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伊德格拉修城數十公里的海上,烏雲的影子在水下潛伏。
海水整齊地向兩側劃開,形成尖銳的角,鋒利如刀刃般的魚鰭割開海面。
用「船隻」來形容這個金屬的龐然大物不太妥當,它看起來不像船,倒像一隻恐怖的海中巨獸。隨著兩側與尾部的「魚鰭」也從海中伸出,光亮的甲板上,鋪滿一層混雜著黯淡七色光點的黑霧,海水轟鳴著從巨獸身體兩側傾瀉下去,黑霧逐漸消褪,在一個脊椎骨樣式的鐵架下,站著幾個魔族。
「格拉托尼,你是個廢物。」
瘦高的魔族很愉快地嘲諷道,「是你說交給你沒有問題的吧?現在看來,你的手下跟你一樣,不過是一堆垃圾。」
「無所謂啦,不過是些低等的奴隸啦,死了就死了吧,那樣的奴隸我帶了很多很多啦。」
同樣很愉快的是那個被罵的老頭。蟲魔主格拉托尼誕皮賴臉地咧著嘴,油光發亮的腦門上就長了兩根像老鼠尾巴似的觸角,沒有一根毛髮。觸角斷了一大截,一抖一抖的樣子很是滑稽。他的個子比眼前那個瘦高的魔族矮了一半還多,幾乎和諾姆族的身高差不多了。
「抱歉,格拉托尼大人,恩維大人,是我錯了。」
隨著婉轉嬌柔的道歉聲,一位穿著紅色蛇鱗護甲的魔女扭動著腰肢靠近過來。炎蛇一族的族長莎荻拉雖說已經有三百多歲,卻依舊魅力不減,臉龐就像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深紅色的瞳孔裡,跳動著鮮亮的火焰。
「請原諒,我以為,我很瞭解人類的力量……」
「沒關係啦,莎荻拉沒做錯什麼啦。」格拉托尼還是傻乎乎地笑,「人類也沒把我們怎麼樣啦。不著急啦。」
「夠了!」
鐵架的旁邊,一個身材魁梧的魔族轉過身。他弓著背,彷彿隨時準備出擊似的。以他的身軀,估計能把牆壁撞塌,再加上他臉上和手臂上都是黑色的毛髮,他看起來挺像大猩猩的。
「狂妄的人類!捏死他們,踩死他們。將他們碾成肉醬!嗷嗷嗷嗷!」
「拉蘇不要生氣啦,人類碾成肉醬就不好吃啦,要吃就吃新鮮的人肉啦。」格拉托尼連連擺手,賠著笑臉勸說著,只是這話聽起來比較奇怪。
「和只知道吃的廢物蟲子、以及暴躁的野獸待在一條船上,真是難為你了。美麗的莎荻拉族長。」瘦高的魔族誇張地歎息一聲,「拉絲特小姐也一定很厭惡這兩個傢伙吧?唉,為什麼我會跟他們一起行動?」
「恩維!你說什麼?」
名叫拉蘇的「大猩猩」突然猛衝了過來,他伸出兩隻巨爪,揪起瘦高魔族的長袍衣領,瘦高魔族恩維的小眼睛裡,頓時亮起憎恨的光。
「啊!請住手拉蘇大人!」莎荻拉頓時急了。她沮喪著臉,一隻修長紅嫩的手輕輕搭在那個拉蘇高大的肩膀上,「請住手……船是恩維大人的……」
噢,多麼熱鬧的一天。
鐵架的尾端,離這些瘋子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個魔族青年在默默地仰望天空。
銀灰色的長劉海靜靜拂過眼簾,他半瞇著眼睛,瞳孔裡是血一樣的鮮紅。不過這雙本應紅得刺目的眼。卻顯得無精打采。
整理了一下黑色大衣的領子,他望著一朵白雲慢悠悠從湛藍的天空中飄過,迎面吹來暖得令人犯困的海風。
天氣是那麼晴朗,陽光是那麼明媚,他們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噢對了,救拉絲特。
拉絲特是守護賽托大陸的第三魔將,據說她落入了人類手裡。這是她的一個朋友莫琳詩說的。據說另外一個魔將,第七魔將斯洛斯也是在人類的土地上失蹤的,這也是那個莫琳詩說的。
所以?
——埃維爾,你去帕蘭大陸。把拉絲特救回來吧,順便找找斯洛斯。
魔妃殿下,夜魔女埃米莉曾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過。不過,為什麼偏偏是他?
——埃維爾,你知道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人類竟敢對我們重要的魔將下手,太可惡了!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恐怕人類又要入侵我們的領土了!
埃米莉的口吻莊重而嚴肅。
「你是找不到可以使喚的人了吧。」埃維爾很快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埃米莉驚訝了一下便掩起嘴巴,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樣彎。莊重也好嚴肅也好,全都像白日夢那般消失不見。
「伊文勒薩他不答應啊,就算他答應了,也不會好好辦事的。埃維爾,你最近比較閒吧,就算是找點事做,去不去?」
「去帕蘭一趟也不是不行,不過,我覺得救不了拉絲特,人類不至於把她留到現在,肯定早就殺掉了,斯洛斯我估計也找不到,她要是能回來早就回來了,不能回來的話,這麼長時間也該沒命了。」
埃維爾真不知道魔妃殿下是什麼打算,做這種毫無希望的事情,有什麼意義?
「可我總得給莫琳詩一個交代吧,我可不想被她瞧不起,我還用得到她。好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救得了救不了是一回事,去不去救是另外一回事。你看,我讓我自己的親生兒子特地到遙遠的人類土地營救她的朋友,那隻兔子一定會很感動吧?我需要她全心全意地為我做事。」
說這話的時候,埃米莉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埃維爾的母親,倒像個撒嬌的小女孩,親暱地靠在兒子身上。身為魔族王子,埃維爾倒不覺得自己非得擔當什麼全族的重任,畢竟魔族的王位不是世襲,是通過公平的決鬥,勝者為王。所以,就算有魔將落入人類手中,他也不想操心。
不過……
「那我去趟看看?是不是要我殺幾個魔導士給她朋友報個仇她才滿意?」
埃維爾攤手,算是答應。
「那就隨便你了。」埃米莉笑著轉了個圈閃到一邊,「恩維已經準備好了大船,莎荻拉帶上了他們炎蛇一族的強者,格拉托尼你知道的,帶了一群飯桶……」
「等等!」
埃維爾立即舉起手,這不正常!
「——還有拉蘇那個野獸,報仇這種事,他最喜歡了。」埃米莉很自然地無視了埃維爾的抗議。眨了眨眼睛,埃米莉笑瞇瞇地跟兒子對視著。
「開什麼玩笑……」埃維爾呆愣愣地瞪著埃米莉,「你到底想幹什麼?炎蛇族長加上三個魔將?我們是救人還是去打仗?」
「這可不怪我啊,要怪就怪莎荻拉吧。唉,沒想到那條老蛇還挺能幹,居然有這麼多人願意為她做事。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莎荻拉找的幫手,我這邊也得派個像樣的強者,沒辦法,我就是這麼跟莫琳詩承諾的。」
「母親大人,請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要我去帕蘭幹什麼?」埃維爾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不就是救拉絲特找斯洛斯嗎?」埃米莉拿出了「我也沒辦法」的苦笑,「對了,我聽說老蛇已經有計劃了,埃維爾,你先去聽聽她怎麼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