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深邃的黑暗。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建築物裡放大,和有節奏的心跳聲混在一起,咚,咚,咚,咚……
呼吸聲就像風聲一樣,因為這裡實在太過安靜,白色魔晶燈無聲地照亮著少年腳下一個又一個台階。他帶著無比虔誠的神情,一步一步走到螺旋形樓梯的底端。眼前,暗金色的大門刻著複雜的對稱圖案,宛如一棵大樹和它的倒影連在一起。少年仰望著大樹頂端,視線慢慢下移,像是想把整個圖案記錄在腦海裡,最後。他伸出雙手。
他推開了大門。
地上灑落著一灘灘發亮的鮮紅色液體,紅色的光芒在這間連窗戶都沒有的小房間裡流動,沿著金屬質地的絲線。宛如玻璃娃娃般精美的女孩坐在交錯的絲線之間,手指緊緊地抓住絲線,絲線割開了她的手指,紅色液體閃著螢光從她手中滴落。
她穿著一件白色寬鬆的睡衣,領口歪到一旁,露出光滑的肩膀,淺紅茶色的卷髮蓬鬆松披在肩頭。
「你醒啦,安琪兒。」
亞特爾.赫爾諾斯關上大門,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一片詭譎的暗紅,他幾乎是摸黑走到那個女孩——安琪兒.維多利亞.伊萊克裡克斯跟前,抬起手輕輕觸碰那些泛紅的金屬絲線。魔晶燈亮了起來,像一輪白色太陽憑空出現,懸在安琪兒頭頂。
「好刺眼!」安琪兒立即閉上眼睛,很不滿地叫喊起來。「亞特爾你不要開燈!」
「沒事,習慣一下就好了啦。」亞特爾微笑著,打量著安琪兒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這個身體不好用嗎?這段時間,你只用莫莫拉的身體,好像還比較輕鬆呢。」
亞特爾朝著四周張望。圓形房間裡到處都是擺滿了水晶罐與金屬盒的鐵架,水晶罐裡盛著五顏六色的液體或者粉末。
「稍等一下哦,我去拿點藥過來。」
「不用了。」安琪兒低下頭,撅起嘴巴,「就算傷口全部癒合。我還是會把自己弄傷。反正都是很淺的傷口,不會死的。」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鬆開金屬絲線,胳膊猛地一揮。染血的指印印在了亞特爾的白色外套上。
亞特爾拿起安琪兒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女孩細嫩的小手就像屍體一般冰涼。
「可我不想讓你受傷啊。」他溫柔地說。「安琪兒那麼可愛,你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己呢?」他牽著安琪兒的手,慢慢將安琪兒扶起來。用自己的雙臂支撐著她的身體,安琪兒吃力地舉起胳膊,似乎想摟住亞特爾的脖子。
「因為……我的願望……我已經做到了呢,現在的我,只是為了實現亞特爾的願望而存在的。可惡!為什麼這個身體不像莫莫拉的身體那麼好用?」
安琪兒突然握緊拳頭,亞特爾被她狠狠地砸了一下,腳下一滑,險些跌倒。
「你的力氣已經很大了,別著急,畢竟是已經死亡的身體,需要時間慢慢修復。」
「到底要等多久啊!這樣糟糕的身體,要怎麼幫亞特爾殺死敵人呢?亞特爾,現在這身體裡的力量,比我去奧拉王國的時候要強吧?」
安琪兒仰起臉來。紫色的雙眼就像是玻璃球,甚至看不出她是不是把目光集中在亞特爾的臉上。
「要試試嗎?」亞特爾凝視著安琪兒的眼睛,「你能控制住身體裡的魔力嗎?如果把研究所摧毀了,我們會死在海裡的。」他用調侃地語氣說。這間隱秘的研究所,正是建在深海中,伊德格拉修內城「智慧神殿」的底層,就在帕薩艾特魔法塔正下方。曾經還有一個人來過這間研究所,他叫費茲傑拉德.貝斯特勒,已經死在了冰魔女斯洛斯的手中。
「我要試試。」安琪兒的語氣很鄭重。亞特爾苦笑了一下,兩手用上了一點力氣,將安琪兒柔軟的身體摟在懷裡。
「好吧,那就試試,安琪兒。」
星之聖魔導師的魔力在亞特爾念出安琪兒名字的同時,從他的雙手湧出,滲入安琪兒的身體。亞特爾還戴著懷表,世界樹的魔力限制還在起作用,突然,安琪兒站穩了雙腳,玻璃般紫色的虹膜,瞬間轉為紅寶石般的鮮紅。
灰黑色雙翼從她背後伸出,朝兩側展開,足有四米多寬。她輕輕點了一下腳尖,渾身透出夜的光澤,白淨的臉龐,就像石雕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安琪兒從地面升起,懸浮在那些細細的金屬絲線之間,蠕動的黑色霧氣從她身體周圍蔓延到絲線上。亞特爾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她,就像是端詳一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
隨後,亞特爾攤開雙臂。
黑色霧氣瞬間消失,安琪兒從半空中跌落,正好落入亞特爾懷中。
「我覺得還是不行。」安琪兒又撅起嘴巴。
「沒關係啊,我不在乎多等幾個月。」亞特爾像騎士抱著公主那般橫抱著安琪兒,當然,安琪兒她確實曾是一位公主,來自奧拉王國的公主。
「羅莎萊娜她失蹤了,到現在都沒有她的消息,博倫弗茲先生派人到沙漠裡找她,她可能不在帕蘭大陸了呢。要是她平安無事,早就該沉不住氣了吧。」亞特爾很隨意地談起了別的事情。
「羅莎萊娜?拉絲特?她沒死是因為亞特爾你太大意了!」安琪兒的語氣就像是在責備亞特爾。
「嗯嗯,是我的錯,我以為羅莎萊娜她不擅長空間魔法呢。不過,不管她在哪裡,只要她還活著,就一定不會放棄復仇吧,而且莫琳詩她也不會放心。」
「莫琳詩?」安琪兒艱難地皺起臉,似乎很不喜歡這個名字,「她和拉絲特還有斯洛斯是好朋友吧?」
「沒錯,她們是好朋友啊。」亞特爾笑得很燦爛,「但是呢,莫琳詩和羅莎萊娜還有安莉耶塔都不一樣,比起羅莎萊娜到哪裡去了,我更想知道莫琳詩在這種時候會做什麼。」
安琪兒歪著頭,她這動作挺像鴿子的。
「你覺得她會做什麼?」她朝著亞特爾發問。
「我也不知道。」亞特爾還是笑笑,「我相信莫琳詩不會到帕蘭大陸來,她也很有可能什麼都不做……嗯,我都好久沒見到莫琳詩了呢。」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莫琳詩啊!」安琪兒好像生氣了。
「因為有點相似。」亞特爾很坦然地回答,「那個被人當成廢物的魔女,曾經跟我一樣,看見了很特別的東西。要是莫琳詩真想做點什麼……」
停頓了一會兒,亞特爾帶著憧憬地表情望向西方,魔族大陸賽托的方向。
「我會很期待的哦。」(……)