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活著才是痛苦
「胡說八道！」馬面獸怒吼一聲，「我現在仍舊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面前！怎麼會死掉呢？」
「所以我說你還沒有發覺到。」夏啟不緊不慢的說道：「但如果你敢發出一個音符，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意思。」
「我不相信！」馬面獸用輕蔑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人類，「我怎麼會輕易的被你幹掉呢！」他重新張開大嘴，準備繼續吟唱他攝魂的歌聲。
但聲音卻卡在他的喉結之處，像一根吐不出來的魚刺一樣，這讓他震驚不已。他驚恐的望向夏啟。
「晚了，」夏啟搖了搖頭，「祝你復活愉快吧。」
說完，馬面獸又一陣抽搐，然後轟然倒地——他直到最後一刻，才弄明白，之前那記冰火冷焰擊中他之後並沒有消失，而是一直無聲無息的纏繞在他的喉嚨附近，只等著他做出攻擊動作。
琥珀大小姐被巨大的震動驚醒。
她做了一個很甜蜜的夢。馬面獸倒地的瞬間，琥珀大小姐只覺得一切夢境都被狠狠的撕碎——母親在宴會廳等待著跟她共進早餐，夏啟陪著她在花園中漫步，本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可當她一轉身，夏啟卻突然變成了殘影，她剛要驚呼，卻被身邊巨大的震動驚醒。
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消失不見了，徒留一隻醜陋的馬面獸，瞪著滾圓的大眼睛，正想用尖銳、閃著光的鋸齒狀黑牙將她撕碎。馬面獸的炙熱的鼻腔，傳來一股彷彿死去很久的惡臭的味道，她忍不住尖叫一聲，向側面躍開。
「沒事了，」夏啟伸手抓住了琥珀大小姐，「他已經死掉了——不過或許我們還會再見到他。」
「什麼意思？這句話好像很自相矛盾啊！」不管怎麼說，琥珀大小姐還是安下心來，她看了一眼夏啟，「你的傷口怎麼又裂開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夏啟喘了一口氣說道：「有幾丁質信息素，我恢復的很快，我們必須盡快的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這個平行空間嗎？」琥珀大小姐說道：「你知道方向了嗎？」
「我知道我們想要離開這個空間的話，就必須先殺掉地獄主宰者，」夏啟說道：「但此時此刻，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位置。」
「可是你的傷還沒有癒合啊，」琥珀大小姐說道：「再說，你不是幹掉了這個馬面獸了嗎？」
「他很快就會重新復活，」夏啟說道：「這個空間裡的規則就是死掉之後就會在黃泉裡復活，復活的次數越多，就越強大。但對於我們這些外人來說，死掉三次之後，就會徹底的忘掉人間的所有事情。」夏啟把馬面獸的話轉述給琥珀大小姐聽。
「聽起來不錯，」琥珀大小姐苦笑一聲，「我倒是很想忘掉原來世界中的那些事情。」
「可是你忘掉痛苦的同時，也會忘掉曾經的歡樂。」夏啟說道：「這就跟給電腦重裝系統一樣，過去的系統雖然又老又慢，毛病有多，但格式化了之後，你總會去想，當初不格就好了。」
「或許吧。」琥珀大小姐歎了口氣。
絕大的馬面獸的屍體正在慢慢的消失。
「走吧，」夏啟說道：「在這傢伙復活之前，我們必須走得盡可能的遠一些。」
琥珀大小姐點點頭，伸手去攙扶夏啟。
夏啟連忙說道：「我已經沒問題了，自己可以走路了。」
「少囉嗦。」琥珀大小姐不由分說的攙扶住夏啟。
他們兩人繼續向前，翻過了一座不太陡峭的山坡之後，發現了一條自山中淌下的小溪。
琥珀大小姐俯下身子，聞了聞溪水的味道，然後捧了一把，試探性的含到嘴裡。「這水應該是乾淨的。」緊接著，她納悶的說道：「奇怪，這裡不是地獄嗎，怎麼會有乾淨的水源呢？」
「可能再這個平行空間的人也需要喝水吧。」夏啟說道：「我們可以在這裡稍事休息一下。」
「對，」琥珀大小姐點點頭，「你的傷口必須處理乾淨。把衣服脫掉，我來幫你擦乾淨。」
「喂，」夏啟漲紅了臉說道：「這樣不太好吧！」
「轉過身去，把上衣脫掉。」琥珀大小姐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又不是讓你全脫掉。快點。」
夏啟歎了口氣，順從的將沾滿鮮血的上衣脫掉。
琥珀大小姐皺著眉頭盯著夏啟後背上的傷疤，痛心的說道：「看上去，就像是被幾百個女人同時抓撓的一樣。」
「真要是那樣，我倒是很有成就感。」夏啟開玩笑的說道。
「難道現在你就沒有成就感了嗎？」琥珀大小姐問道：「你還記得血族首領說的那些話嗎？你身邊從來不缺乏女人。」
「我身邊從來不缺乏朋友。」夏啟糾正道。
「有那麼多女人愛著你——」琥珀大小姐仔細的擦拭著夏啟的傷口。
「那只是血族首領的一面之詞。」夏啟回應道。
