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沒有雨。更沒有信號。只有高大的黑竹高聳林立,遮擋住了天空的星星。
或者天上根本就沒有星星。盲魚三號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星星都哪裡去了?這裡又不是重度污染的城市,怎麼會看不到星星呢?
他是走在隊伍最前面的人,也是負重最多的人。在分配背包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的把最輕最小的那個背包丟給了電眼——那個明顯發育不良的小姑娘,而把最重的留給了自己。他習慣一言不發,總是板著的長臉,彷彿從來沒有對什麼人或者對什麼事情笑過,更沒有哭過。在他親耳聽到自己隊友遭遇不測的時候,他也沒有過多的說什麼,他只是有條不紊的打理好必須的裝備,揮舞著砍刀砍著半人高的茂密雜草,帶領著這支讓少校憂心忡忡的「不靠譜」小隊在黑暗中前行。
這是任務。必須要完成的任務。他這樣對自己說。任務可以讓他暫時忘卻失去隊友的痛苦。
「這裡千萬要小心!」跟隨在隊伍最後面的電眼一手緊緊的攥著手電筒,另一手拽著夏啟的衣角:「這邊有個懸崖,我今天就是差點從這裡掉下去。」
「喂,」走在她前面的夏啟吼道:「別拽這麼緊,你還想把我也帶進懸崖嗎?」
「還說別人呢!」走在夏啟前面的光手吼道:「你自己不也拽著我嗎!所以我才拽著我前面的二馬虎!」
二馬虎憋了半天,把話嚥回肚子裡了。他誰也沒拽。他前面是少校,少校前面是為他們開路的盲魚三號。他總不能去拽少校的衣角吧——那大叔眉毛都快擠出奶來了。
與下午返回指揮部的速度相比,他們現在的速度簡直是龜速。夏啟覺得這是盲魚三號在故意放慢腳步。
這很奇怪,盲魚三號應該加快腳步,盡快找到他的隊友、或者說他的隊友的屍體才對,為什麼反而會放慢腳步呢?因為負重?不可能,少校和盲魚三號都是天天苦訓的人,這點負重對於電眼來說可能很困難,但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老大媽挎菜籃子一樣輕鬆。
是因為天黑要小心路面?也不應該,他們手裡的手電筒是軍方特製,亮度非常的高,而且盲魚三號白天也走過這條路,對這條路應該不陌生——可是,為什麼走起來還是這麼費勁呢?夏啟看到前面的盲魚三號在不停的揮舞短刀清理雜草。如果是同一條路,下午的時候應該已經被清理過了啊!
「我們走的這條路不是下午那條路嗎?」夏啟小聲的問電眼。
「人家怎麼知道,」電眼背著大大的背包,儘管這已經是最輕的背包了,但她還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人家當時掉下去了,其他的早都忘光了。」
沒錯,差不多這裡應該有個懸崖的。就在荊棘叢後面。電眼看到了荊棘叢上有幾絲細小的布條。
「抓住我的手。」他對電眼說道。
「幹嘛?人家還——」電眼還是把手伸了過去。「啊!」
夏啟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凌空掄了起來。身體輕果然是有好處的——被掄起來的時候能找到飛的感覺。
混蛋!我為什麼要找飛的感覺!「救命啊!」電眼抓狂的大叫。等盲魚三號他們轉過頭來的時候,她已經兩腳發軟的靠在夏啟身上了。
「怎麼回事?」少校擰著眉頭。一路來他的思路總是被身後這些莫名其妙的年輕人的莫名其妙的舉動打亂。他快忍無可忍了,他甚至開始後悔讓這些沒有紀律的人加入到他的小隊裡來——要不是實在不得已。何況上級還說他們是有用的,可到現在除了消耗掉十幾盒罐頭外沒有一點用處。
「沒事,」夏啟絲毫不為剛才的舉動表示歉意,他平靜的說:「我們走錯了。」
「你怎麼知道?」少校有些不高興。他跟這樣的隊伍一起行動,怎麼能高興的起來!
