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自己訓練第一批新兵時給他們講的話。
「永遠給自己留一顆子彈,相信我,組織對於叛徒的懲罰是你們永遠也不想嘗試的,如果真的到了絕地,給自己一個痛快吧,最起碼,你的家人和後事組織都會替你打理……」
當時的場景依然清晰,就彷彿才剛剛發生一樣,在自己的腦海裡清楚閃現。
「而現在,自己就已經到了當時所講的絕地吧……」
灰敗的眼神從臉上劃過,大漢腦海一瞬間回憶起了過往的種種。許多已經深埋心底,根本記不清的細節都奇跡般的浮現出來。
從出生開始,在父母的呵護中一天天成長,結交朋友,上學,逃課,當兵……
好像重新經歷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大漢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卻又像隔了層窗紙,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他正在努力的追尋那種感覺,一聲輕咳卻將他瞬間拉回了現實。
「怎麼樣?做出決定了嗎?是準備和我交易,還是繼續反抗?」
蕭成斜靠在房門口,看著躲在牆角陰暗處的大漢,輕聲道。
「交易?哈,哈哈哈哈……」
大漢一愣,隨即仰頭狂笑起來,似乎是想將這一輩子所有的笑聲都一起釋放似得,笑的身體都開始亂顫。
蕭成冷冷的看著他,眼神平靜,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終於,大漢身體又顫動一下,笑聲收歇,轉頭看向蕭成,開口道,「只有你一個人進來,還離我這麼近,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怕就不會來了。」
蕭成撇了撇嘴,「如果你有殺我的實力,剛剛我就應該死了,不是嗎?」
「呵呵,是啊。」
大漢點了點頭,「看來你果然有些古怪,應該和我們組織的那些人一樣吧,我就知道,這個任務不會像表面那麼簡單。」
大漢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不過片刻後,他的目光便又重新恢復了清明,盯著蕭成道,「可惜,雖然你很強,但是也別想從我嘴裡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或許等下輩子還會有點可能,嘿嘿……」
嘴角勾起一絲輕笑,大漢猛地抬手,手槍抵住下顎,然後乾脆的扣動了扳機。
「碰!」
槍響。
子彈從下巴位置斜斜鑽進大腦,手法乾脆,沒有體會到什麼痛苦,大漢便已經一命嗚呼。
殺的人多了,大漢自然知道怎麼死亡會是最快最沒有痛苦的方式。
但是,在他意識最後消散的霎那,大漢看到了蕭成眼睛。
那目光沒有任何的驚慌,氣急敗壞,只有一種深邃彷彿星空般的平靜。
按理說,蕭成想要詢問組織的事情,就應該不希望他死掉才對,可是,看他的那種神情,怎麼好像對自己自殺一點都不關心似得?還是他另有什麼依仗?
沒來由的,大漢被蕭成那平靜的眼神盯得身體一冷,彷彿直接透進了靈魂一般,深深的刻在意識當中。
「好在,不管他還有什麼依仗,自己已經死了,死了,就什麼也沒辦法了。」
心裡鬆了口氣,大漢的意識終於完全陷入了黑暗當中。
……
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一瞬,又好像是永恆。
大漢忽然猛的睜開了雙眼,自己仍然是瑟縮在房間陰暗的角落,門口,蕭成斜斜的椅靠在那裡看向自己。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我不是……」
大漢愣了好半天才語無倫次的開口。
卻聽蕭成淡聲道,「你應該已經死了,對嗎?」
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漢眼神一亮,連連點頭。
蕭成接著道,「事實上你也可以這麼理解,你不是說想要知道答案就等下輩子嗎,我現在已經把你的下輩子找來了,所以,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大漢呆呆的看著他,剛要開口,身體卻是猛然一頓,瞬間反映了過來。
「不對,是你,一定是你在搞鬼,哼,想要我背叛組織,做夢。」
蕭成眼中晃過一絲訝然。
他沒想到大漢竟然這麼快就能清醒過來。
沒錯,剛剛大漢所經歷的那些,實際上都是蕭成所施展的幻術,也就是精神力干擾,在其腦海中產生的幻覺。因為這種幻覺是直接作用在對方的腦海內,所以大漢才會感覺起來格外真實,以為自己真的死了一樣。
蕭成知道像大漢這種人,一定經受過極其嚴格的反刑訊訓練,使用尋常辦法想從他嘴裡掏出有用的東西很難,即便有可能成功,也會很耗費時間,而他現在卻是一堆麻煩事纏身,根本就沒時間在這浪費,所以才會在進入民居的一瞬間,便對大漢進行了催眠,準備使用這種辦法套取情報。
但沒想到,最終結果還是功虧一簣,在大漢就快要說出來的時候被其識破了。
不過,如果大漢認為只是這樣就算結束,那可就太小看蕭成了。
冷眼看著大漢抓起掉落在一旁的手槍,蕭成依然沒有絲毫動作。
只見大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讓我以為自己死了,卻根本什麼事都沒有,不過,我相信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兩次,現在,你還有什麼辦法阻止我嗎?」
蕭成沒有開口,只是用那種平靜到詭異的眼神盯著對方。
大漢被盯的心裡有些發毛,怒吼了一聲,也不在廢話,舉起手槍就扣動了扳機。
「砰!」
槍響,再一次的死亡,眼前的場景緩緩變暗,意識逐漸消失,就彷彿睡著了一樣。
可是——
雙眼猛的睜開,仍然是在那陰暗的角落,蕭成在對面,平靜的盯著自己。
「不,怎麼可能?我怎麼還會活著,你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大漢幾乎在「醒」來的一瞬間就變的無比抓狂,瞪著血紅的雙眼看向蕭成。