「可事實就是如此。」琥珀大小姐黯然的說道：「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你——」夏啟怔在哪裡，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想轉過頭去，看清楚琥珀大小姐是否是在開玩笑。
「別轉過頭來。」琥珀大小姐命令的說道：「看著你的眼睛，有些話我永遠都說不出口。你只要默不作聲的聽聽就好了。也不知道我們是否真的能從這個平行空間逃離出去，或許我們在這裡死上三次，復活三次，我們會忘掉一切，甚至忘記彼此。但我要告訴你的是，跟你在一起，即使身處在困難的逆境，我都無比開心。」
她繼續擦拭著夏啟的傷口，接著說道：「很早的時候，我想我就開始喜歡你了。比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還要更深一些，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愛。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狀態，但我知道恨一個人能達到什麼程度。我現在心裡仍舊是把復仇擺在第一位上，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殺掉殘影，但代價是必須捨棄你，我應該會接受這樣的代價。」
她繼續說道：「所以我可能並不愛你。至少不像痛苦女王那樣全身心的愛——儘管她總在用拙劣的忌口掩飾，但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我對你的感情跟她對你的感情相比較，我明顯不如她。她可以為你放棄在明光會的地位，放棄一切，而我不能，我必須復仇。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就是個笑話，明明知道某些事情很痛苦，但卻不得不做。良叔他們總是勸我放棄復仇，可親人被謀殺，復仇就是一種勢在必行的責任。你會像他們一樣勸說我放棄復仇嗎？」
「不會，」夏啟柔聲回答道：「那些說不要復仇的人，大部分都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又怕被報復，所以才說復仇是不好的。當然，良叔他們的確是擔心你的安危。」
「是啊，既然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琥珀大小姐說道：「我就必須復仇。」
「我能理解。」夏啟說道。
「所以我覺得我喜歡你，但並不愛你。我們永遠都成不了戀人，但我的心裡永遠有你。」她哽咽的說道。
「我知道。」夏啟說道。
明知夏啟會這樣回答，但聽到答案的琥珀大小姐還是心頭一痛。「這是我的命運。」
她接觸到夏啟血液的皮膚感到輕微的灼痛，就像是被烈火焚燒一樣。她很想知道這是自己真實的感覺，還是因為自己的心在痛而引發的錯覺。
但她不想再次嘗試。
「好了，」她強忍著眼眶的淚水，「你的傷口已經清洗的差不多了。」
夏啟剛要轉身，卻又被琥珀大小姐喝止住，「別轉過身來，我自己也要洗一下。」
「哦。」夏啟試圖用一個玩笑來緩和一下氣氛，「那你最好走遠一些，免得我忍不住偷看。」
琥珀大小姐沒有回應。
夏啟只聽到背後水流的嘩嘩之聲。
他輕微的歎了口氣，可隨著歎息而湧上心頭的情緒卻積重如山。他嘗試著換一個話題，「剛才你跳的那段舞是從哪裡學的？」
「什麼舞？」琥珀大小姐輕聲問道。
「就是馬面唱歌的時候，你跳的那段舞。」夏啟說道。
「我跳舞了嗎？」琥珀大小姐驚呼道。
「沒錯，」夏啟評論道：「而且還跳的很好看。」
「天哪。」琥珀大小姐嚷道：「肯定很丟人，我還不如死掉算了。」
夏啟說道：「在地獄中你永遠不會死去，因為活著才是痛苦。」
「在人間不也一樣嗎？」琥珀大小姐歎了口氣，「人雖然能死去，但活著就是一種痛苦。」
「所以人間才比地獄好。」夏啟笑著說道：「人類知道活著的痛苦，所以才不想在地獄裡永生。」
「你相信有來世嗎？」琥珀大小姐問道。
「那只是人類的一種期望，」夏啟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或許吧，」琥珀大小姐說道：「就算是真的，也不會有人願意相信的。」
夏啟思考著琥珀大小姐的話，感受著水流從他的身體縫隙間流過。那些水流起初還是溫暖平和的，但漸漸的，已經透出絲絲冰涼和湍急。
「好了嗎？」夏啟問道：「我們在這裡耽誤的時間足夠久了。」
身後沒有琥珀大小姐的回應之聲。
「喂，」夏啟加重了語氣，「再不說話，我可要轉回頭來了啊。」
琥珀大小姐仍然沒有應答。
一股模糊的恐懼感湧上夏啟的心頭，他猛的轉過身去，卻只看到一片平靜的水面。水面之下暗流湧動，但水面之上，卻絲毫不見琥珀大小姐的身影。
這一刻，夏啟感覺自己的雙腳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