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球的光芒在爆炸過之後迅速黯淡下來,整個球體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黑紫色,從懸停的半空中滾落到地板上。
但夏啟並沒有就此罷手,他體內的經元輪源源不斷,身上的冰火冷焰也沸騰的無以復加。他的眼瞳裡閃爍了某種危險的光芒,似乎有些不顧一切的想要殺掉這個狡猾的異鬼招魂師,又像是因為經元輪盤亙在他體內,讓他不得不如此發洩出來。
衝擊力的效果是持續的、巨大的。向日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再次被迫後退。
整個房間又黑又冷,唯一的光源,那個招魂球也已經熄滅了,向日只能像個人類那樣恐懼著,倒退著,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可以倚靠的牆壁。
她找到一面牆壁,把背脊靠了上去。
但夏啟經元輪的衝擊力還在繼續,整個牆壁、整個房間、甚至是整個地面都開始搖晃起來。
向日伸展四肢,奮力甩動,企圖抓住些什麼。讓她難以置信的是,她的雙手還沒有張開一半,掌心便被拍在牆壁上。
巨大的衝擊力像是一陣颶風,讓她只能緊緊的貼在牆上。
好在她是一隻沒有痛覺的異鬼,她不必感受攀上雙臂的痛苦,也不必在乎自己流血的膝蓋,即使是那匪夷所思的怪力要將臂膀從身體上扯斷,她也可以毫不在意。
衝擊力將她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她手中的哀卍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丟掉了,她對此已經無暇顧及。她的臉緊貼著冰冷發黏的地板,那上面滿是鮮血鋪成的冰碴。
終於,發狂似的衝擊力停止住了,她抬起頭,望向夏啟。驚恐瞬間刺穿了她的眼瞳,順著脊骨傳遍了全身。
「啊!」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尖叫了起來。
異鬼不怕疼痛,它們不需要神經感覺,但它們一樣會恐懼,一樣會因為恐懼而發抖,因為恐懼而尖叫。儘管向日曾經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會存在讓異鬼害怕的東西,但她現在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夏啟就是。
夏啟完好無損的站在招魂師向日面前。
他手腕上的傷口早已經止住了血流,面色也恢復了紅潤,就好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這不可能!」向日喃喃的說道:「我明明看到你已經快要虛脫了!而且招魂球也認為你的經元輪已經被燒光了!你怎麼會——」向日突然卡住了,她看到一個幽綠得小球體纏繞在夏啟的另一隻手上,不停的轉動。「這是——[恢復之源]?」
「沒錯,」夏啟從高處俯視著向日,「這就是當初你的父親,醫生,為了保存你的屍體,為了復活你,而使用的魂器——[恢復之源]。」
原來,夏啟先是故意裝作虛弱,然後控制住傷口的血流速度,借此來迷惑向日。他流血的同時,身體裡蘊藏的幾丁質信息素和悄悄放在手中的[恢復之源]卻在快速的為他造血。因此,不管他流多少血,他的身體都不會受到影響。然後他又壓制自己的經元輪,讓招魂球誤以為已經消耗掉了他的經元輪,這樣,才完全騙過了小心翼翼的向日。
「原來你從一開始都計算好了!可惡!」向日掙扎的站了起來,大聲咒罵道:「我早該想到!我早該想到的,你這個狡猾的傢伙!還有一點,醫生不是我的父親!你才是!」說著,她攥起拳頭,以超乎尋常的快速向夏啟發動進攻。
夏啟閃身一避,輕鬆的躲過了向日的攻擊。
「我說過,我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明。」夏啟冷冷的說道:「事實上,狡猾的人是你,你只讓我看你與魂魄交流的過程,卻不讓我聽到。」
「哎喲,你一個必須要死的人,聽鬼魂說話有什麼用?」向日反駁道:「這更能說明,你早就預謀著要欺騙我了。我們是半斤對八兩,誰也別說誰不對。」
「我沒有興趣跟你討論誰對誰錯,」夏啟的語氣完全變了,他現在的聲調更像是審問一名死囚,「告訴我,琥珀大小姐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向日蒼白的臉上又閃過一絲神采,她調皮的笑了笑。
夏啟飛速的閃現到向日的面前,手中的哀卍心死死的抵住向日的咽喉,「快說,我沒時間跟你玩。」
「那你就殺了我啊,」向日無所謂的聳聳肩,「哦,順便提醒你一句,光割開我的喉嚨是沒有用的。」儘管剛才她感受到了夏啟巨大的能力,她也因此而恐懼,但她還是有足夠的信心不被夏啟殺掉。夏啟可以很厲害,但她認為,最終能勝利的必將是她。
夏啟猛的一怔,他差點忽略了一個嚴重的事實,那就是異鬼根本就是不死之身。哪怕只有一片骨頭存留下來來,它們也會想方設法的復活。而異鬼復活的過程,又將會使更多的人遭殃。
