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要親自審案了,消息一出小小的新安縣立刻炸開了鍋。雖然名字與河南那個沒事就可以跑到縣衙門口去喝茶的地方一樣,但這裡可是廣東是腥膻之地,跟那三天兩頭就見到王爺世子的中原重鎮相比簡直就不在同一個檔次上。這種小地方即便是個九品主簿咳嗽一聲也足以地動山搖,好些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別說皇親國戚了若不是兩年前周鳳翔的上任,他們連縣令大人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
「將軍,您看這站堂的是不是……」大清早的周鳳翔又來開始磨牙了,三天裡他好不容易才挑選出幾個長得身材高大看上去能唬住人的衙役,可這個死胖子一點也不體貼下屬,居然要求站班的全換成他那將軍衛隊的官兵。要知道這次不僅新安百姓全體出動,就連肇慶、廣州、惠州三府都遮遮掩掩地派了人來觀摩,如此一換還讓他這個縣令的臉往哪擱?
「這事沒得商量,你那些人不行!」不是朱由驄不給周鳳翔面子,而是那些負責維持地方治安的衙役與他手下那群經歷過遼東血戰的兵痞相比缺少了身上那股殺氣。「短期內你還得跟熊文燦一起負責對外事務,今後少不了還要與西夷磨嘴皮子,老是唬人那能管啥用?俺現在就給你做個示範,讓他們知道若要跟大明講道理當然可以心平氣和地來點子曰詩雲,但想耍橫的那咱這些血水裡泡出來的將士也絕對不會介意提著大刀片子把他們腦袋割下來,在自己的胸前加上一塊軍功章!」
「將軍您的意思是……」這小胖子是肯定不會跟人講道理的,既然他都願意做示範了那完事後留幾個老兵痞在自己身邊也是理所當然的,周鳳翔也認為帶著這樣一群傢伙出門那肯定很威風。
「你想都別想!」對於周鳳翔的這點小心思朱由驄早就瞭然於胸,一口回絕道:「要侍衛找馬承祖去,別老打俺的主意!」
「將軍!」熊文燦的出現很不合適宜,只見重新穿上巡撫官袍的他手上捧著一摞文書道:「這帳目已經算出來了,您看……」
「別。千萬別念!俺聽了會頭疼!」朱由驄對數字當然不會過敏,但要是知道有那麼大一筆錢財沒法裝進自己的口袋裡他不但會頭疼,更有可能從此幻上抑鬱症。「咱們今天的目的可是要還人家一個公道,哪能把這東西給拿出來呢?」
「咚咚咚」
彷彿是經過預先排練,朱由驄這邊剛說完要替人主持公道,那邊的鳴冤鼓就響了起來。聽這聲音,那擊鼓之人還真是滿心怨恨有天大的冤屈。
「威武」
鎮國將軍審案肯定得與眾不同才可以體現出皇家威嚴,那群從軍中選出的站班兵將手裡拿的也不是衙役們用的棍杖,而是洛陽研究院花了三天時間特意趕製的大關刀也叫青龍偃月刀,當然了重量肯定沒關二爺用的那柄重!至於口號麼。聽上去是沒什麼變化但熊文燦等人心裡很清楚,那其實是喊的賄賂!用那小胖子的說法就是,想讓俺主持公道那得看你懂不懂規矩,知不知道大明朝廷現在缺錢花!
「堂下所……」一切都很完美,古色古香的大堂裡寬大厚實的公案上放著驚堂木,陪審的兩員大臣也神情凝重,就連朱由驄自己都特意換上了嶄新的鎮國將軍袍服,可偏偏羅雅各身邊那人不肯配合,居然跟旁邊的臨時衙役一樣站得筆直。「你是個啥東西?為何不跪?」
「我……我不是東西。我是葡萄牙帝國派駐澳門的總督施維拉!」雖然有點結巴,但施維拉說的大明官話至少還能讓人聽懂,而且他的能耐顯然不止於此。「我有你們皇帝的任命,根據你們的律法身有功名者勿需下跪!」
「總督?」這傢伙居然敢在朱由驄面前擺譜。那肯定不是個簡單的東西!「有憑證嗎?拿來給本將軍瞧瞧!」
「當然有!」施維拉掏出一個華麗的本子,遞到朱由驄面前解釋道:「這是我們葡萄牙國王親自頒發的任命書,我就是澳門第三任總督!」
「歪歪扭扭,你賣豆芽的啊?」沒理會外面觀眾的竊笑。朱由驄將人家的委任狀又隨手扔了回去。「本將軍不認識所以這東西不算數,換本咱大明的來看看!」
「這……」施維拉當然拿不出大明版的委任狀來,也就他這去年才上任還沒搞清狀況的新手敢這麼橫。要知道朱由驄出生那年由俞安xing制定的《海道禁約》和前香山知縣蔡善繼頒布的《制澳十則》真不是說著玩的,若是換了他的前任就算是挨鞭子抽也得陪個笑臉!
「沒有是吧?」朱由驄不喜歡別人給自己下跪,因為他要大明的百姓挺直了腰桿做人而不是卑躬屈膝地當奴才,但對外人他則非常願意堅持這個有著悠久歷史傳統的禮節。「拿不出來俺就給你兩個選擇,要麼現在跪下來磕頭認罪,要麼俺讓人打斷你的雙腿,處理完這個俺再繼續審案!」
「不!不!大人,我跪!」施維拉能來澳門就任總督當然不會沒學過大明的禮儀,他只是覺得荷蘭人佔了東番島這幾年都沒事,而且新安又在鬧軍隊嘩變所以想趁機擺下譜。直到發現那個坐在正中說話的小胖子陰沉著個臉,旁邊的那些衙役也是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他才突然想起羅雅各很好心地提醒過這次主審的大明鎮國將軍是殺人不眨眼,隨便一句話就能讓整個澳門血流成河的惡魔!
