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易躺在床上,隨手翻看著床頭發黃的古卷。——《莊子》,這本書是外公最喜歡的一本書籍。幼年的自己,牙牙學語之時便被外公灌輸了那種瀟灑無為的世界觀,只不過到了最後,本性平和的自己卻走上了競爭激烈的電子競技道路,這也算違和的厲害吧。
莊生曉夢迷蝴蝶。自己的重生,是否最終只不過是南柯一夢呢?為什麼午夜夢迴之際,自己會對目前的生活有強烈的不真實感呢?總是覺得,目前的生活雖然是按照自己重生之時的設想,在按部就班的實現,可是為什麼卻總感覺缺了一點什麼?
思緒如麻,方易沒來由的感覺有些煩躁,伸手到床頭櫃,卻摸了一個空。他苦笑一聲,披衣而起,踏著地上如霜的月光,悄悄的走出了房間。
方易來到冰箱前,拿出一盒鮮奶,仰頭灌了幾口,冰涼微稠的液體讓他紊亂的思緒平復了一些,轉過頭,他才發現一條小小的身影隱在了盆景之後。
陽台上,唐詩雙手抱膝,安靜的坐在窗台上,仰頭注視著天上冰盤般的圓月,默默的想著自己的心思。遊戲中那個負心的流氓,倚門盼歸的癡情女子,帶給她的心理波動,其實並不像她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淡然。
曾經幸福的曾經痛苦的過往,在心中刻下的疤痕,又怎能是可以輕易忘懷的。曾經天真執手說過的天荒地老,最後卻變成了歲月歎息中的一句玩笑……
「有心事?」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唐詩的文藝念頭。可憐的美女寫手被嚇得一哆嗦,抬起頭,方易手裡握著一盒鮮奶,微笑著遞了過來。
「試試這個。對於平緩心情很有幫助的。」
「呃,不了,謝謝,我怕三聚氰胺。」唐詩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方易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他本宅男,雖然明明看出這妹子滿腹心事,也有心開導一番,可是要他在遊戲中力戰群雄可以,思想工作這活他實在不擅長。
「方便的話,幫我拿一罐啤酒吧,謝謝。」人唐詩多敏銳啊,立刻發現自己好像讓包租公很下不來台的說。
於是片刻後,一個綴著啤酒,一個吸著鮮奶的兩人在窗台上對著坐了下來。兩人都是默默無語,方易有心離開,卻又覺得太著痕跡,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這遊戲對你很重要嗎?」唐詩雙眼仰望天上的明月,幽幽開口。忽然之間,她很喜歡現在的感覺,有人陪在自己的身邊說說話的感覺。這和談話對像倒是無關,就算一根木頭坐在身邊,只要能讓她感覺這世界不是只有她和窗外的明月,那就足夠了。
「嗯,非常重要。」方易點頭。
「有追求真好。」唐詩的話讓方易一臉黑線,玩遊戲也算追求嗎?他已經做好被鄙視的心理準備了啊。
「記得你曾經說過,我很奇怪對嗎?」唐詩這話讓方易摸不著頭腦,他的確說過這話,但那是酒醉狀態下說的,自己可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其實,你也是個很奇怪的人。」唐詩根本就沒有讓方易接茬的打算,自顧開口。
「我猜,你曾經遭遇過什麼。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現在的樣子?」方易惑然望著唐詩,我現在什麼樣子呢?
「想知道的話,再去幫我拿一罐啤酒。」唐詩把手裡的空啤酒罐放在一邊,依然仰頭癡癡的看著窗外的明月。
啪的一聲輕響,唐詩打開了第二罐啤酒,輕輕喝著,聲音如夢如幻的響起:「雖然我不太懂遊戲,但是我也能看出來,你在遊戲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只要有你的話,所有的困難都不再是困難。並且我有一個感覺,目前的你,似乎並沒有發揮出百分百的實力,你好像一直在刻意的隱藏著什麼。」
腫麼又說起遊戲來了?不是說我現在的樣子嗎?這是喝高了吧。方易擔憂的看了看唐詩,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在遊戲中,你就好像一架精密的儀器,運轉起來,每個動作都有作用,每個舉動都能達到最高的效率。有人曾經說過,性格決定遊戲打法……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這人說話的水平太高了啊。方易默默的咀嚼著唐詩話中的真意,一時間竟然有些癡了。我在遊戲中像一架精密儀器……性格決定遊戲打法……她的意思是——我在現實中的性格,就好像機器人?這個……
一道光芒在方易的腦海中閃電般的閃過,剎那間他明白了自己一直苦思的那個問題,自己總感覺重生之後欠缺了點什麼。竟然被唐詩一語中的。
重生之後,自己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找回前世的記憶之中。卻忽略了作為人類,最得天獨厚的一種東西——感情!
