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萬人同時開始進行智力測試,從沒見過這樣大陣仗的皇黨奸佞們到開考當天才知道崇禎那昏君這次的決定有多荒誕。從夫子廟到午門,長達十餘里的臨時考場上,鱗次櫛比地坐滿了前來應試的考生。
如此密集的人群別說是維持考場秩序,若非兩日前就已經宣佈整條街道戒嚴的話,考官們就算是想核對一下參考人員的資格都顯得極其困難。而負責主持這場規模空前考試的孔衍植更是倒了血霉,就他那老胳膊老腿的僅是巡視一個來回,這位坑儒的衍聖公就得花上兩個時辰。
考官們擔心的卻正是學子們所期盼的,畢竟沒人指望會試題目的難度比當年他們參加過的鄉試還要低,而這裡面很大一部分人也清楚自己肚子裡裝了多少墨水。所以,這樣簡陋擁擠的考場不但沒有激起學子的不滿,反正讓他們因為看到了希望而私底下歡呼雀躍。
雖然和那些皇黨奸佞不熟,沒能事先就打通關節獲得考題,但學子們分析情報的能力也不容小覷。他們早就從孔衍植公佈的考試地點裡看出了端倪,也絕不會浪費這樣好的機會
於是乎,種類繁多的作弊工具悉數登場。早就有所準備的學子拿出了米粒大小的微雕,密寫上各種生僻典籍的小抄,腰纏萬貫的富家子弟還從一批神秘人物那裡高價買來了能塞到任何地方的範文,即便是那些囊中羞澀的寒門學子也有不少在衣物上抄滿了經典…………甚至還有人為這場荒唐的考試專門準備好了暗語手勢,以期待實在不濟的情況下能獲得同伴的幫助。
直到考試開始後,學子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負責監考的不是他們期待中的朝廷官員,也不是司空見慣的官府典吏,而是從曾經被皇帝欽封為天下第一軍,現在已經擴編為中央集團軍的盧象升部抽調而來的三十多營偵察兵。
那些身揣錦繡文章的學子被第一批揪出來了,白蓮教神棍們在兜售所謂答案的時候還順便附贈了點香料。雖然人聞不到但那些壯得跟小牛犢似的藏獒卻能輕鬆嗅出。在衣服上抄寫經典的傢伙也被找了出來,如果不是顧及到社會風氣,這些倒霉蛋連褲衩都不能剩下。
讓士子們欣慰的是,嚴格的審查彷彿也就到此為止,那些兵痞居然沒有找到其它方式夾帶進考場的小抄。直到試卷發到了手上,學子們的怒火才再次被點燃。但這次他們針對的不是那些凶神惡煞的監考,而是高價賣給他們作弊工具的奸商。
沒有讓人抓狂的史論,也沒有可能讓他們激怒皇帝身敗名裂的策論,直接就考四書五經,而且這題目……
首題為:「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語出《中庸》!
次題為:「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語出《中庸》!
三題為:「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還是語出《中庸》!
這到底是會試還是鄉試?即便是鄉試也沒聽說過全在一部經典上選題,更沒聽說過出得這麼簡單的啊!要早知道是這麼回事,誰還花那冤枉錢去準備這麼多啊?想想那些被扔到大街上的同窗,還真是替他們感到委屈。
再埋怨下去也於事無補。這麼簡單的題目,比的就是誰文字功底紮實。朝廷都這麼給面子了,如果不能整出一篇璧坐璣馳的文章順便為皇帝歌功頌德一番,那還真是無以為報。
第一天的考試也就在憤怒與幸喜的糾結中結束了。走出考場的學子們一個個都喜笑顏開。有膽子來京參加會試的考生即便不是滿腹經綸,最少也是熟讀四書五經,想要在其中找出個張好古之類的人物,恐怕不太可能。
也有心細的考生發現。在走出考場後那些身上藏著各種作弊工具的同窗還是消失了。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崇禎調偵察營的官兵過來為的就是找出這些人,就算不是親手製作也必須交代出背後幫兇。然後皇帝會把那些剛擺脫了賤籍依然心存顧慮的高技術人才狠狠教訓一頓。再視其手藝發配到各地工廠或直接送入帝國學院。
首場考試的經歷,簡單到讓人無法想像試題,都沒能讓考生們鬆懈下來。因作弊而被淘汰掉的那麼點人,相對於龐大的參試群體來說簡直就是滄海一粟,剩下的依然還有幾十萬。皇黨奸佞們就是再糊塗再缺人手,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都留下來。
是夜,秦淮河畔的那些異類早早就熄了燈,沒有受到第一場考試的任何影響。反到是夫子廟附近的考生無人入眠,自認才高八斗胸藏文韜武略的在輾轉反側,他們要抽絲剝繭猜度帝王心思,想清楚朝廷這次的真正用意何在。而其中謹小慎微的那群人則在點燈夜讀,惡補自己所欠缺的知識。
然而當身心交瘁的考生們再次趕到考場時,才發現他們又錯了。根據路口剛貼出來的那則公告,能帶給他們功名的記憶力測試已經在前一天結束,接下來要進行的是大明帝國學院的入學考試。而且考的還是明法、明算、明字等不為人所重視的科目。
就這麼完了?數十萬人裡面會有三成金榜提名?這功名也來得太容易了點吧?朝中那些奸佞們把這神聖的科考當成什麼了?雖然朝廷這次是要考四天,但後面三天要比的都是旁門左道奇巧yin技,跟聖人之言儒家經典完全就沾不上邊。
那帝國學院是幹什麼的?帝國學院會設在哪裡?沒人能做出回答,但公告的最後一句話卻讓學子們無法忽視,以至於不敢有絲毫怨言。只要進了這個學院的門就是天子門生,朝中大臣會定時前來授課,所能享受到的待遇更是遠超翰林院。
不少心思細膩的考生忽然聯想起了最近朝堂上的一系列舉動,或許皇帝這樣做的目的是預示著朝廷將徹底整頓吏治,所以才急需一大批才華橫溢的能人志士以隨時填補官缺?
