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透亮的短髮,孩童的臉龐,以及惡毒的心腸——蠟黃少年明朗的站在夏啟面前。或許不應該再稱呼這位原本看起來像個病鬼一樣面黃肌瘦的少年,黑沙從碧玉之心解脫出來之後,已經依附在他身上,並且使他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
他的面孔變得驚人的陰柔,身上肌肉開始腐爛,皮膚開始呈現半透明的狀態,露出體內交錯的黑色血管已經深藏其中的半顆黃玉心臟。更讓人驚悚的是,他靜脈的末端不再他的體內,而是鑽進了流沙漩渦之內,匯入了那些夏啟在幻景中才能看到的暗河之中。
流沙漩渦重新開始旋轉。
「沒錯,」他的聲音也發生了變化,像一隻剛脫離困籠的血烏鴉,「我就是黑沙——沙暴之王!」
「來不及了。」
夏啟聽到了身後寒沙的喃喃自語,他穩了穩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後退,流沙漩渦產生的怪異吸力讓他喘不上氣來。腳下的細沙正像潮水般退去,堅硬的沙巖裸露出來,他下意識的想抓住什麼,卻發現自己把星芒之角握的太近了,以至於手指都麻木的伸展不開了。另外,整個中央祭壇根本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抓靠。他奮力的揮動星芒之角,將斷刃狠狠的扎進沙巖裡,這才擺脫了流沙漩渦的吸力。
「可悲啊,人類。」黑沙桀桀的怪笑著:「為了救朋友,葬送了全世界,結果你的朋友還是免不了一死。」
「誰都免不了一死,但首先是你!」夏啟堅毅的回敬道。
黑沙哈哈一笑,像聽到了一個自不量力的笑話一樣,他沒有理會夏啟,把目光轉向寒沙:「你有什麼話說,被摯愛之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應許之神會再次阻止你的。」寒沙嘴上這樣說著,眼神裡卻滿是絕望。
「應許之神?哈哈,應許之神,」黑沙笑得更誇張了,他覺得寒沙的話比夏啟的話更為可笑,「我天真的哥哥啊,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應許之神,應許之神就是沙暴之王!」他手指頭輕輕一彈,一陣黑風瞬間形成,將寒沙重重的摔到牆壁上。
「看到了嗎?」黑沙說道:「以前你是隨便就能這樣對我,而現在我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你死,哦不,你是不死之身,我只能讓你生不如死——你還認為會有應許之神能來救你嗎?」他說應許之神四個字的時候,永遠都充滿了不屑。
「既然你曾經被阻止過,」夏啟倔強的站了起來,身體剛好擋在寒沙前面,「那你肯定還會被阻止一次!」
「會的。」黑沙驚悚的笑道:「幾十年?幾百年?或許這次我會玩上幾千年——但絕對不會是現在!」他嘴唇快速的翕動著,流沙漩渦立刻加快了轉速。
引導的低語聲再次傳入夏啟的耳內,與上次一樣,短促而難以分辨,當他回過神兒來的時候,猛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間漂浮在空中,腳下的地板不知何時陷落掉了,片刻之後他才明白,自己正在墜落!
「卍成玉!」寒沙及時結印,讓夏啟腳下的沙巖瞬間玉化。「快跳上來!」臨時的玉化台階懸浮在空中,支撐不了多久。
夏啟手腳並用的爬了上來,當他以為自己安全的時候,卻看到黑沙再次對寒沙出手,將他再次摔到沙石牆壁上。
黑沙完全可以毫不費力的殺掉寒沙,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別說寒沙已經受了致命之傷,就算沒有,也很難與強悍的黑沙對抗——何況,那張臉再邪惡,也是他至親的弟弟,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度過漫漫歲月的精神支柱。
「你只是沙暴之王,」寒沙艱難的把身體轉向黑沙,他要讓他的弟弟能夠看到他的眼睛,「你絕不是應許之神。」也不是我的弟弟,他心裡默默的念道。
「你真是冥頑不靈啊。」黑沙瞬間出現在寒沙面前,手臂穿透了他胸前的傷口。沒等寒沙慘叫出來,他又閃回了原來的位置,就彷彿從來沒有移動過。
這絕對不是單純的快而已,夏啟明明看到他們兩人之間隔著深不見底的深淵。這個連血管都連接在流沙中的怪物究竟是怎麼移動的呢!?
