明磊落立於天地,靠的不是什麼辟邪通神,一塊玉片就能保佑的了的。只有不信邪才能辟邪,只有不缺德才能通神。」
「好一個不信邪才能辟邪,不缺德才能通神。是青州煙頭給你說的吧。可惜啊,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糟蹋了。」三爺呵呵笑著,然後一指前方,「我的人都綁了半天了,是不是該放了?」
蘇楊衝著王寶點了點頭,後者這才給那夥人解開繩子。
望著匆匆跑上樓來的那個叫彪哥一夥人,蘇楊不由的眉頭一皺,因為王寶放了他們,他們居然跟王寶玩黑招。
「彪子,怎麼回事?如此心胸狹隘怎麼能成大事,這位小兄弟可是咱們洪門的客人,有你這麼對待客人的嗎?」三爺開口說道。
「知道了,三爺。」
至此,那兩個押著王寶的大漢這才鬆手。
「四哥!」
蘇楊問:「沒事吧?」
見王寶搖頭,蘇楊這才鬆了口氣。
「小四。」三爺呵呵笑著,「老夫今年都將近五十了,叫你一聲小四不佔你便宜吧。」
「三爺說笑了。這還不是應該啊。您叫我一聲小四,是對我的抬舉,是對在下的厚愛。」
「不錯,不錯!」三爺直了直身子,「扶我起來。」
那個叫彪哥的一夥人連忙上前,不過被三爺推開了。蘇楊扶著三爺向著樓下走去:「三爺,您慢點!」
三爺怒喝一聲:「我能看清楚路。」
身後的那個彪哥沖蘇楊搖了搖頭,蘇楊不由的抓緊三爺的胳膊,提醒道:「有台階。」
這一次,三爺沒有動怒。
花園之中,蘇楊推著坐在輪椅上的三爺在閒庭信步。王寶和那個彪哥跟在他們身後。
「孫彪啊,今天來的是小四,如果要是華人圈或者美國佬那邊的人,老夫這條命是不是也下地獄見閻王了?」三爺冷冰冰的說著,話語裡多了些責怪的意味。
孫彪一愣,剛要說什麼,直接被三爺一席話噎了回去。
「我看,你們真的該回爐一下,重新練練了。」
「三爺教訓的極是!」孫彪臉一紅,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四,你是老蛇介紹過來的。按理說,我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該為你謀個職位。雖說,今晚的大禮讓三爺我異常驚喜。可是,三爺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有自己的苦衷啊。」三爺苦笑著說道,「對於你的身手,三爺我是見識過了。只是我洪門大大小小的堂口遍佈各州,這些堂主以及門內的長老可不清楚。昔年,大宋八十萬禁軍總教頭林沖,你能說他沒有本事,上梁山還要帶上禮物。我們洪門不是梁山,但是這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也不能破。」
蘇楊心中一動,說道:「三爺的意思是投名狀吧!」
「到底是聰明人,一點就破。前一陣子,我們跟白人黑熊幫出了點摩擦。那些老美子可是心不甘情不願啊。」三爺緩緩說道,「你這一路上也累了,今晚先睡個好覺。」
蘇楊點了點頭,但是想到三爺看不見,於是說道:「謝三爺。」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著,三爺似乎累了,躺在自動升降的輪椅上,勻稱的呼吸聲傳來。
望了一眼三爺的背影,這個戴著黑色墨鏡的男人從第一眼起便給蘇楊一種雲霧繚繞一般的感覺。尤其是那架遮住他眼睛的墨鏡,就如同一層迷霧遮住了三爺的內心,讓你怎麼也看不透,而現在,這種感覺在蘇楊心中更加強烈起來。
三爺身上的那股氣讓蘇楊想到了曾經的一位前輩,自己的恩人亦是自己的仇家。
其實,在這個時候,即便再遇到那個男人,蘇楊很難再開口叫他一聲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