反應稍微遲鈍的點則更關注最後那幾個蠅頭小字,皇帝的大小經筵也會偶爾在帝國學院舉行!進了學院能學到什麼知識他們不關心。但能經常見到朝廷重臣,那就意味著將來攀附權貴的機會更多。至於那面見天顏的好處就更不敢想像,說不定哪天運氣好碰上皇帝心情不錯,讓他給瞧上了呢?那還不能平步青雲?
好吧,反正這功名也有了,接下來就該為自己的前程拼一把了。雖然不滿意這次科考的重點沒落在儒家經典上,讓不少人的十年苦讀化為了泡影,但還是有大部分考生義無返顧地走進了考場。
離開的那些基本上都是古稀老者,朝廷既然舉行了這種荒唐的考試,那他們舉人的名頭是肯定跑不掉的。等回到家大小也算是個老爺了,也足以光宗耀祖了。新設的科目對他們來說太過陌生,即便是走進去那也是丟人現眼,還不如節約點體力在這南京城裡逛逛。
「術曰:下有一十一分,以一為二萬七千七百二十……今有田廣一步半、三分步之一……問曰:求田一畝從幾何。」這是九章算術裡的原題,學子們雖然不屑但也還算是讀過,不少人眼裡已經露出了笑容。
「術曰:置牛四、馬二、羊一,各自為列衰……今有甲持錢五百六十,乙持錢……問曰:yu以錢數多少衰出之。各幾何?」這還是原題,也不難。
「術曰:出東門步數為法……今有邑東西十里,南北十五里,各中開門。出東門九里有木。問出南門幾何步而見木?」這是哪個坑儒的傢伙抄的題目?居然把原題的數據給改了?這讓博聞強記的學子們還怎麼照抄?不怕不怕。這麼寬鬆的考場環境,是那些手勢暗語發揮功效的時候了。
隨著答題的進行,越來越多的考子開始抓耳撓腮,就連那些洛陽書院趕來的學子也漸漸放慢了速度。因為後面的題大都出自這個時代還沒有推廣的《幾何原本》。而且沒一道是原題,全都是坑儒的欽天監跟戶部奸佞修改過的,而且還要求答題的時候寫上計算過程……
「這……這是哪個禍害出的題?」到了第三天。就連一向自負的黃宗羲也忍不住要罵人了。如果不是那上面數千字的解說,他連加速度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別提什麼炮彈的初速度了,卻要推斷出一顆鐵疙瘩從五十丈高懸崖處砸出來後的落點。這不是在坑人麼,有人開炮就趕緊跑啊,還在那裡傻站著算什麼算?但不滿歸不滿,黃宗羲最後還是根據那一長串讓人眼花繚亂的數據得出了一個比較正確的結果。
但第二道題黃宗羲實在是沒法做出回答,在考慮不同方向受力情況下推斷出物體的運動軌跡。橫著拉豎著拉還斜著拉,這簡直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出這種損題的就該給他吃兩斤巴豆,讓他去……
「哈哈……痛快!痛快!來!德冰賢弟,陪愚兄乾了這杯!」如果沒有那連篇累牘的解釋xing說明,宋應星也很難完全解答出伽利略出的那兩道破題。但經過這次的考試,他也發覺自己雖然掌握了不少的知識,但卻還沒有形成系統的理論,以至於差點就被人給糊弄過去。
「長庚兄,您看小弟這張苦臉,還能有心情喝酒嗎?」黃宗羲欲哭無淚地道:「想小弟昔日還妄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可經過這次的考試……」
「德冰賢弟何必為今日這小小的挫折而耿耿於懷?愚兄的那也不沒答出來麼!實話告訴你們,就連那第一道題我也是連猜帶蒙的,而昨日答題最少錯了四成!」徐霞客只是探險家,是地理學家但不是數學家,對力學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只不過心性豁達的他並沒有因為這次的失敗而徹底絕望。
「德冰賢弟應該還記得第一場所出之題吧!」看到同伴都悶悶不樂,宋應星放下了酒杯。「知恥近乎勇,朝廷這已經在事先就為我等做出了提示。這次考試就是要讓我們看到不足,進而奮起努力……」
「可那研究院……」黃宗羲的目的並不僅僅是要進入帝國學院,而是想接觸到大明最先進的知識,但以他目前的表現彷彿離這個夢想越來越遠了。
「二位難道忘了告示上的話了?這前兩天考出的結果只作為參考,真正決定我們命運的還得是明天,是在奉天殿舉行的那最後一場。」宋應星滿懷憧憬地道:「或許我們不能走進研究院,甚至連帝國學院的大門也無法邁進,但朝廷既然選擇了這樣怪異的考題讓我們找到了差距,會沒有解決之道麼?依愚兄之見,那新辦的官學恐怕就是……」
「對我們還有明天,還有未來!」宋應星的一席話讓黃宗羲放下了不少心思,他還年輕才二十出頭,如果這次真的鎩羽而歸,那大不了就厚著個臉皮到官學去陪那群小屁孩讀書。到是眼前的這二位年逾半百的兄長……他越想越樂,感覺到了年齡的優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