而蕭成則一如往常,臉色平靜如昔,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我要殺了你。」
大漢猛的抓起手槍,不再是指向自己,反而是對著蕭成瘋狂的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
連續的槍鳴就好像爆豆一般,他已經沒功夫去考慮只剩一顆子彈的手槍為什麼能打出這麼多彈藥了。因為在對面,蕭成的身體竟然好像空氣一般,任由子彈穿過,卻根本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這就是你先前沒有被我打死的原因嗎?」
大漢的動作頓住了,愣愣的看了看蕭成,又看看自己手裡的手槍,隨後慘然一笑,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碰——」
死亡再次降臨。
但,一如之前那樣,彷彿陷入了一個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循環。
大漢再次睜開了雙眼,仍然是那個場景,陰暗的角落,蕭成站在對面。
搖了搖頭,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沒再去拿身邊的手槍,大漢直接向民居的房門衝去。
他記得,在外面還有一群恐怖的黑衣敵人,如果自己貿然衝出去,相信對方一定會開槍射殺自己,希望那樣自己就能真正的死掉吧。
大漢心裡祈禱著。
可是,等他衝到房門前時,等待的結局卻將自己所有的希望全部打碎。
房門外是一片黑暗,深沉的彷彿星空的背景,哪還能看到殘破不堪的街道,更沒有任何影殺隊員的存在。他試著向外走了一步,門口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將他牢牢的隔離在了房間中,根本無法走出。
大漢頹然的回到了原地。
而蕭成則依然平靜的站在門旁看著他,彷彿已經變成了雕像,就佇立在那裡,不言不語,對他的行動也沒有絲毫干涉。
「你打算就這麼折磨我?以為這樣我就會開口?嘿嘿,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大漢冷笑著開口。
蕭成不語。
大漢自己一個人也懶得繼續廢話,見蕭成不開口,乾脆就坐在原地,打算看看蕭成到底想怎麼樣。
狹小的空間頓時安靜下來,靜的讓人有些心慌。
時間緩緩劃過,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是到了晚上吧,大漢感覺肚子餓的難受,胃一抽一抽的生疼,再次看向蕭成,卻發現這傢伙整整一下午的時間,竟然連姿勢都沒有做過改變,好像真的變成了石頭一樣。
看到蕭成這樣,大漢頓時又變的焦躁起來,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站起身,狠狠一拳向蕭成砸去。
拳頭穿過蕭成的身體,就好像穿透空氣一樣,沒有任何擊中物體的感覺。
大漢開始瘋狂的拳打腳踢,甚至上前用牙齒撕咬,可惜同樣的,沒有任何一點,能夠真正的攻擊到蕭成。
終於,他打的累了,坐在地上呼呼的喘著粗氣休息,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睡著,醒來,坐在角落發呆,接著再昏昏的睡過去,如此這般。
飢餓,長時間粒米未進已經讓他大腦思維開始逐漸變的遲鈍。
時間已經完全從腦海中消失,全身沒有力氣,連動一下手指都感覺困難,本來健壯的身體也變的骨瘦如柴,眼窩深陷。
終於,再一次的沉睡,黑暗降臨。當大漢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飢餓的感覺消失了,可是,眼前的場景卻同樣讓他抓狂。
事情似乎又重新回復到了原點,仍然是那陰暗的角落,對面,靜靜佇立著蕭成的身影、
「不——」
大漢瘋狂的怒吼了一聲,撿起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砰——」
黑暗。
沉睡。
當醒來時,一切又恢復原樣。
……
時間在這裡似乎已經失去了作用,大漢不知道自己經歷了多少次的輪迴,也不知道一共過了多長時間,每一次,自己都變換著方式自殺,或者用出一切方法發洩,可到最後,總是會回到原點,一切又都重新開始。
這種恐怖的折磨是其他沒有承受過的人永遠也無法體會的。
彷彿沒有盡頭一般,只能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輪迴,沒有人談話,沒有人聊天,也無法走出這個房間,長時間的孤寂,沉默,已經將大漢逼迫的陷入了半瘋癲狀態。
終於,就在他精神已經抻到極致,即將面臨崩潰的時候。
一個彷彿天籟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我會給你解脫。」
大漢動作猛地一頓,眼神茫然的看著四周,過了許久,他的雙眼才漸漸恢復一絲神采,似乎總算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隨後,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什麼組織。
什麼背叛。
什麼代價。
都去他嗎的吧,大漢已經受夠了,在他的感覺中,自己在這個狹小空間已經不知道被折磨了多少年,還沒瘋就算不錯了,哪還有心情去顧及其他?
他現在只想給自己一個痛快,痛痛快快的去死。
「噗通」一聲。
大漢跪在了蕭成面前,一邊不住的叩頭,一邊大聲道,「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求求你……」
「我答應你。」
佇立在門口彷彿雕塑般的蕭成終於活動了一下,盤膝坐在大漢對面,眼神平靜如昔的盯著對方,淡聲開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比如,你口中的組織……」
「好,好,我是組織在南美訓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