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艱難跋涉,鄧安國的體能和精神得到了超常的發揮。
拂曉時分,他已累得筋疲力盡,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被利草籐刺劃得皮開肉綻,渾身浸泡在汗水裡,宛若剛從水裡撈起來的娃娃魚。
天邊吐出一絲魚肚斑白,月光漸漸隱去,清涼的晨風拂面生寒。
他停下來,舒活著腰部四肢,忽然間,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從左邊肩膀傳來,像一把鋼刷在凶狠地梳洗著他的肉身。
左肩膀濕漉漉的,有一股熱糊糊的液物正蜿蜒流到他的肋間,他連忙伸右手去左脅一摸,卻摸得一手的鮮血。
心忖:不好,左肩的傷口顯然是被樹叢裡的樹枝、木刺或鋒利岩石給扎破了,從而引起大出血。
他準備重新給傷口上藥,但天光昏暗,看不真切,又要防止那些搜索的敵人,不得已,他只好撕下一卷紗布紮緊傷口,防止因為血流過多而帶來眩暈或虛脫。
咬緊牙關,他剛把傷口紮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猛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爆竹般的槍聲。
心神一震,他聽聲辨位,是幾十支ak-47衝鋒鎗的連發射擊聲,間雜有三發短點射和單發速射,距離至少也在千米之外。
槍聲雖然很遠,但是鄧安國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右手擎著81-1突擊步槍,左手分開齊人高的茅草,身形直立,逕直向山嶺下方推進,他兩隻澄澈而佈滿血絲的眼眸像一台激光掃瞄儀,掃視著週遭的風吹草動,生怕有敵方狙擊手或毒蟲猛獸在暗中窺伺。
乍然間,只聽嘰嘰喳喳的鳥群騷動聲,毫無徵兆地傳入耳鼓,他神經正自高度緊張和集中,這一來,他心頭狂駭,迅疾低頭縮身,俯伏在深草叢中。
在他左首九點鐘方向,二十丈以外,一大群鳥雀慌亂地撲稜著翅膀,驚聲嘶鳴著,辟辟噗噗的飛上了林冠,旋即便朝著四面八方亂飛一氣。
不知是緊張過了頭還是好奇心在作祟,鄧安國竟然在這種緊急關頭,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起抬,似乎想看看這宿鳥驚飛的糟糕場面。
他上身剛抬起一半,猛然覺得額頭一涼,似有一股冷電觸遍全身。
他頓然醒悟,遠處有狙擊手,宿鳥驚飛不過是對方引他現身的誘餌。
意念電光石火般劃過他腦際,而他的趨避速度更是快逾流星趕月,一個側後倒,跌進草叢中,迅疾向左一個側身翻轉。
啾的一聲破空銳嘯,一顆7.62毫米突緣彈發出撕耳尖嘯,帶著灼熱氣浪,夾以剛烈勁風擦著他的右邊臉頰掠過,鑽進他身側的草地,濺起一團草泥。
他的臉頰被灼熱氣浪燙得如同火燒火烙,他迅急用左手撐地,狠力一搽,腰板借力往上挺起,一個前滾翻,向前縱出兩尺遠,壓得大片長草東倒西歪。
又一顆子彈夾風帶火地撲到,打在剛剛滾動過的草叢,彈頭的高溫燒灼得茅草直冒煙。
鄧安國憑借千錘百煉的聽覺器官,準確地判明了越軍狙擊手藏身的方位。
只見他騰地變成跪姿,81-1突擊步槍閃電般向前一送往後一拉,頂實肩窩,槍口迅疾向右上方微抬,噠噠噠的五發長點射,向那個差點將他置於死地的越軍狙擊手還以顏色。
五發子彈在灰濛濛的晨霧中劃出一道道流燦的線條,節奏感極強的槍聲撕碎了荒山的幽寂。
哇呀的一聲悠長慘嗥破空而起,宛似地獄裡受酷刑折磨的厲鬼在摧肝瀝血地嘶嚎。
在鄧安國的兩點鐘方向,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腰上,大片茂密枝葉猛烈搖晃,一支svd狙擊步槍從葉隙間甩出來,徑直向樹下跌落,撞得樹枝辟辟啪啪的亂響,緊接著,枝葉往兩邊猛地分開,摔出一條瘦小人影,在空中骨碌碌地翻了兩個跟頭,撞斷幾根橫伸在虛空的樹枝,撲通的一下跌成一團,濺起一大蓬猩紅液物。
鄧安國右手刷地收槍,一個側後倒,雙腳猛力在地上連瞪幾下,順著傾斜的坡地往下滑出數尺,隨即腰身往左一扭,身子側翻,變成胸腹朝地,而後手腳並用,鑽進深草從裡,蜷曲起身形,一時不敢有所妄動,因為他得謹防可能還有第二名狙擊手隱藏在暗處,正對他虎視眈眈。
他抽了一口涼氣,暗自慶幸道:"我操,老子差點就被死神將上一軍了。"
鄧安國幹掉那個敵方狙擊手後,似乎沒有更多敵人出現,他稍作喘息,順著斜坡向下方,慢慢騰騰地爬出幾米,停下身來,蹲在深草叢裡,除下頭頂的鋼盔,扣在svd狙擊步槍的槍口上方,然後左手抓著svd狙擊步槍的槍托彎曲部,慢慢悠悠地往上舉,將鋼盔探出草叢,希望借此引誘可能躲在暗處窺伺的第二個狙擊手開槍敗露形跡。
他將81-1突擊步槍擎在右手,準備待敵方狙擊手暴露目標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展開致命還擊。誰知,他一連兩次將頭盔探出深草叢都沒有等到敵人的子彈,敢情根本就沒有第二名狙擊手在周圍潛伏。
鄧安國心裡大是詫異,但他對自己數度喋血生死磨煉出的直覺深信不疑,堅信暗處必定還隱藏有第二個狙擊手,只是這個狙擊手極其老練精到,不像剛才被自己擊斃的那個狙擊手那麼盲動輕率。
鄧安國不敢有絲毫怠忽,倒是想與這個可怕的對手鬥鬥法,比比耐心,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他苦思片刻誘敵良策,總是計無所出。無奈之下,便決定再把最為老套的辦法搬出來試試,倒是要看看對手是否還如之前那麼平心靜氣,不動如山。
於是他左手掏出一顆木柄手榴彈,甩手向右首拋出去,全身肌肉緊繃,聚力於腰部四肢,蓄勢以待。
手榴彈在空際骨碌碌地翻了幾個跟頭,啪嗒的一聲掉進不遠處的深草叢裡。
敵方狙擊手依舊不上當,鄧安國仍然沒有盼來槍響,對手無論耐性,冷靜,分析判斷力,還是心思的縝密程度,都高絕得超乎尋常,頗讓他大為驚駭,也極為欽佩。
鄧安國長吁一口氣,苦思冥想片刻,依然無計可施,心想對方的定力實在高得出奇,想要引誘對方開槍暴露形跡談何容易,不如冒險拿自己去當誘餌,只要自己一現身,對方就是有著泰山崩於眼前而臉不變色的超常沉穩,也絕難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