而且,最要命的是,即使他知道如何殺死向日,他暫時也不能動手——向日掌握著琥珀大小姐的行蹤,這一點,恰恰是他目前最想得到的信息。
就在夏啟躊躇分神的時候,向日猛的將身體向前一傾,主動將自己的咽喉撞入哀卍心之中,滾燙的鮮血猛的噴了出來,噴到夏啟的臉上,把他嚇了一跳。
還沒等夏啟明白過來向日的用意,向日的拳頭就呼嘯著捶向夏啟的太陽穴。
他們靠的太近了,夏啟根本沒辦法躲避,他又不能鬆開哀卍心,那樣就等於扔給敵人一個致命的武器,他只能向外彎腰,想避開向日勢大力沉的骨卍拳,這樣,或許順便還能拔出哀卍心。
但向日卻緊緊的貼住夏啟,不讓他有機會拔出哀卍心,同時,她左右開弓,威力無比的骨卍拳夾雜著強勁的風勢,朝夏啟各個關節砸去。
夏啟避無可避,臉頰被骨卍拳重重的一掃。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完全碎裂了,但他知道,這所有的疼痛,都轉移到了痛苦女王的身上。沒等他多想,又一記骨卍拳捶進了他的小腹,他只感覺胃裡空落落的,五臟六腑全都移了位置。
不能在這樣下去。痛苦女王會承受不住的。
夏啟咬了咬牙,在第三記骨卍拳擊中自己之前,鬆開了哀卍心的刀柄,迅速後退。
「哈哈哈。」向日古怪的笑了笑,從喉嚨裡拔出鋒利無比的哀卍心,緊緊的攥在手中,感受著這把曠世武器所帶來的力量的加成。「謝謝!」滿身是血的她,朝著夏啟優雅的行了個禮。
「告訴我琥珀夫人的魂魄都對你說了些什麼!」夏啟怒吼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記不清了,嘿嘿。」向日雙手絞著哀卍心的刀柄,向自己的身體刺去,「哇,果然很厲害!」她一點都不在乎哀卍心所給自己造成的傷害,反而用一種欣賞的眼光在看著自己開裂的傷口,她把手伸進自己的傷口了,扯著傷口的邊緣,興奮的喊道:「你看,你看,多鋒利啊!」
「你真是——」夏啟皺著眉頭,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眼前的這個瘋狂的少女。他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告訴我琥珀大小姐的下落,我保證從此以後跟你井水不犯河水。」
向日撇撇嘴,顯然很不滿意這個承諾,「你是個騙子,你說過要做我的祭品,但你卻欺騙了我,所以我才不會相信你的話呢。還有,我為什麼要跟你井水不犯河水呢?我要殺掉你,讓你成為我的丈夫,等你死後,你就會明白我的愛。」
夏啟深呼吸了幾次,閉上了眼睛。跟向日交談純粹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不過對於一隻孤單的異鬼來說,這樣的想法似乎沒什麼好奇怪的——等等,自己為什麼要替異鬼的行為辯解呢?難道真的就像向日所說,自己的內心跟異鬼的完全一樣嗎?還是異鬼和人類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人類更善於偽裝,而異鬼卻更不需要偽裝呢?
「幹嘛閉上眼睛?」向日玩弄著手中的哀卍心,狡黠的笑了笑:「難道是我太漂亮了,你已經不敢看了?」
夏啟微微一笑。「我閉上眼睛,是因為,在黑暗中,根本就不需要眼睛。」
黑暗?向日環視著四周。
自從夏啟那強大的衝擊力之後,大廳裡又亮起微弱的光芒,那是她的招魂球在逐漸的恢復功能,只要在拖延一些時間,招魂球就可以繼續放射它紫色的光芒。在這個過程中,房間裡應該是越來越亮,夏啟又為什麼說在黑暗中呢?
向日剛要發問,就發現腳下的冰碴在迅速凍結,周圍的空氣變得寒冷無比,沒一次呼吸,都會產生一股嚴霜。
「咦?」她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傷口處汩汩外流的鮮血也被凍結住了,黏掛在身體上,讓她看起來像個醜陋的畸形。向日皺起眉頭,她喜歡流血,但卻不喜歡被看做畸形。
她伸出哀卍心,想要砍掉身上凝結的血塊,但哀卍心卻兀自顫抖,嗡嗡作響,彷彿在跟某種經元輪交流。
是夏啟的經元輪!向日氣憤的握住哀卍心的刀柄,想要控制住這把絕世武器。但她很快就發現,單靠蠻力是無法獲得哀卍心的認可的,這把不會說話的武器似乎本身就擁有靈性,她也必須使用經元輪才能讓它歸順。
向日冷笑一聲,她認為自己的經元輪跟夏啟的很相似,而且哀卍心又在她的手中,自己沒有不成功的理由。
她嘗試放鬆身心,將經元輪提升到最大程度,想誘使哀卍心歸順,可她越是努力,就感覺哀卍心飄的越遠,很快,她就失去了耐性,在勃發的怒意中,她用力的攥緊它,拚命的拽向自己,而黑暗也隨之縮緊,將招魂球的紫光徹底掩蓋,直至令她無法呼吸。
似乎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從她的手中掙扎而出,她的手指和腳趾都因寒冷而麻木。她恨這些該死的**,它們美麗,但現在只是累贅。
寒意掃過她的身體,竊取了全部感官,只給她留下異常劇烈的心跳。她同樣恨這該死的心跳,她根本不需要什麼心跳,像行軍鼓一樣敲打的節奏只能令她更加心煩意亂。
她無法呼吸,無法說話,但卻能聽見夏啟的笑聲,能感覺到那緊貼耳廓、冰冷奪命的字眼——
「哀卍心,選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