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清涼的水沖刷著左大臂上的疤痕,鄧安國心情倏然變得複雜起來,有歡欣,也有愁悵,這條瘢疤是他身為一名戰士,為祖國人民出生入死,瀝血塗志的見證,這幾天尋歡作樂,享受平常人的生活,使他看到無數平民百姓早八點晚六點,一切都那麼安寧祥和,不禁為自己所受的傷感到很自豪。當他在遊玩公園時,偶爾察見有情侶在踏青,手牽手,有說有笑,小日子過得十分恬靜和滋潤,他又非常地羨慕人家,看到臂膀上的傷疤,心裡難受之極。
一陣拖鞋拍打地板的響聲傳入耳鼓,鄧安國立即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循聲瞧去,三名赤著身體,只吊著一條大褲衩的戰士闖了進來,登時打破了屋內的清靜。
他們各人手端著兩個臉盆,其中一個盆裡塞著剛剛換下來的髒衣物,顯然是剛從訓練場下來的。
鄧安國見他們均剃著光頭,身板雖說不上高大魁偉,但渾身筋肉結實,腿壯臂粗,看上去雄健有力。
三名戰士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到鄧安國身上,神色有些驚異,大概是從未在軍營裡見過眼前這樣瘦削單薄,星眉秀目,面若冠玉的俊美青年。
鄧安國見三名戰士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心頭泛起羞澀之意,趕緊轉過頭去,若無其事地抓起香皂,在身體上搽起來。
雖然類似的情形他以前沒少遇見過,但他還是有些尷尬,誰讓他天生一副白面書生相,不瞭解他的人,單從外貌上來看,無論如何都猜不到他就是威震敵膽,殺人如麻,生猛狠辣的魔鬼刺客。
三名戰士走到鄧安國對面的那一排水龍頭前,各自用盆接水,準備洗澡。
在嘩啦啦的水聲中,鄧安國聽到其中一名戰士悄悄地說道:「副班長,會不會是走後門進來的文藝兵?」
另一名戰士小聲地道:「有可能,看他長得白皮細嫩,英俊秀氣的樣兒,肯定是那個大幹部的子弟。」
鄧安國聽到他們這樣議論自己,恍若未聞,只是微微一笑,因為當初在軍區偵察大隊一連上任時,不知情的戰士們也在暗地裡議論過自己,將來去了a師偵察連,同樣的情況還會碰到,也就見怪不怪了。
便在此刻,洪自勇去而復返,關切地向鄧安國問道:「小鄧,洗得舒服嗎?」
雙手搓著身上的香皂泡沫,鄧安國笑呵呵地道:「還不錯,比起在那邊叢林裡與黃皮猴子們玩迷藏,享受天然沐浴強多了。」
哈哈一笑,洪自勇吊兒郎當地道:「你們軍區偵察大隊是尖刀部隊,首長手裡的一把利劍,生活和訓練設施應該比咱們步兵部隊強多了吧?」
搖頭慘然一笑,鄧安國悻悻然道:「都一樣,不比你們好到那裡去,中國經歷過十年大浩劫,百業待業,改革開放,經濟複雜還不足十年時間,人民剛剛解決溫飽問題,國家的各行各業都需要發展,軍隊只是其中一種最為特殊的行業罷了。」
洪自勇端起—盆涼水,劈頭蓋臉地淋在他那一身結實而隆起的肌肉上面,把盆子往洗臉池內一放,繼續往盆子裡放水,甩了幾下頭,右手對鄧安國—豎大拇指,稱讚道:「小鄧,你還是跟以前在陸院唸書的時候一樣,總是喜歡以文人的角度分析問題,讓人很難把你與獨闖敵陣,殺得敵寇屍橫遍野,哭爹叫娘的孤膽英雄聯繫起來。」
三名戰士一聽洪自勇的口氣,明顯在跟這個陌生的俊美青年稱兄道弟,各人怦然心驚,再聽到洪自勇說到這個俊美青年來自軍區的尖刀部隊,偵察大隊,是軍校大學生,又是獨闖龍潭,殺敵無數的孤膽英雄,三人登時大驚失色,相顧駭異之極,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力。
鄧安國和洪自勇邊相互逗趣,邊沖澡,不亦樂乎。
全營各連均已結束夜間操課,越來越多的戰士走進水房沖洗身體上的污垢汗漬和疲倦,鄧安國悄悄地觀察,見這些戰士盡皆體健筋強,剃著簡單而幹練的光頭,走路的步履剛勁有力,心頭很是欣慰,因為他更進一步確信洪自勇跟往昔一樣,帶兵極嚴,士兵們被他鍛造得像小老虎一樣,戰鬥素質可觀。
鄧安國心下大悅,全然不顧忌很多戰士投過來的異樣,笑呵呵地向正兀自擦洗身體的洪自勇問道:「洪大哥,這些兄弟都是你的兵?」
洪自勇點頭道:「是的,他們都是一連的兵。」
鄧安國讚道:「不錯,資質不錯。」
洪自勇詫異地道:「小鄧,你真會抬舉你大哥,我的兵跟你們軍區偵察大隊的兵相比,差遠了。」
咂了咂嘴,鄧安國莞爾道:「洪大哥,你太妄自菲薄了,你帶兵的能力不遜色於任何人。」
不少戰士聽到兩人的言談後,又是驚奇,又是納悶,眼前這個與他們營長談笑風生,舉止文雅的白面書生,竟然來自虎踞龍盤的軍區偵察大隊,既然和營長稱兄道弟,就說明這個白面書生肯定大有來頭。
假如這個時候,這些虎頭虎腦的戰士得知眼前這個貌似文弱儒士的俊美青年,就是曾令敵寇精銳部隊損兵折將,元氣大傷的魔鬼刺客,不知道會怎麼想。
鄧安國見越來越多的戰士湧進水房,熱鬧非凡,也擁擠不堪,便幾下擦乾身上的水漬,穿上短褲和涼皮鞋,小聲地對洪自勇說道:「你還要洗嗎?我已經洗好了。」
洪自勇說他還想再洗洗,要鄧安國先回宿舍去等他,稍後就來。
鄧安國是個超然物外的人,不喜歡張揚顯擺,因此他擔心洪自勇當著戰士們的面,說他是令越南人聞風喪膽的魔鬼刺客。
匆匆地走出水房,鄧安國在返回洪自勇宿舍的途中,見到很多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戰士正拖著衰疲的身體與自己擦肩而過,很多人都會向自己投來驚異的一瞥。
回到宿舍後,鄧安國靠在籐椅上,點燃一根香煙,吸了兩口,感覺腰部四肢舒坦極了,心頭十分愜意,因為他感到軍隊裡軍事素養過硬,嚴格帶兵,愛崗敬業,甘於奉獻青春的軍官日益增多的話,自己就可以放心的棄武從文。
不多時,洪自勇洗完澡,回到宿舍,鄧安國遞給他一根煙,驀然想起什麼來,問道:「洪大哥,你沒告訴戰士們我的底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