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國跟那些越軍狙擊手一連玩了三日的貓鼠遊戲,雖然報銷了對方兩人,但身心已是極為衰憊,委頓之至,須得養精蓄銳。現在,他迫切想找一個既安全又隱蔽的棲身之地,好好睡上一覺。
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喬木蔭蔽的林帶,察看了一下週遭的環境,不見有異樣,他便欲攀援上一棵大槐樹,忽然見其側旁有一棵遭雷電轟擊,坍倒並枯萎的百年古樹,樹幹粗逾水缸,卻被白蟻蛀蝕成空心木筒。
鄧安國心中一動,欺近一瞧,樹幹根部有一個大窟窿,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隨便鑽進爬出,便當即決定以此空心樹幹為棲身之所。他委實不想再睡在樹杈上,維持著極不舒適的姿勢。
他卸下背囊,翻出一根綠色釣魚線,拉在空心樹幹四周,距離樹幹最近的一頭綁有一個小鈴鐺,掩藏在深草叢裡。為防野獸突然來襲,他又拿出一罐瓦斯粉,倒進一些胡椒和辣椒粉,混合攪拌均勻後,撒在週遭的草叢裡,像這樣無比刺鼻嗆喉和催淚的粉末,就是嗅覺極其靈敏,攻擊性超強的德國杜賓犬也得徒歎奈何。
佈置好警戒後,鄧安國在樹穴裡面撒上驅蟲劑以便驅散那些螞蟻,陡地覺得左手上臂隱隱地傳來刺痛。顯然,左上臂的刀傷又迸裂開了。
鄧安國盤腿坐在草地上,脫去偽裝披風和迷彩上衣,解下袖箭筒塞進背囊裡,隨後抬起手臂,扭頭查看傷口情形。
傷口在上臂緊挨肩膀的位置上,有寸許長,雖沒傷及筋骨,但已開始浮腫泛烏,若不趕快醫治,便會糜爛腐潰。這就是他上次與越軍總參謀部情報處特工胡先勇交手時,所負的刀傷。都半月有餘了,一直沒能得到有效的治療。
鄧安國看著傷口,不禁心悸,眉頭微蹙,當下摸出急救包,取出消毒水倒在右手手背上,咬緊牙關,清洗著傷口。似千針鑽刺的劇痛直令他臉色驟變,兩眼冒淚,全身飆汗。
他抽出81式刺刀,咬在嘴裡,猛吸一口氣,右手伸到傷口上,一下一下地擠出淤血和膿瘍,每擠一下,身子便似被皮鞭狠狠地抽打一下,呼吸逐漸急促。
擠完淤血和膿瘍後,他一抹滿臉的汗水,先在傷口上灑上止血粉,塗上消炎藥,而後摸出鉤針和線,用鉤針快速地穿過創口兩邊的皮肉,由於沒有敢使用麻藥,因而針扎進肉裡發出鞭笞似的刺痛,虛汗珠子自額角撲簌簌地滴將下來。
他強忍毒刑拷打似的痛楚,牙齒幾欲將鋼質刀刃咬出痕跡,好不容易才縫合好傷口,打個結子,剪斷線頭。
取下81式刺刀,他背靠在樹幹上,大口呼吸著空氣,方才感覺到汗水濕透衣背,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左臂酸痛幾乎不能隨便活動。他擦掉眼睫毛上的汗水後,把一塊藥包蓋在傷口上,撕下一截繃帶扎牢,這才覺得痛楚有如潮水一樣漸漸落去。
左上臂的刀傷先後被他處理過四次,每次都包紮得很好,可是大量高幅度、超複雜的戰鬥動作,時常碰撞和磨擦著左上臂,傷口自是易於迸裂。
鄧安國不等痛楚完全退散,披上迷彩服,迫不急待地鑽進空心樹幹之內。
當他躺在乾燥的樹穴中時,倦意像病毒一樣在全身筋骨裡蔓延開來,縱是如此,可就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眼皮子明明跟灌了鉛一樣重,睜不開眼卻又無法安然入睡,這種滋味堪比失眠症,甚是難耐。
不警不覺間,鄧安國已經在這植被茂密,林木聚生的越南北部叢林裡跟人多勢眾,裝備精良的越軍特工部隊玩了整整二十六個晝夜的追獵遊戲。
這期間,他真正睡著覺的時間總共加起來還不足二十四個小時,時刻都處在高度戒備狀態,不敢稍有怠忽。體力、精力、腦力的消耗程度,常人難以想像。
鄧安國不管怎麼輾轉反側都難以入睡。他當然清楚這是因為大腦過度緊張而引起的精神亢奮,也更擔心萬一不留神酣睡不醒的話,讓搜剿自己的敵人逮個正著,那可就陰溝裡面翻船,大大的不值當。然而,他又必須迫使自己抓緊時間稍作睡眠,否則長期恁般疲累下去,會有把自己身心拖垮的危險。
鄧安國心急火焚,乾脆抽出柯爾特手槍在臉頰上摩挲著,試圖舒緩一下煩亂的心緒。
濃郁的槍油味頓時滲透進全身每一根筋脈,煩惱和愁緒頓時就拋到了九霄雲外,一種無比釋懷的感覺佔據了心靈。
鄧安國有一種無比安全和愜懷的感覺,便在不經意間進入到睡眠狀態之中。
和往常一樣,他儘管已經睡著,但並不是那種深度的睡眠,他在睡眠中還能感覺到周圍一草一木的動靜,甚至連微風灌進空心樹幹中如同一雙溫柔手撫摸他臉龐的溫馨他都能感覺得到。微風吹拂樹葉,片片落葉墜地的響聲,飛禽走獸的叫聲,都是那麼清晰地傳進他那高度敏銳的感覺器官裡。
突然之間,鄧安國恍惚聽到外面的警報裝置傳來一陣震動。
他立時醒轉,刺稜一下起身,抽出柯爾特手槍,鑽出空心樹幹,利落地閃到樹幹後面,蹲下身子,左手揉著惺忪睡眼,豎直耳朵,凝神細聽,森林還是那麼荒寂和幽暗。
他一瞅腕上的表,現在時刻下午17時20分。他已經休息了超過八個鐘頭,這可是二十八天裡的最高紀錄。
鄧安國很快便適應了外面的光線,便去察看用釣魚線和小鈴鐺做成的簡易報警裝置,發現沒有什麼異樣,周圍的草地上也沒有人走過的痕跡。剛才很有可能是野兔或者松鼠之類的小動物觸動了報警裝置。
鄧安國收起手槍,伸了一下懶腰,扭了兩扭僵痛的脖子,便即活動起手腕和腳脖來,忽然聽得叮噹叮噹的幾聲鈴響。
他右手一把抽出手槍,左手從樹幹裡抓起背囊和svd狙擊步槍,恰在這時,一陣風嘩嘩地吹過林冠,他便乘著風動落葉之聲,倚恃長草掩蔽,彎腰跑到左首那棵大榕樹後面,隱蔽起來。
他從樹幹右後側探頭,循聲查看,便看到東首有兩條一壯一瘦的人影,正一前一後的走近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