「這才像話麼,下次可不能這樣浪費俺的時間了啊!」既然人家都願意跪著了,那朱由驄也不好意思繼續挑刺。「說吧,你到底有何冤屈?」
「這是我們的狀紙!還請英明的大人替我們這些奉公守法,遠渡重洋的西方公minzhu持公道!」施維拉的準備很充分,這次給掏出來的可不再是寫滿葡萄牙文的狀紙,而是經過羅雅各認真校對的漢文版。
「前總督羅保的媳婦?」對於澳門有過幾任總督朱由驄還真搞不太清楚,他也壓根就沒在意過當初高迎祥綁回洛陽的是誰老婆,反正那女人現在已經屬於羅雅各了。要是過問太多人家還會以為他有什麼企圖呢。
「是!是!羅保對他的妻子很是疼愛,離任回國前依然念念不忘托我幫忙尋找!」施維拉和羅保的私人關係不錯,這次藉著機會他也假公濟私地把這事放在了最前面。
「不是你老婆,那你管這麼多閒事幹嘛?」既然是替人家主持公道,那朱由驄也得以理服人才行。「難道你跟她很熟啊,萬一人家是思念故土偷偷先跑回去了呢?或則看上了你們商隊的青年,兩人一見鍾情私奔了呢?又或則……」
「不!不!大人,羅保和麗娜很恩愛,她們的感情就像天上的白雲一樣純潔,像地上的鑽石……」這死胖子越說越不靠譜。施維拉有理由相信再讓他繼續數下去那個丟了自己老婆的前總督頭上很快就可以收穫七色蔬菜了!
「少在那裡廢話!」很沒禮貌地打斷了別人對愛情的形容,朱由驄將驚堂木狠狠一砸呵斥道:「一個跟你沒啥關係的女人跑了也好意思拿出來麻煩皇上,你把本將軍當猴耍是吧?來人啊,拖下去給俺換大板子狠狠地揍!」
「將軍息怒!將軍息怒!」這死胖子做事還真不地道,說好了三堂會審的結果這才剛開場你就要揍人了,那我們還玩什麼?不願意就這樣收場的熊文燦趕緊離坐,揀起掉地上的狀紙道:「既然他們冤屈頗多,您看是不是先把此事記下待會再說?」
「熊大人?」進門的時候忙著擺譜,然後就被朱由驄那龐大的身軀吸引了全部注意裡的施維拉這才看清楚原來今天同審的還有一位老熟人。
「你認識本官?」熊文燦擔任福建巡撫的時候也沒少和西夷打交道。但他對施維拉還真沒什麼印象。
「三年前我的商隊與荷蘭人發生糾紛,還是大人您給秉公辦理的!為了表示感謝,我還特意送上過一瓶法蘭西香水和幾顆最完美的鑽石……」
「咳!咳!」這個該死的施維拉認識就認識唄居然還把那些陳年舊事拿到這裡來說,感覺到背後某人的冷笑熊文燦鐵青著個臉道:「既然你認識本官。那應該知道本官辦案向來是不偏不倚依律而為!」
「這是當然,大人您的公正廉明在我們西方商人裡已經廣為傳誦,正是您的公正執法才讓我們感受到了大明王朝的威嚴……」
「那本官就再看看你的狀紙?」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咦?哦?」兩聲感歎後,熊文燦起身對朱由驄深鞠一躬。指著堂下滿懷憧憬的施維拉道:「啟稟將軍大人,此人當斬!」
「啥?」不僅施維拉,就連朱由驄也被這話給嚇了一跳。
「大人!我冤枉啊!」這小子也太狠了點吧。剛才那個胖子不過就是拖下去打打屁股,他一上來就要砍我的腦袋?虧他還收過我的賄賂,怎麼能這樣幹呢?
「本官且問你,這被焚的教堂可是你們修建的?」如果施維拉剛才只是讚美而不把行賄這事給拿到公堂上來說,或許熊文燦一時心情好下手就沒這麼狠,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要是他再心慈手軟的那等完事後還不知道小胖子會怎麼收拾自己。
「是!為了能時刻向上帝祈禱,我們修建了東方最雄偉的教堂!」這不是廢話麼,那些教堂不是我們自己修的難道還會是你派人來給建的?
「根據我大明律,葡人在澳不得置產不得私建房屋,如今你卻敢公然抗令抗私建教堂,汝等視我大明朝廷如玩物?」指著那張狀紙,熊文燦越說越激動。「還有你們所言被人給炸掉的大炮台,有廣州海防參將統領水兵三千名負責壓香山、濠境等處夷船,並巡緝接濟私通船隻!你們還建那東西,這不是心懷不軌意圖造反還是什麼?」
「冤枉啊大人,我真的冤枉!」這是誰這麼坑人啊,我原文上寫的可是有人試圖炸毀總督官邸,怎麼到這裡就被翻譯成大炮台了呢?那可是教會建來防備海盜的東西,要早知道會惹出這麼大麻煩,我說什麼也不會搬過去住啊!
「冤枉?」不甘心連個出場機會都撈不到周鳳翔發話了,指著堂下正閉目養神盤算這次能給自己添多少情人的羅雅各道:「朝廷曾有明令,禁止傳教士擅自進入內地傳教!如今你們不但私建教堂設立什麼神學院,還為這些越境進入大明的洋神棍提供幫助,簡直就是其心可誅!」頓了頓,周鳳翔又轉向朱由驄道:「下官懇請將軍大人將此人連帶所有住澳夷首全體捉拿下獄,驗明正身後押赴刑場腰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