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博對四師兄諸葛羽的評價一向很高,卻沒想到諸葛羽竟然有著如此高明的戰略和清晰的眼光,這讓他分外高興,自己終於得到了手下第一個人才。
於是周文博命下人沏茶溫酒,自去換了衣服,整理儀表,然後與諸葛羽高興的談了起來。
兩人剛剛的一番對話等於確立了主公和幕僚的身份,諸葛羽也不再像最初那麼隨意,而是帶著一絲拘謹。
兩人已經不是師兄弟的關係,而是上下級的關係,若是不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仍然以老眼光看人,那可真是取死之道,雖然現在看不出來什麼,但是如果是個小心眼的主公,必然會被他記在心裡,早晚要你好看。
周文博看在眼裡,卻沒有說什麼,而是仍然用親切熱情的語氣和平等的態度同諸葛羽閒談,他並不願意擺架子,這麼做毫無必要。
當領導的人,御下之策重在恩威並重,這時周文博多年來在社會上滾打總結出來的心得。
這也是為什麼他潛意識形成的系統中,忠誠是由敬畏和感激兩部分組成。
有一句話說的很好:神威如獄,神恩如海。
不必去探討它的由來,單從面上來理解,神的威嚴讓人敬畏,神的恩德讓人感激。
周文博前世剛剛畢業進入社會後,就遇到了這麼一位有能力的領導。
工作上極盡嚴格,有錯誤隨時指出並教你改進,讓周文博不得不硬著頭皮認認真真的工作,短短半年間能力進步非常明顯。
生活中異常隨和,完全沒有架子,並且很關心周文博的困難,當時周文博剛剛畢業沒錢租房子,還是他的領導為他先墊付的一萬元錢讓他周轉開來。
周文博心中的感激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即使多年後早就不在那位領導手下工作,他還是經常聯絡,每年也總會前去看望一次。
這種人,無論在哪裡,哪個時代,都能夠出頭。
周文博從這位人生的領路人上學到了太多,遠不是他宅在學校所能接觸和理解的東西。
所謂恩威並重,就是如此,看上去很簡單,但是直指人心。
人心是非常微妙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東西,但是它確實存在,而且影響巨大。
為什麼陳勝吳廣高呼之後,天下百姓紛紛揭竿起義,中華史上第一個大一統帝國就這麼迅速的土崩瓦解,二世而亡?
因為「天下苦秦久矣。」
為什麼我朝太祖率疲憊之師對百萬之敵,轉戰二十年,最終一舉定天下?
因為民心向背,因為百姓支持。
周文博不過是剛剛開始做主公,一個甚至還未起步的小小軍閥,如果在這個時候就開始裝高貴,擺些臭架子,給誰看呢?
忠誠並不僅僅是一個數字,而是難以用言語表達的一種心態。
周文博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就必須將腦海中所有的理論知識轉化為實際經驗,從今天起,開始用一生演一場大戲,用心做一個英明神威的主公,耐心的對待將來的下屬和子民,這將是自己成就霸業的真正本錢,遠比自己所構建的系統更加重要!
周文博的語氣和行為逐漸讓兩人之間原本隨著身份變化而悄然生成的隔閡逐漸溶解,周文博也終於與諸葛羽談到了核心的問題。
當周文博向諸葛羽講明了數日來的應對、當下的形勢以及自己對未來的規劃後,他就帶著期待的眼神看著眼前神情自若的少年,就彷彿坐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七百年前「多智而近妖」的蜀漢丞相一般。
「不知瑾瑜可曾前去撫慰親軍家屬?」諸葛羽既然得知了周文博的字,自然就開始用字來稱呼周文博。
「……沒有。」周文博一時間很是羞愧。
諸葛羽的問題一針見血,當下趙國公戰死蜀中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了,隨著在朝堂中的傳開,無數人口口相傳,至少洛京城內已經是人盡皆知了,親軍家屬雖說大都居住在鄉下,卻恐怕也有已經得知的了。
自己作為新任趙國公,卻完全遺忘了這群與自己一樣失去了家中頂樑柱的人們,雖說還未有具體死難者名單傳回來,自己也必須先做好撫慰工作準備了。
「不知瑾瑜打算如何前往蜀中召集我趙國公府的散兵游勇?」諸葛羽繼續詢問。
「孟知祥孟大人與家父是知交好友,他已經到了洛京,後日將入蜀任西川留守,我打算派人與孟大人同行,一方面探知消息,一方面收攏殘卒。只是急促間卻找不到合適的人前往。」
對於這點,周文博還是有過考慮的。
「這件事情可以交給我來辦。」諸葛羽毛遂自薦。
周文博一直頭疼著入川人選,這件事非常重要,事關究竟能召回多少老兵,這批軍人的素質必然遠超自己新招募的民兵。
這主事之人必須有大智大勇,一般人不能勝任。
諸葛羽毫無疑問是當下最合適的人,於是周文博自然答應了諸葛羽的請求。
「不知瑾瑜打算以何法招募新卒?」諸葛羽再度發問。
周文博於是拿出了自己昨日整理的招募訓練新軍的計劃,遞給了諸葛羽。
等到諸葛羽細細讀完之後,又沉思良久,最終彷彿下定了決心後,這才發問:「瑾瑜生於公侯之家,可知此時天下百姓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周文博對於諸葛羽突然提出來這麼個問題有些錯愕,不過還是仔細思考了一番才回答道:「平安的生活?能吃飽穿暖?」
這是周文博所能想到的對於這個時代的底層人民最為急需的東西了。
「兩者都是非常重要的,卻不如讓百姓擁有自己的土地更重要啊!」諸葛羽感歎道:「若是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土地,再懦弱的小民也能一諾輕生死,再如螻蟻般低賤的人也能奮勇征戰,捨生忘死。不知瑾瑜可否贊同我的觀點?」
周文博驀然無語。
他完全贊同諸葛羽的話。
土地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了一切,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