「這裡應該有個懸崖。今天下午我和電眼掉下去的地方。還是小三救了我們,小三你沒忘記吧。」
「是,差不多就是這裡。」盲魚三號板著臉說道。
「可是這裡沒有懸崖。」說著,夏啟大搖大擺的朝荊棘叢走過去。
「啊!」電眼嚇的閉上了眼睛。等她再度睜眼的時候,夏啟正完好無損的站在堅實的地面上。「這,這是怎麼回事?」電眼指著荊棘叢上的碎布片說道:「我記得這裡應該是懸崖的,怎麼會——」
「怎麼回事?」少校朝盲魚三號問道。這種小事還能出現錯誤?
「我是用土壤定位儀的道標走的。」盲魚三號說道:「這就是我們今天下午走過的路,除非土壤定位儀錯了。」
「定位儀不會錯嗎?」夏啟想起他們千辛萬苦安裝的三角探測器最後居然可笑的把目標定位在雲端。
「土壤定位儀在我靴子的底部,每走一步都會記錄地面的材質、密度,這比肉眼靠譜的多。我是按照咱們下午走過的數據重新走回去的。」言下之意,儀器比人的感覺要靠譜的多。
「如果地表發生了改變了呢?」
「地表改變?」盲魚三號有些不解:「地震?」可是有地震早就感應到了。
「比如地震。」夏啟把比如兩個字咬的很重。
「這個——」盲魚三號認為,這種定位儀可以離線使用,出錯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過他還是謹慎的認同了夏啟的觀點,「或許吧,我也奇怪為什麼走過的路還需要重新砍一遍雜草。我還以為是它們的生長速度過快了。」草不可能生長的那麼快。那會比地震來了還可怕。
「那麼就只有兩個可能,第一種可能是:定位儀錯了,所以我們走錯路了。」
「另一種可能呢?」少校擰著眉頭問道。
「定位儀沒有錯,路也沒有錯,而是我們都錯了。」
「什麼意思?」
「這是一片活的森林。它可以讓雨來讓雨停,可以讓深淵變成平地。」夏啟把掛在荊棘叢上的布條取下來還給電眼。「它可以隨意改變自己。」
「隨意改變自己?這不可能!我們腳下的地是固定的!我喜歡你的第二種假設,充滿了科幻小說式的想像力,但我更相信第一種。」少校不想再聽下去。
「我們腳下的地是旋轉的,」夏啟笑了笑:「你的感覺會欺騙你,因為地球從來沒有停止轉動。」
「你是說,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二馬虎搖搖頭:「我也覺得不太可能。這麼大一片森林,誰能隨意改變的了呢。」那需要多大的超能力啊!
少校擰著眉毛說:「如果我們迷路了,還有什麼辦法能找到盲魚小隊的坐標。」
「沒有照明彈之類的嗎?」
「我很早就想到過,但是在這麼多植被的森林裡用照明彈,就跟縱火沒有什麼區別了。」少校擰著眉頭。「最後我們會變成烤肉乾的。」
「這樣啊——那你就要問他願不願意出力了。」夏啟指著迷迷糊糊的光手說道。
「我?」光手很驚訝。
「他?」少校很失望。指望一個這樣的——等等!「你的超能力是控制光?」控制光,這就意味著他本身就是一個安全無害的照明彈!
「是啊。」
「都能做什麼?」
「你應該問不能做什麼。」光手驕傲的說道。這種態度要是去應聘估計早被考官打的滿目瘡痍了。但是現在是少校有求於他。
「我需要你把四周的天空照亮,看看哪個方向有反光!」有反光的地方,就是剛下過雨的地方。剛下過雨的地方,就是盲魚小隊他們——
「這種事情嘛——」光手哈哈大笑起來。
夏啟知道他又在打什麼算盤,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腳。
「有暗器!」光手爬起來,誇張的環顧四周。「剛才是誰暗傷的我,我已經用小本本記下來了。踹一腳10萬!自己看著辦!」
「別玩了,你不快點放光,找到盲魚小隊的探測點,說不定一會咱們腳下的就變成懸崖了。」夏啟這倒不是嚇唬他。如果森林真的是「活」的,那危險就是隨時隨地。
「早說嘛!」光手當然更在意自己的性命。他可不想做眼睛一閉不睜,人死了錢沒花了的主。他沉著的扶了扶眼鏡:「把你們的手電筒的光都集中在我手上。如果可以的話,放點錢最好。」沒有人搭理他的後半句。
「你們猜,哪個方向是正確的?要不要跟老衲來賭一把,輸了貧道把罐頭全給你們。」這貨到底是老衲還是貧道?
