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打天下的過程中,你父親隨我南征北戰,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孤信任周卿家,不但封他為趙國公,世襲罔替,而且還授予他樞密使一職,將整個大唐朝廷的兵權和軍務交予周卿家手裡。」
彷彿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李存勖將自己舒服的埋在躺椅裡面,曬著冬日溫暖的陽光,將心中的話語娓娓道來。
周文博則老老實實的筆挺著腰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敢搭。
「朕自而立之年繼晉王位,厲兵秣馬,先滅試圖篡位的李克寧,於潞州大破梁軍;繼晉王三年後於高邑破朱全忠親自指揮的五十萬大軍,轉戰河北,滅劉仁恭;繼晉王位一十二年後,同耶律阿保機會獵於燕雲,以jing騎對jing騎,大破契丹,追亡逐北,從此契丹不敢南面而放牧;繼晉王一十五年,攻滅大梁,統一北方,建國大唐;而今稱帝三年矣,今歲又滅蜀國,平定西川,除卻江東吳、吳越等寥寥幾國,天下已定!」
李存勖越說越激動,彷彿再一次回到了他生命中最輝煌、最完美的歲月裡。他猛地站起身來,身形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彷彿一個金光閃閃的巨人,無比的強大與完美。
「陛下之文功武德,上可比剿滅匈奴、封狼居胥的漢武帝,下可比百戰百勝、威震四夷的唐太宗,以微臣看來,江南撮爾小國,不過是苟延殘喘,只需遣一上將奉詔討伐,指日可定。陛下龍體康泰,當有百年之壽,將來必然名垂青史,我大唐也必將繁榮富強遠勝於前唐!」
周文博嘴裡的馬屁之語彷彿不要錢一般隨意的吐露著,他的臉上有著足夠的恭敬,卻又偏偏帶著一絲狂熱的景仰,彷彿他真的是在崇拜著身前這位傳奇帝王一般。
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陛下啊陛下,你將來確實要名垂青史,這五代十國的皇帝中幾乎沒有名氣大過你的了,然而你卻遠遠未能同秦皇漢武等人並列,而是成為了千古流傳的笑料!
「朕自繼晉王位以來,殫精竭慮,日夜不敢有絲毫放鬆,整整一十五年,這才三矢還廟,天下已定。」
「朕驚奇的發現,朕已經是個已經快要知天命之年的老人了。」李存勖的話音猛然一落:「孤的父王,膝下有親子八人,義子十五人,這十五名義子,各個都是天下名將,尤其以嗣源、存信、存孝等人更是極為優秀。」
「朕自懂事起,就有一條鞭子不停的在身後抽著,朕生恐在父王眼裡不是個可造之材,最終讓晉王之位旁落他人。」
「四十年來忙忙碌碌,終於換來了幾年安穩。朕富有天下,朕麾下將士百萬,朕國中良臣猛將無數,縱使有人膽敢作亂,天下無人能制,朕只要披甲親征,定能一舉而定!」
「你說,朕能不能好好享樂一番,補回這些白白浪費在軍旅和征程中的美好年華?」
李存勖雖然並未飲酒,卻彷彿發了酒瘋一般,他用手指著周文博,逼著他回答自己的問題。
眼看李存勖晃動間腳下就是一個踉蹌,侍立在一旁的小黃公公就趕緊上前扶住了皇帝陛下。
「有陛下如同九天之龍一般盤能踞在京城,這天下怎敢有跳樑小丑犯上作亂?縱使真有作死者,我大唐披甲虎賁定能為陛下取來敵,何須天子親自出征?」周文博自然不會去得罪一個已經陷入臆想而顯得瘋狂並且自大的帝王,只會順著他的話說。
「縱是滅國之戰,需要天子親征,只要陛下親征的消息傳出,我方將士定然士氣高昂,捨身殞命,敵國定然風聲鶴唳,紛紛請降!」
「哈哈哈哈哈!」聽到了周文博的話,李存勖仰天大笑,極其暢快,笑聲持續了很久,這才漸漸停了下來:「你呀,你呀,不愧是個讀書人,一副油嘴滑舌!」
「微臣雖然沒有武藝在身,卻也想要效仿漢班超之故事,棄筆從戎,為陛下開疆拓土!當今天下傳檄而定,只有東南楊氏僭越稱帝,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微臣願意為陛下前驅,剿滅東吳,徹底平定這天下!」
周文博眼看李存勖此時貌似心情極好,忍不住就試探起來,若是李存勖能放自己前去淮河前線,自己豈不是就能龍歸大海,虎嘯深山,從此就能大鵬一起九萬里呢?
「以周卿家文曲星下凡的文采,何故要去參與兵戎之事呢?朕還打算等你及冠之後,委任你為散騎常侍,如何?」
李存勖聽到了周文博的話,卻是一愣神,隨後說出了讓周文博失望不已的話語。
散騎常侍這個官職漢代就已經存在,最早是給宦官們加的官職。到了魏文帝的時候,並散騎與中常侍為一官,稱作散騎常侍,交給士人來擔任。
在魏晉之事,散騎常侍是個顯貴的官職,然而到了唐高宗顯慶二年,高宗將散騎常侍分左右,各二人,名義上的職責是規諫過失,侍從顧問,卻並無實權。
此官雖然是正三品下的官職,地位尊崇清貴,同九卿和正號將軍是一個級別的官職,然而卻不過是等同於前世的國務院專家顧問。
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周文博憑藉著趙國公的爵位和散騎常侍的官職,雖然在朝中沒有實權,卻也無人敢來捋一捋國公爺的虎鬚。他大可隨意經商,就算再大的產業,想必稅吏和地方官員也不敢造次。若是想要清閒,以這樣的身份和地位,買上幾萬畝土地,再置辦個大宅院,蓄上幾房姬妾,養一堆兒女,也可以做個閒散舒適的富家翁了。
李存勖固然是對周文博極為欣賞,他對周文博的安排也可以說是恩寵至極,然而這天下可不是李存勖想像中的即將到來的盛世,這天下也不可能長治久安。更何況在正史中,他李存勖再有半年就要死於亂軍之中了!
周文博雖然心情極壞,然而他臉上卻是不露風se,又同李存勖聊了一整天的風月和文學,直到紅ri西斜,這才告辭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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