前世的自己,有對母親的追思和懷念,有相濡以沫言笑無忌的團隊。還有……那個女孩……
而重生之後的自己,將心門緊緊封閉。唐詩、何珊珊、林雪珂,被自己完全定位為合作人,並沒有一絲一毫前世那種戰友默契無間言笑無忌的感覺。真的就好像唐詩所說的,自己完全成了一架機器,遊戲,吃飯。除此之外,這世間其實還有很多東西,要自己去慢慢尋找,前世死亡的真相,在這皎潔的月光下,似乎淡的好像霜一樣呢。
「謝謝你!」方易站起身,對著唐詩深深的一鞠躬,真心誠意!不過他大概懂得唐詩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釋顏一笑:「我不想再做機器人了,真的謝謝你!」
「謝我的話,再去幫我拿一罐啤酒好了。」唐詩笑靨如花,雖然不明白包租公謝自己什麼,但是看他神清氣爽如釋重負的樣子,自覺很有成就感的說。
「夜了,早點睡吧。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方易將啤酒放在唐詩的面前,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心神早已經被一張隔世的如水容顏佔滿。
這是過河拆橋算不算!唐詩鬱悶,我這幫你打開心結了,你多陪我一會會死啊!我一個人看月亮很寂寞的你知道不知道。
「快看!流星!」方易忽然指著窗外,點點璀璨的星光搖曳著長長的尾巴,絢爛的劃過天際。
「好美!」女孩子都是感性的,對於流星這種秒殺性的美感,那是毫無免疫力的。唐詩忘記了方纔如潮的心事,睜著美麗的大眼睛,癡癡的望著窗外。
「記得許願哦。」方易睜開許願時閉上的眼睛,笑著拍了拍唐詩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許願……」
流星墜落之後的天空,剎那光華之後無比的寂寞。唐詩轉頭望著方易消失的地方,搖頭一笑。仰頭喝掉了殘酒。
…………
清晨,作為404室唯一的一位朝九晚五上班族,何珊珊平時很有理由鄙視一下那些晚睡晚起的傢伙們。可是今天她拉開房門,卻見到方易在客廳對著一人多高的鏡子左照右照。
「矮油,閣下這衣冠楚楚的是鬧哪樣呢?」何珊珊一臉八卦的看著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的包租公,聲音直接拔高了八分貝。
方易笑著轉過了頭。平時總是居家休閒打扮的他,今天特地換了一身比較正式的板褲短袖襯衫。雖然他的相貌只是一般人大眾化,可是這身行頭卻將他襯托出了幾分小帥。
「去看一個朋友。」
「女的吧。」何珊珊的直覺,簡直就是**了女人、警察、八卦黨領袖的最強整合,直接命中主題。
「淘氣。」方易淡然一笑。經過唐詩昨夜的醍醐灌頂,他明白了自己不能再自我封閉下去了。要和自己的隊友親密一些。所以隨口調侃了一句。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何珊珊用力揉了揉眼睛,包租公也會打趣了?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廚房有三明治。吃完再上班吧。我先走了。」方易笑著揮揮手,走到了防盜門前。
「等等,你不是要穿著這身衣服去擠公共吧。額滴神啊,你不知道現在是上班高峰嗎?」何珊珊一把拉住方易,一臉的悲天憫人。
「小宅男,你多久沒出過門了。這點常識都沒有。算了,誰讓我就一好心人呢,我送你吧。」
「這車是你的?」方易好奇的看著坐在寶馬小跑中的何珊珊,還真沒注意,這妹子也是一款姐啊。
「借的。」何珊珊咬著三明治,含糊不清的說完,示意方易坐在身邊。流線型的跑車在風中微一呼嘯,躥出了小區。
「這個,其實我也不是很急。」方易謹慎著措辭,心中為自己的髮型默默哀悼。
見到何珊珊眼睛一瞪,方易無奈改口:「我的意思是,其實你可以把三明治吃完我們再走,你這樣一邊開車一邊吃東西的話,會不會對你影響不好,你現在可是穿著警服啊。」
「沒事,交警都是我哥們。」何珊珊很大路的一揮手,拉著方易招搖過市。
「我要去北郊的工人新村。」方易既然不能拒絕,那就只好享受這種風馳電擎的感覺了。
「限時快遞,沒問題!」何珊珊一個響指的聲音,頃刻間已經被甩在了數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