寒沙的胸口的傷口撕裂的更加巨大了,傷口像一隻醜陋的黑色大嘴,不停的向外吐著骯髒的東西。這在他白玉般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的刺眼。
夏啟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眩暈,沒等他多想,痛感緊隨而至,四肢彷彿要從身軀上掙脫出去,而身軀似乎更想從四肢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他的膝蓋和手肘刮擦著凹凸不平的沙石牆壁,直到黃色的光芒在他腳底下綻放,穿過他的身體,用彷彿能將他靈魂撞出體外的力量,把他拋向空中,咆哮的黑風以及無情的沙粒正準備把他一片片撕碎。
「看見了嗎?」黑沙對著奄奄一息的寒沙說道:「我在應許之神的神壇裡可以為所欲為。我就是你的應許之神。」他不光要折磨寒沙的**,還要摧毀他的精神。
「我被真知長廊指引,我聽到了應許之神的聲音,我按照他的方法打敗了你——」
「哈哈哈,」黑沙怪笑道:「他的方法?為什麼他的方法是用碧玉之心封印我而不是教給你怎樣殺掉我?」
寒沙猛的一怔。
黑沙舔了舔黑紫的嘴唇,他喜歡看到寒沙這副表情。「為什麼他幫你戰勝了能夠滅絕人類的沙暴之王,卻在你的城市居民把你當著賺錢工具囚禁起來的時候不再回應你的祈求?」他笑的無比開心:「沒錯,因為應許之神就是沙暴之王,他被你封印在碧玉之心裡了,有滋有味的看著人類自我毀滅的好戲——這可比捲起砂石摧毀他們的家園要有意思的多!」
「不!」寒沙顫抖起來。
「不?你現在就只能用這一個字來反駁我了嗎?我親愛的哥哥,在你的弟弟妹妹被那麼可惡的人類挖去半顆心臟的時候,你的應許之神又在哪裡?你又認為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你把整個城市的人都變成了石頭?!」他繼續狂笑著:「是我!是我給你的黑色血液!你認為你受到了神的恩賜,實際上卻是黑沙的詛咒!」
「你摧毀了沙暴之王沒有辦法摧毀的城市!甚至做的比他還要徹底!從你踏進真知長廊的那一刻起,你潔白的外表下面永遠流淌著沙暴之王黑色的血液!」
「不——」
「而這一切有一個多美完美的借口啊,復仇。哈哈哈,可不管怎麼說,我的哥哥,」黑沙高傲的看著他:「我厭倦了人類爾虞我詐的小打小鬧了,是時候讓我重新君臨整個世界了。」他眼瞳中寒光閃過:「就從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開始!」他把目光轉向了風暴之中。
旋轉在空中的黑沙風暴戛然而止,四散炸裂開來!滾滾的煙塵立刻充斥滿整個中央祭壇。黑沙輕撫著瀰漫的煙塵,貪婪的吸著其中的味道。突然,他瞇著的眼睛睜大了,有什麼東西站在煙塵之中!
「從我開始,你的君臨之夢就只能就此結束了。」夏啟站在煙塵之中,臉上卻依然掛著讓人惱恨的笑容。
不,不可能!黑沙差點就喊了出來。**之身怎麼能夠在那麼劇烈的黑沙風暴中完好無損?!除非——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煙塵漸漸散盡的時候,他看到夏啟半裸的身體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凝結了一次白色鱗片狀的角質。不是玉,卻有玉的光澤,不是琥珀卻有琥珀的韌性!那些白色的角質完美的像一副鎧甲!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應許之神啊沙暴之王啊,我只知道一件事,」夏啟把破碎的星芒之角指向黑沙:「弟弟不該在哥哥背後捅刀子!」
「什麼?!」黑沙萬萬沒想到夏啟會說這樣無關緊要的話,什麼弟弟哥哥!「我是沙暴之王!」
「所以,」夏啟完全沒有理會黑沙的怒吼,那吼聲在他耳朵裡就像蚊蠅,他冷冷的繼續說道:「你死定了。」
「狂妄!」這兩兩個字還沒等出口,夏啟的星芒之角就橫刺了過來!他的速度跟黑沙一樣的快,無視腳下空洞的深淵!