「好啊,輸了我這次救你們的命就算免費了。」光手還沒開始就在盤算獲利了。
「我贏了就要回我的2000萬。」
「人家贏了就只要2.0。」
「既然大家都同意玩,那麼老衲先說,」二馬虎搓搓手:「西邊。」
大爺的,你打算去西天取腥啊。夏啟忍不住瞥了這個光頭胖子一眼。西邊肯定不對。
「東邊。」光手說道。打麻將最討厭東風了。每次打東風都給人家點炮,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過上百次了。他要反抗自己的命運!破東風!東風破!
「南邊。」夏啟說著南邊,卻指向了北邊——他毫無方向感。
「那人家只剩下北啦!這不公平!」電眼心裡悲痛的唱著「北風那個吹,鐵掌水上漂,鐵掌水上漂,財神到。」——這丫頭串詞串的出神入化了。
「你們——能不能快點!」少校擰著眉頭溫和的說道。這要是自己的部下,危機當頭還嘻嘻哈哈的,他早掏出手槍來崩掉了。但現在是求人家辦事。他安撫的摸了摸自己手槍。
「璀璨卍量子星辰!」光手雙手內聚,快速結印。六道強光柱的照射下,一個巨大的的醜陋的五角星從光手手中騰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緊接著,一陣炫目的光亮把西部的天空點亮了起來。
「喂,這麼浪漫好聽的名字怎麼製造出來居然是這麼挫敗的星星!」夏啟表示很不滿意。
「噢,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的!」光手滿不在乎。
「你在說你第一見網友的情況吧!」
「你——觸碰了我的傷疤。」光手眼鏡片上寒光一閃。
「我去,還真有這樣的事!」
「其實那個姑娘還算漂亮,但是太能花錢了,一個小時就花掉了我一塊五!」光手心痛的說道。「那時候的一塊五,頂現在的五塊一。」
「什麼東西能花掉光手一塊五?」電眼小聲的詢問二馬虎。她對光手的這段過往也是第一次聽到。
「以前有種雪糕叫四個圈。」二馬虎小聲的說道。
「那不是兩塊的嗎?」
「光手跟賣雪糕的小伙子砍價,足足砍了一個小時,砍成一塊五了。」
電眼滿腦袋黑線:「厲害,後來呢?」
「後來人家姑娘嫁給賣雪糕的小伙子了。」
「」眾人一陣凌亂。
正說著,西邊的亮光消失,盲魚三號放下望遠鏡,搖搖頭。天空又恢復了黑暗的本來面目。
「倒霉。」剛才還興致盎然的二馬虎歎了口氣,把自己背的罐頭全分了出去。
「喂,怎麼都是空的!好吧,空的我也收下了!這些金屬,至少能賣上一塊五吧!」(木頭:喂,你的初戀就值一塊五嗎?)
「我去,你吃光了還好意思拿來賭!你還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麼寫嗎?」(木頭:喂,你忘了你的5000萬都是魔獸幣了吧!)
「鄙視啊鄙視!你跟某只討厭鬼學壞了!」(木頭:你胸小!啊!【鍵盤漏電,昏迷中】)
「哼哼,」光手重新結印:「看來注定是我贏!璀璨卍量子星辰!」耀眼的光芒再度升起,六道手電筒的光柱照射之中,一個更加不規則的五角星冉冉升起。
這算什麼?!少校眉毛都快擰斷了,怎麼這麼像卡通片裡的——
「我擦!派達星!」夏啟沖一本正經的光手吼道:「你《海綿寶寶》看多了啊!這他娘的還算【星辰】嗎?」
「海星怎麼不算星!派達星萬歲!你是唯一的男主角!不要給海綿寶寶任何機會!」光手目送著醜陋的五角星向東方飛去!
