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紅光的束縛,夏啟的身體也失去了支撐點。
他像一片從樹枝上脫離的落葉一下,向下墜去。不同的是,落葉會墜落的很緩慢,並且伴隨著舞蹈,而夏啟的墜落卻非常的迅速,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一樣。
當他落地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四分五裂了。這種疼痛的感覺超乎了他的想像,他本以為,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卻沒有料到,這種疼痛會一直持續。
或許他並沒有死去?
夏啟掙扎的睜開眼睛,劇烈的疼痛讓他的大腦時刻維持著清醒的狀態——他發現自己仍躺在原地,身體沒有消失,也沒有恢復。
可這不應該啊。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怎麼可能不死呢?但如果現在真的已經死了,為什麼還沒有出現在復活點裡呢?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是肉身,而不是亡者,亡者在黃泉之外是可以死而復生的,但在黃泉裡,肉身卻連死都不會死。這才是黃泉之內,不讓肉身之人進入的原因!
地獄主宰可以通過各種手段來壓制他,但卻最終無法殺掉他。不然的話,在他剛剛進入黃泉之門的時候,自己就應該死掉了。
想到這裡,夏啟重新拾起了戰勝地獄主宰的勇氣。他艱難的站起身來,忍受著身體傳遞而來的巨大的痛苦,一步步朝復活點走去。
琥珀大小姐已經從復活點內重生。她遠遠的看到虛弱的夏啟,急忙迎了上去。
「我們這是在哪?」琥珀大小姐疑惑的問道。顯然,她的記憶又消退了不少。
「在煉獄的平行世界裡,」夏啟說道:「你還記得嗎?是血族首領把我們傳送進來的。」
琥珀大小姐費勁的想了半天,「很模糊,但我想起來了。」
夏啟用警告的口吻說道:「你已經復活了兩次了,如果你再死掉一次,那麼你就永遠喪失了我們世界裡的記憶了。」
「我已經死掉了兩次了?」琥珀大小姐驚訝的問道:「怎麼會這樣?」
「第一次是被冥河紅宗當成祭品獻祭了,」夏啟歎了口氣,「我想救你,但晚了一步。」
「那第二次呢?」琥珀大小姐問道。
「第二次,」夏啟因疼痛而皺了皺眉頭,「你是自殺的。」
「自殺?」琥珀大小姐搖了搖頭,「一定是你搞錯了,我不會自殺的——」
「你是為了我,」夏啟說道:「地獄主宰抓住了我,逼迫你做他的冥後,你不答應,利用死亡來跟我會和。」
「地獄主宰?」琥珀大小姐皺著眉頭,喃喃的重複著這個名字。她覺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麼,但又不能確定。「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我得休息一下。」夏啟歎了口氣,這就是肉身的弱點,肉身會損壞,需要修補。
「那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去。」琥珀大小姐攙扶起夏啟。
「沒用的,」夏啟擺了擺手,「在地獄主宰的世界裡,沒有地方是真正安全的。」他指著不遠處的一處台階說道:「就那裡吧,我想,這個時候,地獄主宰是不會來騷擾我們的。」
「為什麼呢?」琥珀大小姐問道。
「他想讓你做冥後,」夏啟笑著說道:「自然要給你留點好印象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琥珀大小姐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要休息一會兒,」夏啟說道:「我會讓自己睡著,這樣我體內的幾丁質信息素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給我治癒傷痛。你自己要小心。」
「我就在你身邊,」琥珀大小姐點了點頭,「哪也不會去。」
夏啟叮囑的說道:「記住,別再死了。」
「我明白了。」琥珀大小姐輕聲說道,她的聲音非常輕,非常溫暖,她在微笑。
這個微笑讓夏啟稍稍感到安慰,他合上了眼,迅速的進入到睡眠之中。
琥珀大小姐安靜的坐在一旁,思索著那些模糊的記憶。她下意識的將手伸進衣兜裡,一件冰涼的東西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一枚暗紅的紅寶石戒指出現在她的手掌當中。
她的耳畔彷彿響起了地獄主宰那略帶悲傷的聲音:「戴上它,你就將擁有我一半的能力。」
那會是什麼樣的能力呢?會比夏啟還厲害嗎?能夠打敗殘影嗎?如果——僅僅是如果,琥珀大小姐不著邊際的想道:如果能擁有這種能力,並且回到真實世界中去,自己還需要擔心殺不死殘影嗎?
