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琥珀大小姐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對著她微笑。她伸出手臂,想要擁抱母親,但母親才一出現,便退入黑暗之中,消失得如同她出現時一般迅速。
緊接著,眼前的幻象扭曲成一隻三眼烏鴉,盯著她的眼睛,探查著她的內心。等她剛要張口詢問,一眨眼,烏鴉也消失了。
一隻彎曲的金色號角從遠處飛掠而來,向她閃爍著金光,傳來的號角聲刺穿了她的身體,拖曳著他的靈魂。在最後一瞬,便在眩目的光芒中變成了一道金色的光環,光環下站立著一個身穿斗篷的男人。
那男人掀開罩帽,露出一張沒有任何器官的臉。
琥珀大小姐大聲叫喊著,她感到周圍如死亡般的寒冷。強光過後,無面者消失,當她眼前還是一片黑影時,一隻狼突然跳到她的面前,撕裂了她的喉嚨,讓她連喊叫都來不及。
幻象的洪流持續不斷,完全淹沒了她。她只能勉強記住她是誰,或者她是什麼。天空開始落下火雨,星月紛紛墜下,江河中流淌著鮮血,死屍四處行走。大地崩毀,熔岩噴湧——
她開始奔跑,但是有什麼東西束縛住了她的手腳,他開始掙扎,不顧一切的掙扎,直到自己的手臂碰到一張冰冷的面龐——
「啊!」
琥珀大小姐倒抽了一口冷氣,猛的睜開了眼睛。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蜷縮在一處破敗的空屋子裡。
她的手臂被死死的摁住。摁住她的人正是她做夢都想殺死的殘影。
「放開我!」琥珀大小姐厲聲喊道。
殘影見琥珀大小姐已經清醒過來,就把放開了手。他冷漠的看著她,就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那表情如同岩石般冰冷且無法解讀。
琥珀大小姐掙扎的爬了起來。她以及追逐殘影整整三天三夜了,沒想到殘影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了。
自從殘影殺掉金俊之後,就把她丟在路旁。按理說,她本應該回到琥珀莊園,然後修養一段時間再說。可她不想回到那個讓她傷心、瘋狂的地方。
她一定要殺死殘影。無論如何。
她一路追蹤殘影——事實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追蹤得到殘影的。以殘影那樣頂級的刺客,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琥珀大小姐就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但是每次遇到麻煩的時候,總會看到殘影。
琥珀大小姐認為這一切都是天意,是天意讓她總是能找到他,因此,她堅信自己早晚能將殘影殺掉。
但是,幾天過去之後,她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她在追蹤殘影,還是殘影在追蹤她——就像個陰魂不散的影子一樣。
她試圖站起身來,但不知為何,自己的身體卻極度的虛弱。
「你生病了。」殘影沙啞的嗓音不帶任何的感情,只是純粹的敘述。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殺不了你!」琥珀大小姐扶著牆壁,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作為一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如今卻淪落成為一個露宿街頭的流浪者,這是一件多麼淒慘的事情。但琥珀大小姐自己卻不這麼想。她認為,只有這樣的痛苦和折磨,才能緩解她內心的悲傷。
剝落的牆壁上寒冷異常,她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衝到殘影的面前。
一陣強風通過殘破的窗戶,吹了進來,捲起殘影滿是污漬的斗篷。「你需要吃點東西。」
「沒錯,」琥珀大小姐慘慘的笑道:「等我殺掉你,我就把你生吃掉,我是不會在乎你臉上那醜陋的刺青的!」她奮力向前一撲,腳下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重重的摔倒在地。
風更加猛烈的旋轉飛舞,將她的汗水吹的冷若寒冰,也讓這個空蕩的房間聽起來像是在狡詐的冷笑。
琥珀大小姐一度以後那是殘影在笑。但她很快就否定了這樣的想法,她知道,殘影從來不笑。
殘影緩步向她走近,用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隻手則扶住了她的腰部。
琥珀大小姐試圖掙扎、反擊,但她昏昏沉沉,任何動作都做不了。
殘影將她抱起,重新放置到床板上。