怎麼會這樣?!黑沙慌亂的抵抗著,半塊星芒之角劃破空氣,帶來了絲絲暗黑色的冷焰,讓他既感覺道灼人的熱量,又感覺到徹骨的寒意!他只能將被夏啟攻擊的部位化成柔軟的黃沙,化解掉這種駭人的傷害!
笑容從他臉上徹底消失,黑沙開始覺得身體沉重如鉛,而夏啟的動作卻越來越快!
某種氣息在他的心頭蔓延。
不,這種感覺他曾經有過,那是曾經被寒沙封印在碧玉之心時候的感覺,那時候,應許之神的幻象就在寒沙身後——他心驚膽戰的朝夏啟身後望去。
有東西撞入他的眼簾,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冷氣卻讓他狹窄的肩膀抖動的更加厲害。
不。黑沙絕望的喃喃自語著。不可能有應許之神,沙暴之王就是應許之神,而他就是恐怖的沙暴之王!
「你看到了嗎?」寒沙慘白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激動的笑意:「是應許之神。」
「不可能!」不可能有應許之神這種東西!那本應該和沙暴之王是一體的!因為他們都親睞惡徒,卻折磨善者!寒沙就是最好的證明!
黑沙咆哮著,腦海中不斷的閃現他和姐姐被人撕扯著按倒冰冷的玉床上,剖胸破肚,割去半顆心臟又填充上半顆石心的景象。他都聽見了自己和姐姐的慘叫——但是沒有人理會。那一刻,他突然開始疑惑自己究竟是沙暴之王,還是憤懣的孩子。
破碎的星芒之角比他剛見過的時候還要鋒利,當他被身穿白玉鎧甲的夏啟快速的擊中左腰,然後拔出來的時候,他感覺到一股清晰的分離感。幻化黃沙的速度比不上夏啟揮動星芒之角刺來的速度了。
他慘叫起來,就像當初被人按倒在玉床上那樣聲嘶力竭的慘叫起來,右手變成巖鐵般的利爪,不顧一切的朝夏啟的頭部擊打過去。但是這樣的舉動在夏啟神奇的鎧甲面前毫無作用,夏啟手裡的匕首瘋狂的戳刺不停,直到手掌沾滿了粘稠的黑色液體,握不住武器為止!
夏啟抽身退開,大口的喘著氣,只覺得手臂上傳來異樣的扭曲感。他拼盡了他能做到的全力,以至於用來攻擊的手臂都快折斷了。如果這樣還殺不死黑沙的話——黑沙並沒有倒下,只是搖搖晃晃,精神渙散——至少讓他跟死也差不多了。夏啟大口的呼吸著空氣,盡量讓自己的劇烈心跳平穩下來而不至於跳出自己的胸膛。這種狂躁的心跳一方面是由於剛才自己瘋狂的連刺,他記不清自己究竟在黑沙身上刺了多少刀,另一方面是來自於耳邊黑沙驚悚的慘叫。那痛徹心扉的慘叫幾乎讓他無法承受。
「不,都給我去死吧!」垂死的黑沙再次陰陰的怪笑起來,只是語調更像是孩童的抽泣。流沙漩渦繼續旋轉,沙石牆壁在轟隆隆的抖動著,中央祭壇的一切東西似乎都要被捲進漩渦之中,流向黑沙,通過黑色的血管充實著他的身軀,支撐著他,就像一隻伸進布偶裡的手!
這一刻,整個神壇的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旋轉的流沙漩渦,還猙獰著紅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