她盯著這枚冥後之戒,那暗紅的寶石似乎在誘惑她,她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但她越來越想帶上這枚戒指——
夏啟猛的睜開眼睛,一把攥住了琥珀大小姐的手。
「啊,」琥珀大小姐嚇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氣,「你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夏啟盯著她的眼睛,「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琥珀大小姐支支吾吾的說道。「我的能力太差了,我想幫幫你的忙。」
「不要被那枚戒指所迷惑,」夏啟說道:「真正的力量都來自於自己,那枚戒指給不了你什麼,只會禁錮你——對了,你是怎麼得到它的?」夏啟皺起了眉頭,「它不應該是在地獄主宰的手中嗎?」
「我也不清楚,」琥珀大小姐說道:「或許是在我死的時候,他把這枚戒指塞到我的衣兜裡了吧。」
夏啟閉上了嘴巴,不再追問下去。
很長一段時間裡,夏啟只是眺望著那座黃泉宮殿,或者表面上他是在這樣做。無論他在看什麼,臉上只有一片陰冷。
琥珀大小姐端詳著他,眼神裡則滿是擔憂,或許還有某種不安。
「我不能再讓你冒險了,」夏啟最後開口說道:「你應該留在這裡,讓我單獨去面對地獄主宰——」
琥珀大小姐用激烈的語氣打斷了他的話,「不,我們是一起來的,所有的危險都要一起面對。」
但是我們兩個人只能出去一個。這句話差點就從夏啟的嘴中脫口而出。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能跟琥珀大小姐一起出去,但如果最後真的只能出去一個人的話,他是不會選擇拋棄朋友的。
琥珀大小姐看到夏啟默不作聲,還以為他嫌棄自己是累贅,於是說道:「我保證不會再死掉了,我的琥珀凝脂可以保護我,也可以保護你。」
說道最後,她的語氣已經近乎懇求,而不是要求。但是當一個女人將雙手叉在腰上,眼睛死瞪著你的時候,你很難認為她是在向你懇求什麼。
「那好吧。」夏啟點了點頭。「你必須保證——」事實上,面對地獄主宰者,任何保證都是沒有作用的。
「我保證。」琥珀大小姐誠懇的說道。
夏啟皺著眉頭,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琥珀大小姐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這種感覺很微妙,並且也找不出任何證據,但他還是感覺到,琥珀大小姐的某種氣息與他所熟知的那個人不太一樣了。
或許這只不過由於琥珀大小姐死掉了兩次,而自己過分的擔憂的緣故吧。夏啟試著說服自己。
「你準備怎麼處理那枚戒指?」夏啟問道。
「扔掉它。」琥珀大小姐面不改色的說道。
「最好是這樣。」夏啟說道,但他卻沒看到琥珀大小姐扔掉戒指的行動。
他不準備再繼續說下去,那樣的話,很可能讓場面顯得非常的難堪。
他必須選擇信任琥珀大小姐。
兩人繼續朝地獄主宰者那高聳的宮殿走去。這將是最後的對峙,夏啟明白,必須徹底的擊敗地獄主宰者,才有可能從這個平行世界中出去——哪怕只有一個人能出去。
地獄主宰者的宮殿靜悄悄的,像是一座華麗的墓園一樣。
但這裡絕對不是墓園。只是跟墓園一樣壓抑。
雖然這裡的走廊寬敞高大,但夏啟卻覺得很狹窄。儘管燈光從裝有鏡子純金燈架上散發出來,但周圍仍然相當的陰暗。
牆上懸掛的擘畫並不多,上面的內容大多是死亡和復活的場面,畫中的人和怪獸的動作都很不自然,彷彿是刻意擺出的造型。
稀疏的壁龕裡放著杯碗和花瓶,偶爾會有一尊金、銀或是白色大理石的小雕像。就連這些雕像似乎也在強調它們冷硬的金屬或岩石質地。
這裡也瀰漫著和墓園一樣的死寂,夏啟和琥珀大小姐的鞋子踏在地上,響起一陣陣回聲。一種空洞的不祥感似乎正在向它們逼近,夏啟並不認為自己是唯一有這種感覺的人。
琥珀大小姐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彷彿是不想讓自己的腳步聲發出那樣的迴響,但她根本無法掩飾。她的雙拳攥的緊緊的,彷彿是捏著錢幣的孩子一樣,她不停的向兩旁的岔道裡窺望著,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從陰暗當中跳出來一樣。她的身體僵硬,邁出的每一步都很用力,卻又顧及著腳步的回聲——這樣的狀態,連她自己都有些厭惡。
通過長長的走廊,他們進入了黃泉宮殿的大廳。
這裡跟外面截然不同。到處都有僕人在忙碌著。就好像即將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典似的。
希望不是什麼婚禮慶典,琥珀大小姐不安的輕撫了一下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