說是床板,實際上就是某個流浪者用磚頭和破門板臨時搭建的一個床,只是因為冬天的臨近,之前的流浪者搬到更能擋風的地方去了,臨走的時候,只留下這麼一塊高於地面的木板。
殘影將琥珀大小姐放置在床板上,然後拿出龍鱗斗篷,蓋在瑟瑟發抖的琥珀大小姐的身上。並從自己骯髒的斗篷了掏出一塊僵硬的肉乾,塞到琥珀大小姐乾裂的嘴邊。
「滾開!」琥珀大小姐搖晃著腦袋,拒絕吃殘影的食物。「你再也不能把我當成一名傻子了,我不會吃你的任何東西。」她虛弱的說道。
「隨你的便。」殘影的聲音比夜晚的冷風還要冰冷,但他還是把肉乾放在琥珀大小姐的腦袋旁邊。「如果餓得連武器都握不住,你又憑什麼來殺死我呢?」
「誰知道這肉乾裡面有沒有毒!」琥珀大小姐說道。
「我向來不喜歡麻煩的事情。」殘影低啞的說道:「如果我要殺你,你早就已經死了。」
這話倒是不假。
「我不相信,」琥珀大小姐仍然滿懷著敵意,「你明知道我會殺死你,你非但不趁這個機會殺掉我,反而救我?!」
「我不是在救你,」殘影淡淡的說道:「我是在殺死我自己。」
「既然你想死,那就把風卍蝕交給我,讓我一刀結果了你!」琥珀大小姐咬著牙說道。
「每個人都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死法,」殘影說道:「就如同每個人都沒有權利選擇是否來到這個世間一樣。如果你想殺我,就別把自己餓死。」
說完,他緩緩隱沒於黑暗之中。
「等等,」琥珀大小姐虛弱的喊道:「你要去哪?!」她不想失去這個機會。
「我去找點水。」黑暗中,殘影回答道。
「你還會回來嗎?」琥珀大小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
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徵兆,門便悄無聲息的關上了。
琥珀大小姐艱難的支撐起身體,她知道殘影一定還會回來的,她必須盡快的佈置一個經元輪陷阱。她的母親曾經告訴過她,琥珀能力的經元輪,是所有超能力中最適合防守的能力,琥珀的攻擊能力並不高,但用作防守卻非常合適,尤其是預先設計陷阱。
她記得母親曾經教給她,按照六角星的位置來佈置琥珀牢陣,任何人都無法逃脫出去。而這個威力強大的琥珀牢陣,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必須以她額頭上的這件琥珀墜飾來發動。琥珀大小姐忍不住去想,要是這個琥珀墜飾是在母親的身上,那她就不會——她猛的想到,母親似乎並不會使用琥珀超能力,她的這種基因更多的應該來自於她的父親。
可是,父親在哪裡呢?他為什麼離開母親和自己?為什麼對母親的危險視而不見?為什麼——琥珀大小姐潸然落淚,她發覺自己恨自己父親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恨殘影。
她抓起手邊的硬肉乾,想把它丟得遠遠的。但肉乾脫手的瞬間,她就停住了。她需要這些肉乾來補充體力,不然的話,她無法再殘影回來之前準備好琥珀牢陣。
「我一定要殺了你,殘影。」琥珀大小姐將肉乾塞到自己的嘴裡,用力的咀嚼著,肉乾的滋味讓她回想起跟夏啟一起吃烤鞭尾獸的情形,那時候,她也是哭過。不過,那時候哭,是因為之後的感動,而現在哭,是為了之後更堅強。「沒錯,我一定會的。」
吃過肉乾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力氣恢復了不少。思路也清晰的不少。她將額頭上的琥珀墜飾摘了下來,放在手心中仔細觀察。
由於過度虛弱,她的額頭上出了很多的冷汗,她將琥珀墜飾反轉過來,準備擦乾淨背面冰涼刺骨的汗漬。這時,她看到琥珀墜飾裡有一個的奇怪的圖案。
起初,她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又或是光線的原因,但很快她就發現那個圖案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自己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
琥珀大小姐用手輕撫那個圖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她的手指彷彿觸摸到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動物,她這才意識到這個奇怪的圖案正是一隻鳳凰。只是這隻鳳凰有著蒼鷹一樣的翅膀以及獅子般的鬃毛,而且兩條腿的末端還有五隻金色的爪子。她試著將琥珀墜飾再靠近一些,卻突然發現琥珀墜飾裡的鳳凰微微活動了一下。
琥珀大小姐的手彷彿被燙到一樣抽了回來。
她覺得自己真的病了。
當她拖著虛弱的身體,開始用經元輪不止六角星形的琥珀牢陣的時候,屋子外面傳來「辟辟啪啪」的聲音。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