「作為章魚哥的忠實粉絲,貧僧詛咒你們!」二馬虎義憤填膺的說道。他的大威德明王法相化身有跟章魚哥一樣多的觸手。
「我代表紅太狼——」電眼把空罐頭盒子當成平底鍋沖光手甩過去:「消滅你們!」
「我去,跟你們在一起時間久了,」夏啟捂著耳朵:「我遲早會瘋的。」
「跟我們一起瘋,你就不會覺得瘋了!」
東邊的強光漸漸消弱,光手問道:「怎麼樣,有沒有?」
盲魚三號放下望遠鏡,搖搖頭。他只看到一片漆黑。
「怎麼會沒有呢?」光手不肯接受失敗的打擊:「要不要我再發射一次?要不要你再檢查一下望遠鏡的鏡頭蓋開沒開。」
夏啟從他身後一腳把他踹到在地。「特種部隊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你已經輸了!」
「算了,就當免費救你們了。接下來是南方!」光手爬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重新結印:「璀璨卍量子星辰!」六道光柱聚集之處,一個龐大的黝黑的「星星」升騰了起來。
這是——猩猩?黑猩猩?夏啟仰著頭,目瞪口呆。
「喂,黑猩猩也是星星啊?你這簡直就是紅果果的打擊報復!」夏啟有種要幹掉光手的衝動,但他不管怎麼努力,都用不出電流,他只能憤恨的說道:「為了2000萬,你真是不擇手段!」
「這叫金剛!」
「我去你大爺的!金剛不就是猩猩?!」
「金剛是黑猩猩中的明星!明星就能夠照亮天空。」光手笑嘻嘻的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有種光叫黑光嗎?」
「黑光在黑夜裡能有什麼作用?」夏啟吼道。「你告訴我,哪家粉筆廠會製造黑色的粉筆賣!?」
「有光就行,只要是光,就會被反射。夜視望遠鏡完全能夠捕捉到。」少校替光手解釋道。
盲魚三號放下望遠鏡,搖搖頭。
本來穩操勝券的也楞了一下,難道自己的計算錯了?或者是雨水都干了,所以才沒有反光?「喂,剛才是北吧,我要的是南。小三,你真的確定你望遠鏡的鏡頭蓋打開了嗎?」
「不要做掉人品的事情哦~」光手提醒道。
「我真的以為——」算了,說自己分不清東西南北實在太丟人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方向。電眼的方向。她有些激動。「凡人們,感受姐的力量吧!」
「璀璨卍量子星辰大炮!」
「喂,什麼叫大炮!這算什麼!我們怎麼不是卡通人物就是動物世界,怎麼輪到電眼就是大炮!」
「哼哼,我的光可不是小小的照明彈,而是真真實實的有殺傷力的武器!」光手一邊說著,一邊努力的維持著手中的光芒。「是時候,讓們瞭解一下我真正的實力了。」
「轟!」
光球呼嘯的從光手手中掙脫,筆直的向北方衝去!所過之處,樹木、雜草、岩石全被一掃而空!看到這樣的場面,少校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看來他們當時說的不跟我們一般見識是真的。
「怎麼樣?」光手拍拍手,得意的說道。
「白癡。搞這麼大動靜,」夏啟沒好氣的說道:「我要是敵人,你們早死一百次了。」
「有反光!」盲魚三號舉著望遠鏡喊道:「在哪裡。」他指著量子星辰大炮毀滅過的路徑。
「終於——」少校也有點難以掩飾激動,如果他們幾個年輕人都是擁有像光手一樣的超能力,那任務就簡單了。要是能早一點跟他們合作,或許盲魚小隊也——不對!如果他們也是來找失事飛機上的人的,那很有可能就是敵人的同夥!少校的眉頭又擰在了一起,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腰上的手槍。
「哇哈哈哈!」電眼覺得勝利來的太容易了,跟笨蛋們一起挑東西,就先讓笨蛋挑完,最後剩下的肯定是好東西。「2.0是人家的了!」
「我又沒同意。找二馬虎要去。」
「你、無賴!」電眼吼道。「流氓、強盜!」
「你不要傲嬌!」
「這怎麼能是傲嬌!」電眼拚命的解釋道:「這怎麼可能是傲嬌——」
夏啟可沒空聽她囉嗦完,一把摀住電眼的嘴:「出發,目標正北!」
「喂——」少校攔住了他。
「怎麼了?」
「這邊走!」眉毛快擰出血來的少校吼道:「你是真的分不清東西南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