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打在窗台那束火紅的康乃馨上,頓時把病房裡潔白的牆壁映的斑斑點點。
秋風很是宜人,康乃馨在秋風中搖曳,牆上的斑點也隨之晃來晃去,如同舞動的精靈。
躺在病床上的柳少澤就一直盯著窗邊的那束康乃馨,看著它火紅的身軀隨風舒展,腦子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咯吱」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打斷了柳少澤的思路。
柳少澤扭頭一看來人,臉上不僅露出開心的笑容。
因為走進來的是一個年輕而又美麗的女孩,那個一直照顧他的小護士。
任何人見到美麗的女子都會心情大好的,柳少澤當然也不會例外。
她輕輕地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柳少澤,關切地問道:「感覺怎麼樣了,頭還疼不疼?」
柳少澤摸了摸頭嬉笑道:「呵呵,還好,只是一天不見有些想你。」
美麗的女護士努力想繃住臉呵斥他一番,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白嫩的小臉上,瞬間浮起倆朵嫣紅的霞……
柳少澤看得很是歡喜,剛要在貧上兩句,卻猛然間一皺眉頭。
小護士好像發現了他的不妥,忙又問道:「怎麼了?頭又不舒服了?」
柳少澤緊咬著牙齒,使勁的搖著頭,卻好像痛的說不出話來。
頓了頓,他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似的從嘴裡憋出幾個字:「沒……沒事,休……休息……就……好。」
冷汗已經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他卻還在努力地想要擠出點笑容。
小護士心裡明白,他現在肯定是鑽心的痛,可他還是強忍著痛苦,不願在自己面前露出痛苦的模樣。
她心裡有些發酸,實在不忍心他在這樣偽裝下去了,就紅著眼圈輕柔的說道:「你先忍一忍,堅持住,我馬上去叫大夫。」
她匆忙轉身,想要掩飾住自己的悲傷,淚水卻已經忍不住滑落了下來。
他自己不知道,可是美麗的小護士知道,他現在是腦癌晚期,已經無藥可救了。
那種痛小護士雖然沒有經歷過,可是她畢竟見過那麼多病人,也能想像的出來。
那不是人類能忍受的痛,那種痛彷彿是來自地獄。
在那股病痛來襲時,她見過形形**的痛的受不了的人們,有的發狂似的大喊大叫,胡亂撕扯自己的衣服,甚至去攻擊身邊的人;有的用頭去撞牆,用手狠狠地砸自己的腦袋,彷彿那腦袋不是自己的似的……
幾乎在病痛襲來時,所有的人都已經都不像個人類了。
只有他。
他一直堅持著,甚至吭都不願吭一聲,尤其在自己面前時,他總是那麼樂觀、開朗、笑嘻嘻的,彷彿他從來沒有得過什麼病似的……
可是自己卻知道他的身體情況,所以每次見到他強忍痛苦的時候,自己都會感同身受,忍不住的傷心落淚。
哎,可憐一個這麼堅強、勇敢的男孩子,為什麼偏偏得了這種不治之症,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小護士不敢再多想了,她匆匆抹掉淚水去找大夫了。
小護士走後,柳少澤本就是蒼白的臉詭異的扭曲起來,五官瞬間就離開了自己的位置,一張臉恐怖的宛若魔鬼一般。
他猛地把被子蒙在頭上,牙齒狠狠地咬上了自己的左臂,鮮紅的血瞬間染紅了衣袖……
痛!痛!痛!一股撕心裂肺的的痛。
胳膊痛,頭更痛!
他的頭好痛好痛,痛的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揪下來放到水龍頭上好好地沖洗一下……
他知道他得的是腦癌,不治之症。
雖然父母瞞著他,同學們也瞞著他,醫生瞞著他,美麗的小護士也瞞著他,所有人都瞞著他。
可他還是知道了,因為他是學醫學的大三學生,他瞭解自己的身體。
可他還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因為他覺得既然別人都希望他不知道,他就應該不知道,這樣才算對得起別人的良苦用心。
別人既然都為你好,為什麼不能讓別人也快樂些?
所以他就是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他會很開心的和周圍的人開玩笑,尤其是那個美麗的女護士。
那一束窗邊的康乃馨,就是她送的。
紅紅的康乃馨,就像她羞紅的小臉,美麗而不香艷,靈動而不妖嬈。
不過柳少澤可沒有對她產生過非分之想,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那美麗的愛情對他來講只是一種奢望。
可是柳少澤不覺得自己最後的這段日子過得有多麼痛苦,即使他身體很痛苦。
他覺得人生命都有終止的一天,既然已經無法避免終止,那麼為什麼不在終止之前快樂一些,順便也帶給周圍的人一些快樂呢?
所以他盡量選擇獨自忍受,要身邊的人開心一些……
大夫來了,打了一針止痛針,算是好些了。
柳少澤扭動了一下已經被汗浸透了的身體,看了看鮮血淋漓的左臂,苦笑了一聲。
照這樣算自己恐怕沒幾天好活了,若是下午手術失敗的話,自己就有可能直接在手術台上輪迴了。
想到這,他不僅有些心裡發苦,不怕死可並不代表者就想去死。
他又忍不住又把目光放到了窗邊的那一束康乃馨之上。
看著那紅紅的康乃馨,他幽幽的歎了口氣,有些自嘲的說道:「哎,最醜陋的樣子都被你看在眼裡了,也不知道你還想看幾回,還能看幾回……」
中午的時候,柳少澤被推進了手術室……
時間如流水,匆匆而過,此時已近黃昏。
太陽忙了一天,就要落山了,可是明天早上它還會早早的起來,睜開雙眼去看看這個它熟悉的世界。
可有些人呢,今日太陽落山,還會見到明日的太陽嗎?
窗台的那束紅紅的康乃馨還在秋風中搖曳,它拖了好長的影子映在了柳少澤的病床前,彷彿一個戀人似的想要緊緊地抱住他,不讓他走,可那是徒勞的。
因為手術失敗了。
柳少澤的癌細胞已經擴散,手術已經無法彌補。
他又被推回到了這個病房之中,醫生偷偷地告訴他的父母,他可能活不過今晚了。
躺在柳少澤已經漸漸失去知覺,他已經聽不見母親撕心裂肺的呼喚了,他也看不見父親臉頰上那默默滾淌的淚水了。
他也看不見床邊那美麗的女護士那紅撲撲、掛滿淚痕的臉,他也看不見他最心愛的那束火紅火紅的康乃馨了。
生命已經終止,輪迴的列車已經到站,即將啟程。
等待他的是下一個輪迴嗎?
不,柳少澤卻詭異的醒了過來。
是的,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